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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叶这般叹苏延,着实事出有因。
她与苏延相遇在码头附近。
她携着两姐妹等着开船,正在一茶铺吃茶,茶铺只他们一桌三人,正说着闲话瑞王之子——苏平打头,与一堆人杀了进来。
苏平腮帮子气得鼓鼓得嚷着,“伯父甚过分!不拨我银两又不许我张扬的!如此怎能尽早去往江西?!”
前头主子气得很,后头随从捂着嘴暗笑。
苏平听得低低笑声,转身瞧去,果是自己的贴身侍卫在偷笑,气得跳至侍卫眼前,大骂,“好你个阿胜!竟敢笑话于我!瞧我不扒了你的皮!”
阿胜并不惧苏平,干脆笑得光明正大,“我早与公子说了,这不是好差事,可公子不听,非说大爷素来疼公子,必不是苦差。”
苏平晓得阿胜说的甚对,可心里仍是气,气呼呼捶了阿胜一拳头,丧气般走至苏延面前,“秋白哥哥,我们怎么办呐?”
那带着哭腔的撒娇语气,与之前简直变了个人儿。
慕叶原是听着,听着这前后差别颇大的语气,不由侧了头,望了一眼。
谁知,望见了苏延。
俊朗丰神,朗朗如山上月,洁而皓,风姿独秀。其容书尽俊雅二字!
君子如玉世无双,说的便是他。更有一双如墨似漆的黑眸,似能吸进万物又可照亮人心最暗处,偏生看来是这样的温和无害。
慕叶掉进那双眼睛里,恍了神。
而后,慕叶回神,低头吃茶,吩咐两姐妹结账。
这人,太危险。
那双如墨似漆的眼睛,瞧着叫人经不住诱惑想探究。
一如猎人狩猎前必定先放诱饵,再行猎捕。
慕叶出了茶馆,直奔码头,心想,可不能与那伙人同道。
船夫来报,船可开了。
慕叶大步迈上船,心里大大松了口气。
船夫正解绳,阿胜站在码头大声呼唤,“这位公子我们去江西,可否搭我们一程?”
后头是满面憧憬的苏平,以及,永远从容平淡的苏延。
哦,那时慕叶并不知苏延是苏延。
慕叶只晓得,他自称沈秋白。
慕叶站在船头,硬生生扯了个笑,让船夫再把跳板铺上,将这一行六人迎上船。
慕叶对苏延,自初见便没个好印象。
她一直根深蒂固得认为,苏平心性单纯,会想到搭慕叶的船去江西,必然是苏延背后作祟。
今日慕晴问起,慕叶又是一叹,说苏延如何,她所想不过一句话。
一肚子城府的假公子!
可背后说人又有违道义。
她只有又重重一叹。
慕晴见着连连叹息,以为慕叶不愿说,笑也没了,半是委屈道,“不说便不说,叹气作何?”
嬷嬷笑着打趣,“二小姐是叹女大不中留,咱们的三小姐开始思郎君了。”
慕晴被说中心思,面颊通红,低了头扭捏啐了句,“嬷嬷胡说什么?!”
秦氏拉着女儿的手,给女儿壮阵,“男大当婚女大当嫁,这再再自然不过的事,那苏太傅虽是人中龙凤,我女儿又哪里差?!晴儿莫羞,回头娘亲寻人给你说亲去。”
慕晴侍卫双颊红得似能滴出红血来,脑袋快趴到了地上去,话音含在鼻头里,欲辩却羞。
终是女儿家薄面,撒了秦氏的手,头也不回,跑了。
屋里三人一阵笑。
笑过,嬷嬷又开口,却不是玩笑,“说来,二小姐与大公子都早该婚配了。”
慕叶笑意不再,一双凤目暗暗沉下。
起初她扮男装是为经商方便,如今她是大周家喻户晓的慕少。
盛名之下这男装要如何脱?!
