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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的玩具设计展由几所设计学院联合主办,力邀来几位新锐设计师。他们工作室之所以应邀参加,主要是卖人情面,因为主办人之“是他们老板的旧识,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替明年预计要参展的台北玩具展热身。
由于是初次试办,展览的规模自是远不及台北玩具展,他们工作室也没拨太多人力到场,他算是以客人的身分参加——当然,是携伴参加。
在入口处拿到简章,他的伴立刻在地图上层开搜寻。“你们工作室的摊位在哪?”
“别那么早去,说不定我会被抓去帮忙。”
她回眸瞧他,打趣指责:“你不是个尽心的员工喔。”
他耸耸肩。“我不算在顾场人员里,又不一定有补休。”
她扬眉笑问:“这么哀怨的话,干嘛还来?”
为了制造两人独处的机会。他当然不会说破自己的用心,只是顾左右而言它:“人开始多了,我们走吧。”
两人并肩而行,他暗自希望不要碰到同事,可惜事与愿违,才逛没多久,就听到有人唤道:“咦!罗沐驰,你也来啦。”
转头看向声源,只见一人从厕所方向朝他们边挥手边远远走来,他认出那是蔡小姐,今天负责看场的人员之一。
朱皓音回望他,见他以眼神叹道:唉,这下被抓包,想摸鱼都不行了。
也许是不忍他无奈又不舍的神情,她脱口说:“我跟你一起去好了。”
闻言,他欣喜微笑。“好啊。你要来当义工吗?”
“不,我要当客人。”她双眼晶亮,热血握拳。“今天有推出A.J.的展场限量珍藏品对不对?我非抢到手不可。”
他哈哈笑了,心头阴霾一扫而空,给她打气;“有志气,加油!”
此时,蔡小姐来到他们面前,他尽责地替双方分别介绍完,两人跟随其后,途中,他向蔡小姐了解状况:“现场急需支援吗?”
“目前不用。不过有件事非你不可。”
他微怔。“什么事?”
蔡小姐嘿嘿一笑,举起右手做个握笔姿势。
签名?没听说今天有这项活动,他心下诧异,到了会场,才明白她指的物件是那个放在摊位门口、人身高的A.J.充气玩偶。
“老板特别来电交代,如果你来了,要你在上面签名,展览的最后一天要参加义卖。”蔡小姐解说。
跟在他身边的朱皓音见了,发出一声惊叹,马上切换为游客身分,拉着他说:“我有带相机,我们来合照吧。”
那兴致勃勃的模样让他莞尔。“等一下,先签名。”接过蔡小姐递上的笔,他微微弯腰,在玩偶身上大大地签上自己的名字。
她静立等待,见到在旁几个学生模样的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交头接耳,神色又惊又喜,待他停笔,其中一人上前问道:“请问你是A.J.的创始设计师吗?”
他眼中掠过一抹尴尬,也不好否认。“对。”
那人马上惊呼出声。“原来你这么年轻啊!”
接着,同伙的几人一拥而上,难得见到本尊,机不可失,立刻有人把方才买的A.J.系列产品拿出来,请他签名留念,引起一阵不小骚动。
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俨然像场小型签名会,把入口堵得水泄不通。她被挤得退了两步,一抬眸,发现他视线正对着自己,看出他眼里的无奈,她双手一摊,笑着摇摇头,表示爱莫能助。
此时,眼见苗头不对,蔡小姐连忙伙同几位在场人员出来疏散人群,他朝她一使眼色,下巴向旁一撇,示意趁隙脱身,她会意朝他走近,两人正欲会合,突然有个女学生揪住他,恳求道:“不好意思,可以拜托你帮我签个名吗?我真的超超超喜欢你设计的A.J.系列!请你务必帮我签个名,一下就好!”
盛情难却,他只好旋开手上签字笔的笔盖,匆匆问道:“要签哪里?”
“这里这里!”得他首肯,对方兴奋不已,伸手指着自己胸口。
他见了愕然,不觉又问一次:“你说要签哪里?”
