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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修槿站在城墙上,望着浩浩荡荡离开燕京城的契丹出使队伍,轻轻地叹了口气。虽然柠儿远嫁千里之外,可说到底她终究是幸福的。耶律拓为了她可以放弃一族的利益,这份爱世上又能寻到几份呢?若她当初按着族中安排,进宫为后的话,就凭她那性子,恐怕比姜简的下彻要惨。
提到姜简,沐修槿心情更是沉重。她本以为斯人已逝,就算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皇上也该给姜简一份风光大葬。可没想到皇上竟然一意孤行,执意废了皇后的封号,以妃礼将她葬在了皇陵之外。
沐修槿侧头看了一眼乖的婢女,小姑娘看起来不过才十五六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衣衫,乖乖巧巧地站在沐修槿身后三步的地方,距离把握得刚刚好——就像入宫时尚宫局*得一样。
小姑娘见沐修槿正在盯着自己,便壮着胆子试探着问道:“王妃,起风了,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
脆生生的声音打断了沐修槿飘的思绪,她回过神,发现那个新来的小丫鬟正半低着头,诚惶诚恐地看着自己。看着小丫鬟这副模样,沐修槿突然想起了刚刚入府时的绿影,也是这般怯生生的模样,叫人心生爱怜。
说道绿影,按着当初的安排,她现在应该正在御花园与皇上“偶遇”吧。想到这儿,沐修槿又看了一眼身边的小丫鬟,她突然想起,自己好像又忘了这小家伙叫什么名字。明明早上才问过的,不知为何她的记性越来越差。明明才不过十九岁,记性差得快要赶上八十岁的老人了。看来,自己确实是老了吧,沐修槿轻轻地叹了口气:“你叫什么名儿?”
那小丫鬟没有想到沐修槿会同自己说话,连忙受宠若惊地回答道:“回……回王妃的话,奴、奴婢贱名过儿。”
“过儿,过儿……”沐修槿重复念着那小丫鬟的名字,转身向宫外走去:“真是个好名字。”
寒阙天,御花园。
卫昫与燕王坐在亭子之中,两人之间正摆着一盘棋局。卫昫拈起一颗黑子,思忖再三落在了棋盘上:“阿昶,这局棋咱们已经连续下了一个月了,朕打算今日将它结束。”
燕王一手托腮,另一只手拿起一颗白子,随意地落在了棋盘上,漫不经心地回答:“那倒未必,皇兄你自幼便不怎么会下棋,我估计这局你还是得输给我。”
听了这句话后,周围的人都倒吸了口凉气。能这么跟皇上说话的人,普天之下恐怕也就只有燕王了吧。
皇上低头一笑:“阿昶,怎么不见槿儿。你们两个自从婚后便一直同进同出的,今儿个怎么舍得分开了?”
“今儿个是柠儿和耶律拓回国的日子,她去送他们了。另外她这段日子身子不大好,总是乏乏的,我便没叫她陪我。”
正说着,一阵悠扬的歌声突然从远处雾气朦胧的湖面上传来:“若有人兮山之阿,被薜荔兮带女萝。既含睇兮又宜笑,子慕予兮善窈窕……”
听了这歌声后,燕王殿下立刻丢下手中的棋子,兴致勃勃地跑到湖边:“皇兄,真没想到,咱们今日竟然还有如此艳福。嗯~这歌声真是三日绕梁,宛若天籁啊。”
卫昫没辙,也只好跟到岸边:“阿昶若是喜欢那女子,为兄倒可以为你做主,将那女子赐给你做侧妃。”
“别别别,皇兄你可别害我。”卫昶听了卫昫的话后,吓得连忙摆手,“若是让阿槿知道,她不得吃了我。不过……”燕王殿下邪邪一笑,“咱们倒是可以打个赌。”
“赌什么?”
“就赌那女子的衣裙。”
卫昫微微一怔,然后低头笑道:“阿昶,你这轻浮的话,若是被人传到槿儿耳中,恐怕就要有你受的了。”
卫昶撇撇嘴:“皇兄,轻浮的人是你吧?我的意思是咱们两个来猜那女子衣裙的颜色,若是我猜对了,皇兄就将那女子赏给我军中的一位未婚的将军;若是你赢了,你就娶了那姑娘,如何?”