可若不脱,她将近双十年华,年后便该行冠礼,可成婚了。
这些年,上门说亲的媒婆不少,却是哪家都应不得。
若再推脱,慕家这目中无人定是坐实了。
慕家上下早在慕叶及笄之时,便为此费心。
一家人思前想后,终是想了个万全之策。
慕家长子慕枫与慕叶青梅竹马,可娶慕叶。
届时,慕叶先称病危,再给慕枫编个身份低微、非卿不娶的心上人,制造慕家被迫在慕叶去世前同意慕枫亲事的假象。
接下来,事情便容易了许多。
慕叶以慕枫之名协理慕家,假以时日再向外通告慕叶病逝。
五年前,慕叶应了慕家给她想的这个主意。
并非觉着好,只是……懒得再想。
这两年,慕枫有意无意提过二人婚事。每回,慕叶都敷衍了事。
不是慕枫不好,只是,这些年在外自在惯了。慕叶想着日后只能在慕府这一方宅子中终老一生,总是不甘。
她不过双十年华,往后还有四五十载啊。
叹惋归叹惋,既然答应了与慕枫成亲,慕叶也未想毁约。
顶多想拖延时日,再多自在些年头。
眼前这境况却不容她了。
她只能毁约。
慕叶从秦氏身边起身,跪地一拜,“阿叶向母亲请罪。”
“这……这好好的,哪来的罪呀?快些起来。”
嬷嬷赶忙来扶,“小姐快请起。”
慕叶推了嬷嬷,仍是跪着,“母亲,阿叶对兄长与晴儿带兄长一样,只有兄妹情分,并无半点男女情意。阿叶与大哥的婚事……请母亲恕阿叶不能履约。”
秦氏一惊,望着慕叶无措。
嬷嬷亦茫然。
这,此次慕叶回来,他们都已打算好了。
年末将二人婚事办了,顺带将慕晴的亲事说好。年后,慕晴及笄,便可择吉日嫁人。
这……都打算得好好的事情,怎么就……
慕叶怎么就不同意了呢?
慕叶跪着,不晓得秦氏会作何反应,却晓得此举定惹不快。
良久,秦氏终是反应过来。
默声长长叹了一口气,语中带了疲惫,“阿叶,此事咱们早就商量过。这几年你从未反对过。我也一直当你同意的。到了这般年纪,你现在与我说,你待枫儿只有兄妹之情,你叫枫儿如何接受?”
慕叶低了脑袋,垂了眼睛,不语。
她若答应成婚,那么,慕枫必是满心欢喜筹备婚事,可年后她便去了,这是叫慕枫从云端跌入悬崖,太过残忍!
秦氏瞧着慕叶,又开口了,“此趟出门,阿叶可是寻到意中人?若真是如此,我也不强求。”
嬷嬷亦开口,“小姐,外头人怎比的上家里人呢?且不说那人如何,小姐这身男装便是难事一桩。”
“母亲,嬷嬷,阿叶并无意中人,也非大哥不好,只是阿叶待大哥却是只有兄妹之情,这夫妻……阿叶做不来。莫说真成亲了,光是现在想,便觉得心中愧疚,十分对不住大哥。”
秦氏与嬷嬷面面相觑,无语。
秦氏面色犯难,相劝不知从何处劝,道,“阿叶先起来,你与枫儿的亲事……”
秦氏扶起慕叶,却瞧见慕叶身后立着慕枫。
秦氏不知慕枫何时出现,不知慕枫听了多少,僵愣着扶着慕叶。
嬷嬷觉出秦氏异常,顺着秦氏目光望去,大惊,“大公子!”
慕枫面色怅然,似丢掉了魂般,强颜欢笑,“母…母亲与阿叶说话,我…我稍后再来。”
慕叶低头,内心长叹。
原想,先在母亲这里堵组事,拖至年后,叫慕枫少了现下被拒的落寞。
如今看来,是免不了了。
也好,她走后,如今落寞些,年后的伤心便少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