“我T—shirt上啊。”她一手抓着他,一手热切地猛点自己胸前。
方才也不是没人要求他签在衣服上,但女孩子要求签在这种部位却是前所未有,是以引起了附近几人的注目。
在旁的朱皓音自也目击了一切,对于这样奇异的境遇感到一股莫名滑稽,想不到下一秒,他霍地转向自己,在她还来不及反应时,一个箭步上前环住她的肩,回头对那女孩正色说:“对不起,我女朋友在场,不太方便。”
啊啊啊?她回头瞅他,嘴巴微张,神色有点痴呆。
他迳自说完,也不等对方反应,拉着她的手火速穿越人海逃离现场;在摊位后头的墙边停下,两人微微喘息,一时都说不出话来。
她靠在墙上,忆起方才的事,不满抗议:“你的演出也未满太即兴了吧!”还毫无预兆把她给牵扯了进去。
“唉,你也不忍心见我被吃豆腐吧?”
她忍不酌笑。“明明是你吃人家豆腐好吗?”
“是我差点被人塞豆腐。”
喂喂9一脸无辜?“这种天上掉下来的豆腐不是可遇不可求吗?”
“那也要看是什么豆腐。我口味清淡,不喜欢吃油豆腐。”
“哦,那你喜欢吃什么豆腐?嫩豆腐、老豆腐、冻豆腐还是臭豆腐啊?”
“杏仁豆腐。”
她挑眉笑道:“杏仁豆腐又不是真的豆腐。”
他亦微笑。“所以我说了我不喜欢吃豆腐。”
还真的喔!“你刚才不是明明在口头上吃我豆腐,说我是你的……”
“女朋友”三个字忽地消音,她为自己的一时口快感到有些尴尬,因为目前他们之间实在不太适合这种敏感话题。
接着,她才后知后觉发现自己的手还被他握着,耳根一热,不太自在,瞥见墙角有个小图案,不着痕迹地抽回手指着它说;“看,这里有涂鸦耶。”
他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对那涂鸦是什么模样其实不感兴趣,只是暗自为她的反应感到有些若有所失。
她歪头盯着那涂鸦一会儿,心血来潮,跟他要来手上的签字笔,在空白处写下“齐天大圣到此一游”几个字,再把笔还他。
他玩心也起,拿笔在她写的字外围画了座五指山。
她嘻嘻笑道:“五指山下压泼猴,怎么不见美猴王呢?”
他立刻提笔,在山下画了个孙悟空,然后又应要求加上唐三藏、猪八戒、沙悟净、牛魔王、铁扇公主、红孩儿……
“哗,画得好棒喔!”一声赞叹来自后方,打断他们的西游记。
回过头,见到蔡小姐站在身后,神色激赏。她走上前来,先对朱皓音一笑颔首,转向他说:“我找你好久了,原来你躲在这。”
“找我什么事?”
“呃……也没什么啦。”她脸色微微一红,回望那幅壁画,问道:“我可以跟这张画……还有你一起合照一张吗?”
那难掩羞涩的模样尽入朱皓音眼里。她虽对男女之情不够敏锐,倒也有了几分恍悟。对喔,她怎会忘了他向来深得异性缘。
而他还没回话,就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一句:“哇,画得真好!”
又有观众来了。回头一瞧,这次是个身穿制服的会场人员。
那位老兄走近,打量墙壁几眼,随即将目光移向他们,对着他们摇摇头,面有憾色。“虽然画得很好,但是对不起,还是得请你们擦掉。”
耶?她呆了呆,与他面面相觑。
“这场地是借来的,展览结束,一切当然就得还原。”那人望着他们,扬眉间道:“你们怎么会想到在这涂鸦呢?”语中不无责怪之意。
哎唷!她脸上轰然一红,搔搔头,糗得只能傻笑以对。他们的确太忘形了,把别人的墙壁当成画布乱画一通,这不是顽童才有的劣行吗?
“我去借去渍油和抹布。”蔡小姐说完就跑回摊位去,过没一会儿,果然神通广大的借了清洁工具回来,见到那位工作人员已然离开,明显松了口气,赧笑问罗沐驰:“那……擦掉之前,我们可以先合照一张吗?”