“好,朕今日便与你打这个赌。”卫昫看着燕*誓旦旦的模样,还以为他早就知晓了那女子衣裙的颜色,不过是借着这个由头为他麾下的某位将军谋个福利,便想也不想地答应了。只是他只猜对了一点,燕王殿下确是早已知晓那女子衣裙的颜色,只不过他并非是为了麾下的某位将军。
“好,那我先猜。我猜,这姑娘定是一身绯红。碧水红衣,这才诗情画意嘛。”
“那朕便猜这姑娘是一身玉绿吧,正好与这湖水相互映衬。”
两人互相打趣间,一个女子从江面上缠绕不散的水雾中荡舟而来,玉绿色的衣衫随风而动,正好与湖面的颜色交相辉映,奶白色的雾气给她浑身增添了一份朦胧的光彩。远远望去,仿佛看到了曹植《洛神赋》中的宓妃。
燕王殿下得意地捅捅皇上的胳膊,满脸打趣道:“臣弟可要恭喜皇兄了,又得一位佳人。”
看着那越来越近的女子,卫昫也是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时戏言,竟然成真了。君无戏言,如今恐怕真得将那女子封妃了。
待那女子走近之后,皇上与燕王殿下才发现,她竟然是沐修槿身边的绿影。看着面前这个楚楚可怜的少女,皇上突然想起了几年前两人相遇的场景。顿时感觉一股莲蓬的香气扑鼻而来。他与燕王殿下对视一眼,上前扶起绿影:“你是槿儿身边的丫鬟吧,朕记得你叫……”
“奴婢绿影。”绵软而又不失清脆的声音,也像极了那荷塘中的莲蓬。
“绿影,朕记得了。行了,朕还有些朝务要处理,就先回去了。阿昶,你可不能趁朕不在,就偷着换棋子位置啊。”卫昫说完后回头给李琨使了个眼色,转身离开了。
绿影望着卫昫渐渐消失的背影,不放心地询问燕王:“王爷,我家小姐这个计策真的管用吗?”
“你跟在她身边那么多年,什么时候见她失算过。你现在要考虑的,应该是皇兄会给你几品封号。”不等绿影回答,又自问自答道:“不过就算是看在我与阿槿的份上,你的品级应该也不会低于婕妤。”说完燕王殿下微微一笑坐回石凳上,抬手便将皇上一颗放在重要位置的棋子换到了一个可有可无的位置,望着面前的棋盘满意地点点头:“皇兄,看你这回还怎么赢过我。”
湖面上,一阵清风拂过,吹得平静的湖面泛起了阵阵涟漪。不过正是这不起眼的微风,将在寒阙天中掀起一阵惊涛骇浪。
还未到长信殿宫门口,李琨的小徒弟便急匆匆地赶了过来,凑在自己师父耳边道:“哎呦喂,师父您可算是回来了。”
李琨白了眼小徒弟,没好气道:“杂家平日里是怎么教你的,凡事不能着急,怎么一点记性也不长?”
“师父,这回您真不能怨徒弟。实在是这事太棘手,徒弟做不了主啊。”
“什么事啊,瞧你这火烧眉毛的样儿。”
小徒弟压低声音:“端太妃来了,非要见皇上,都在院里站了两个时辰了。谁劝也不听,非要见到皇上才肯罢休。可您又不是不知道皇上与端太妃的纠葛,这……徒弟实在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卫昫看着两人躲在一旁鬼鬼祟祟的样子,不禁开口问道:“李琨,可是出什么事了?”
李琨回头看了小徒弟一眼,颇有些为难道:“回……回皇上的话……端、端太妃来了,说是有话要对您说。”
一提到端太妃,卫昫那两条英气的眉毛立刻便拧成了一团,声音满是厌恶:“她还有什么好说的,难道当年害朕害得还不够吗?”
这些年来,若非端太妃是卫昕的生身母亲,太后又一直庇护她,就凭着当年她为了让自己的儿子成功上位,而对皇上和云城夫人做的那些事,恐怕皇上早就将她碎尸万段了。可没想到,他不去招惹那老妖婆,老妖婆自己倒找上门来了。
他一直坚信“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更何况她能一直被太后庇护,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一定是抓住了太后的什么把柄。如今那老妖婆视若珍宝的儿子没了,看来她一定也不想活了,所以才会将自己这么多年安身立命的秘密拿出来,想要跟太后同归于尽……
李琨观察着卫昫的神态,试探着问:“皇上,那您的意思是……”他本以为皇上会严词拒绝,没想到皇上竟然松了口,答应见端太妃。
刚一进宫门,端太妃便如疯婆子一般扑到了圣驾前。卫昫看着脚下那么形容枯槁的老妇人,实在不能将她与当年那个风华绝代的女子联系在一起,看来失去儿子这件事,对她的打击真的很大。
卫昫颇有些厌恶的皱皱眉:“太妃娘娘,您一直喊着要见朕,究竟所谓何事?”
“老身有本启奏。”端太妃抬起头,一双浑浊的眼睛迸射出浓烈的恨意,“老身要状告太后娘娘霍乱宫廷之罪,还要状告燕王殿下混淆皇室血统之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