“当然。”他爽快答应。
“那我来拍照,你们两个站好。”朱皓音主动开口帮忙,接过蔡小姐递上的相机,拍完照后,蔡小姐前来检视照片,罗沭驰却伫立原地不动。
见状,她正感奇怪,就见他朝自己招手。“来一下。”
她依言上前。见他朝蔡小姐一扬下巴。“我们请她也帮忙合照一张。”
她欣然同意,取出背袋内的数位相机交给蔡小姐,两人并肩站好,他忽然说:“等一下。”说完,伸出一只手由她背后绕上腰际,将她往自己的方向拉拢些,嘴上说;“你挡到可爱的猪八戒了。”
她好笑地抬高一边眉。“猪八戒哪里可爱了?”
“刚才称赞他可爱的人不正是你吗?”他反问。
“我指的是他手上的那把九齿钉耙。”说到这她就想笑。“被你画得像把梳子。”
“那本来就是把梳子。”
什么?她诧笑。“瞎掰,猪八戒又没头发,拿着把梳子要干嘛?”
“帮大师兄梳毛。”
“喔,是这样啊。那怎么不顺便帮大师兄抓跳蚤呢?”
他低头思考片刻,还真的一本正经地点点头,“言之有理。等下我就给他另一只手上加画一罐除蚤剂。”
她听了哈哈大笑,真服了他了!每次问及他作画时的一些奇特创意,他就是有本事实话实说、听来却像在说笑,令人忍俊不禁。
此时,听到蔡小姐说了声:“要拍喽!”她才连忙将头掉向镜头。
“五、四、三、二、一……”喀嚓!拍好了,蔡小姐将相机还给她,低着头说:“那……我先回去了。离开工作岗位太久,被抓到就不好了。”
朱皓音遥望她离开,心下纳闷:是错觉吗?总觉得她的背影无精打采的。
“在看什么?”身旁的男人问。
她回头看他,思及那位蔡小姐方才含情脉脉的模样,不由得脱口说:“那位小姐——”话句硬生生中断,只因这种事终究不适合由她来点破。
“那位小姐怎样?”他偏头皱眉,状似不悦。“你不是最不喜欢别人话讲一半吊人胃口?怎么自己也犯了。”
好啦,她说就是了?“那位小姐似乎对你有好感。”
“我知道。”也许是他上次替她解围,之后对她的几次求教也不吝指导,使她对自己有了特殊情怀,他近日警觉,正跟她保持适当距离。
对此答案,朱皓音大感意外,随即理解。说的也是,连她都看出来了,他没理由感觉不到。
而更令她意想不到的是他的下一句话。“可是我只喜欢你。”
她吃惊地睁大了眼,讪讪道:“你……”听他说得活像句顺口溜,无疑是越来越擅长告白了,她却还是适应不良。
他微微一笑,解释自己的用意;“怕你忘了。”
从小到大,她对很多事都大而化之,例如国中时,她对校规总是态度散漫,偷骑脚踏车上学就不说了,当时发禁未除,每次检查发长,她总是超长几公分;规定不能用花稍的发饰,她用的发圈上偏偏有个大红色的向日葵图形;规定要穿白袜,她就把袜缘的花纹往外反折了事:规定要穿白鞋,她的白鞋上偏偏围绕一道醒目的黑色波浪纹。
她算是个安分的学生,并不是故意作怪,只是在这些事上不用心,每
次被训话也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以为意。有一次,班导特地把她叫到办公室去,要她去买双新鞋,不然会使队伍看来不整齐,隔天她来上学时,居然用立可白把鞋面上的黑色部分涂成白色,让班导见了啼笑皆非。
曾问她为何不一开始就买双白鞋,她的回答是:“这双正好在特价啊。”
他很了解她个性中这种无伤大雅的随性,但其它小事就罢了,他不会让她也用这样的态度对待自己的告白,所以才三不五时提醒。
“这种事怎么可能忘……”她小声嘀咕,对上他认真的眼眸,忽然像被人在心坎上不偏不倚敲了一下,呼吸一窒,下意识稍稍撇开视线,竟有几秒不敢直视他,最后无奈叹道:“你这样我会很为难耶。”
“你会习惯的。”
习惯为难吗?这人真是……唉,拿他没办法。
她决定不去理他,转过身,拿起数位相机观看适才的合照,这一看,眼珠差点掉出来。只见画面中,他亲密地揽着自己的腰,两人之间毫无间隙,面对镜头笑容可掬,横看竖看都像一对沐浴在两人世界中的甜蜜情侣。
他们真是用这姿势拍照的吗?她毫无印象,但眼见为凭,想不信都难。
目瞪口呆之后,一股热浪拍打上脸庞,她感到十分地……愧疚。怪不得蔡小姐会这么失魂落魄,这根本是无良地在发射闪光刺激人嘛!
“拍得不错。”
他的声音冷不防出现耳边,她大骇,险些失手把相机摔落地上,连忙双手并用地抓稳,惊神未定地说:“吓我一跳!”
“抱歉。”他笑着从她手上接过相机,自动自发将其收回她背袋中,然后拿起清洁用具开始擦墙,心情很好的样子,还小声吹着口哨。
看他那若无其事的模样,倒显得她小题大做啦?她环胸注视他的背影片刻,无奈又好笑地叹了口气,走到他身边,卷起衣袖,也加入清洁行列。
思及方才拍照时的情形,她肯定他是故意用其它话题来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话虽如此……可自己在不知不觉间越来越习惯与他肢体接触,却也是无可否认的事实。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是她疏于防范,抑或势必如此?
她困惑地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有一下没一下地擦拭墙面,擦到壁画上的那座五指山时,蓦地停下动作,愣愣地想,也许就像孙悟空注定逃不过如来佛的五指山,她的心也教他的五指山给捉拿了,即使那力道并不紧迫,而是不轻不重地稳稳掌握着,仍令她无计脱身。
于是她终于晓得为何当初他表明要追求自己时,她心中会出现那种仓皇无措,因为她潜意识里清楚明白,自己多有可能意志不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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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意志不坚,对他来说自是求之不得。
事实上,这样的情形也是理所当然的,因为他熟知她的破绽所在,因此可以不着痕迹地寻隙进入。他承认自己或许有那么点狡猾,但这样的追求方式绝非不择手段,而是用心良苦。何况,自从他决定要放手追求她,老天不仅不再整他,偶尔还会施舍一些机缘巧合给他,使他很难不将此举定义为顺应天意。
是怎样的机缘巧合呢?就像现在,他驶返家里的途中,见到一辆絮车抛锚路边,明明时间已傍晚,天色微暗,他还是一眼就认出那是朱家的车……当然,这也得归功于车身上用显眼白漆写上的店名啦。
他将车停在不远处,下车察看,见到车内只有朱父全神贯注在试着发动毫无动静的引擎,全然没注意到他的存在。
他伸手轻敲车窗,驾驶座上的人这才回过头来,见到是他,神色一愣。
待朱父按下车窗,他抢先发问:“车子有问题吗?”
“你看不出来吗?”朱父臭着张脸。“之前明明还好端端的,刚才上车忽然怎么都发不动了。哼,最好别给我知道是哪个混蛋动了手脚!”
他沉吟片刻,问道:“车上的灯会亮吗?”
朱父没好气地说:“暗得跟不会亮没两样。”方才曾想开灯检视是哪里出错,却发现灯也不合作,把他激得更加恼火。“问这干嘛?”
“车上的灯比平常昏暗,大概是电瓶没电了。”
“无缘无故怎么会没电?”朱父斜睨他,语带不信。
“可能是寿命终了了。这电瓶应该用满久了吧?”
那电瓶什么的到底是啥东西?管他的,不懂充懂。“嗯……是有段时间了。”
“那我把我的车子开过来借电好吗?”他礼貌征询。
表现的机会来了。大学时代曾跟一位学长学过些汽车知识,现在正好派上用场。虽被误认为不敢打蟑螂,但他绝不是个无能的男人。老伯,快快改观吧;电也可以借?朱父心下狐疑,又觉得问了会显得自己很逊,只得点头说好。只见那小子把车开过来后,打开两边车子的引擎盖,取来电缆,埋头动作,也不知在搞和什么,他越看越不安心,忍不住说:“不会就别乱搞,我打电话叫拖车来还快点。”
“已经弄好了。可以请朱伯伯上车试着发动看看吗?”
这么快?朱父将信将疑,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依言而行,想不到真灵验了。“这可奇了……”他瞪着那个从对面下车走来的年轻人,喃喃自语。
罗沐驰隔着车窗对他说:“车子不能熄火,一熄火就没电了,得直接开到修车厂去换电池。这附近就有家修车厂,从这条街开出去,右转第一家店就是了。”
朱父瞟他一眼。“你倒是什么都知道。”口气微冷。
他立刻接口解释:“因为这里是我以前就读的国中附近,我正好熟悉环境而已。”在好胜的长辈面前充任万事通是笨蛋才会干的事。
“既然如此,那你干脆帮忙带个路好了。”那个什么电瓶的鬼东西他压根搞不懂,可别被修车厂的人坑了都不知道。
难得他开金口请托,罗沐驰自是义不容辞。“好。那边不好停车,我把我的车停在这,坐朱伯伯的车过去,等下再自己走回来。这样可以吗?”
朱父点点头。“嗯,上车吧。”
到了修车厂,罗沐驰跟店员说明状况,在等人更换电瓶时,他们并立一旁,朱父瞧着他,突然像是有感而发地说了句:“你的确很能干。”
罗沐驰猛然回头,从没想过他会夸奖自己,不禁受宠若惊,一时变得有点口拙。“不……这没什么啦。”
“‘年度最杰出的新锐设计师’嘛……”他忽又抛出句八竿子打不着的话,眯眼打量罗沐驰几眼,问道:“前几天,你爸把那本专访你的杂志摆放在店里供人翻阅,封面上的标题是这样对吧?”
啊?怎么没来由的扯到这个?罗沐驰背脊一凉,有种不好的预感,果然朱父接下来的话又变得毫不动听。
“你越是能干,越是杰出,我看到你就越是一肚子气。”朱父淡淡说完,又不以为然地哼道:“我家皓音哪里输你了,她不过是在韬光养晦、甘于平淡,不像你,年轻气盛,锋芒毕露。”
罗沐驰暗冒冷汗,立时心中有数。怪不得从适才起朱父就一直口气很差,本以为他是碰到汽车抛锚心情不好,原来是又被爸爸的炫耀给刺激到了。
老爸啊老爸,你再这样下去迟早会毁了我的。他心中叫苦,表面上只能僵笑以对,谦卑地承受他的无理取闹。“朱伯伯教训得是。”
朱父注视他片刻,蓦地伸手拍拍他的肩膀,叹道:“唉,我的话是说得太重了。老实说,我也觉得你是个好孩子。”
咦!讶于这样的急转直下,罗沐驰心中暗喜,甫升起一线希望,却听到他的下句话是:“只可惜……你是罗家的孩子。”
……什么……这下罗沭驰傻眼了,脑中浮现的是很久以前就读幼稚园时,曾发生过有同学自己划分成小团体,坚持你是那一国、我是这一国的可笑情景。但是……老伯,你都几十岁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小心眼啊……
过没多久,车修好了,朱父满意地开车回家,他则心神恍惚走在街上,回想朱父那副心如铁石的模样,怀疑自己真能够化干戈为玉帛?脑海中不觉像佛号般反复吟诵起一段至理名言: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
“罗……沐驰?罗沭驰?你是不是罗沐驰?”
一声突来的叫唤将他拉回现实,他望向声源,认出那是附近杂货店的老板,这才惊觉自己不知不觉沿着旧时的放学路线,走到杂货店旁边来了。
“好久不见。”他开口招呼,乍见故人,心情总算略略回升。
“哈哈,真的好久不见,你长高了!”老板亲热地拉着他上下打量。
两人愉快地寒暄了一会儿,他左右张望,问道:“对了,黑眼圈呢?它还在这附近吗?”由于老板偶尔会喂它吃东西,以前常见它趴在店门口休息。
“咦!乌老板忽地面露惊诧,迟疑道:“朱皓音……没告诉你吗?”
他闻言一愣,脱口问道:“什么?”
眼前之人难以启齿的模样,加深他心中的不祥感,可以想见,那不会是自己乐于得知的消息。
不期然地,他忆起不久前那次,她提及黑眼圈时,曾隐约流露一种他听不出是什么的模糊情绪;亏他还自认了解她,当时怎会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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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下班后有空吗?带你去看样东西。
那天上班的午休时间,她接到他这则有点神秘的简讯,一整天下来左思右想,怎么也猜不透他说的会是什么。
下班后,他来接她;在车上,她好奇追问,他却卖足关子,直到她终于亲眼目睹那一双眼睛。
眼睛的主人,是只比手掌大点的小狗,正蹲坐在地,望着他们的方向,天生微眯的小眼睛,似慵懒似憨傻,更……似曾相识。
乍见当下,她心头猛然一颤,像被震慑般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虽然没有黑眼圈,那双眯眯眼倒是一模一样。”身旁有人这样说了一句。
“……你知道了?”良久,她涩然开口。
啊,她是明知故问了。他如此知己,她对他的理解又何尝肤浅。
虽然从未言明,但当年她一直很想收养黑眼圈,只是她家住公寓不能养宠物,等她有了足够的经济能力却为时已晚,徒留遗憾……以及伤心。
而他心领神会,便以这样的方式来弥补她。
他花了多少时间、探访了多少家宠物店?尽管只有眼睛神似,但要找到这样一只狗并不容易,更有可能徒劳无功,他却不辞辛劳。
怎么会有人做这样的傻事呢……
“你喜欢的话,我就把它养起来。以后你随时可以来看它。”他说。
“可是你爸不是很讨厌狗?”
“那是以前的事了。自从他看了《再见了,可鲁》就对狗改观了。”
她噗哧一声笑了,对他的这番心意极是感动,然而……她注视玻璃箱内的小狗,它毛色丰润,外观整洁美好,看样于是有血统的吧,那样娇贵,怎会是那只坎坷的流浪狗呢?缓缓摇头,她黯然道:“它像黑眼圈,但毕竟不是黑眼圈。”
同理可证,就算把爱情演绎得再像友情,毕竟也不是友情啊。这念头彷若暴风吹散心里的迷雾,她豁然省悟自己错得多离谱。
凝望那张近在眉睫的脸庞,她心旌动摇,并在那一刹那心知肚明——即使再怎么试图忽略,很多心情其实也早已不复以往。
自他展开追求以来,相安无事多年的疆界被步步进犯,却是以最令人难以设防的温和方式,就像蚕食桑叶,一口一口。
内心潜在的感情,长久以来虽被她控制得很好,但只要受到轻微刺激就会变质,这点她其实很清楚,所以也许早在他开口说要追求自己时,她内心就已弃械投降,只因了解对象是他的话,任何抵抗都是徒劳。
而他这么执意打破他们之间多年来的平衡,为的又是……
“你真的那么喜欢我吗?”她忍不住脱口问道。
他不假思索地点头。“没错。”
想不到他会答得这么斩钉截铁,她先是一愣,随即感到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情感在胸中荡漾……唉,心被融化了,大概就是这种感觉吧。
她很清楚他的心意,若再这样下去,她可预见自己会越来越受他吸引。一时的拒绝又有什么意义?事已至此,她没理由、也不该辜负他的一片真心,不然连她都要唾骂自己狼心狗肺了。
于是她开口告诉他;“我答应你。”
闻言,他心头大震,极怕是自己会错意,小心翼翼地出言确认:“答应什么?”嗓音因喉头的紧绷而变得微哑。
她还没答话,一阵手机铃声突兀打断他们的对话。
是谁这么不识相!他暗自懊恼,在这种紧要关头很想叫她置之不理,但她已掏出手机接听,而接下来的发展却是他料想不到的——
只见她还没开口,对方不知说了什么话令她脸色大变,匆匆回了句话:“我马上过去。”就切断通话。
发生了什么事?不祥的预感像冰冷铅块落入心湖,泛开层层涟漪,他还来不及问,就见她苍白着脸焦虑地说:“快送我去医院,我爸心脏病发送了急诊!”
轰隆!这消息有如晴天霹雳,不偏不倚击中他脑门。
“你在开玩笑吗?我爸有心脏病耶。”——这句话如同一个摆脱不掉的梦魇;永远选在最冷酷的境遇下重现耳边。
室内明明没有下雨,他却觉得自己的心被淋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