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香港之行即将结束，子扬收获颇多，却也深深挂念着一个人。

不知道如郁这些日子过的怎么样？功课有没有写？有没有注意自己安全？不知道……她会不会好好思考自己对她说过的那些话。

飞机上子扬倚着窗，眼神深远，藏着一抹思念，他穿着一件新颖的湛蓝色西装外套，衬衫领口微开，领子立起，这套是苏菲亚帮他搭配的，衬着子扬修长的身材更显英挺焕发。

当他侧着脸注视远方时，眉宇间有着一股令人屏息的气息自然散发，他低垂着头，额上直发飘散在眼前，窗外阳光照得他发亮，周围的空气似乎要为他静止。

从小没有家人的他，内心一直渴望能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

如郁的身影再次浮现在脑海中，那个灿烂美丽的笑容、纯真可爱的脸庞，从她递给他那块蛋糕起，就映在心底不曾遗忘。

一下飞机，子扬便直接回Azure参加主管会议，报告此行的心得。

「Wales，你辛苦了，今天先回去休息，明天再上班吧！」

子扬杰出的表现获得主管们的赞赏，他微微点了头后收拾好资料，准备回房休息。

一踏出会议室，就听见他思念已久的声音。

「子扬，你回来了！」

这声音宛如天籁，已不知在他心底响起几回。「如郁。」

「香港好不好玩？你有没有去海洋公园？夜景漂不漂亮？」如郁笑容依旧，一样喜欢没头没脑地问他一堆问题，但下一个画面，却让子扬原本要挂上的微笑瞬间不再。

华佑走了过来，如郁一回头，想也不想的奔向他，自然而然地牵起他的手。「华佑哥，你会带我去吧？」

华佑嘴角扬起，看着子扬，回答着：「我不是已经答应你了吗？」

如郁拉着他的手左右椅。「不能黄牛喔！」

两人交叠的手，晃动着子扬的心，如郁流露着欣喜的表情令他着迷，子扬多想此刻轻抚她的脸颊，无奈现在滑过她双颊的是另一双手掌。

华佑伸手抚了抚如郁脸蛋，轻声道：「去香港还不简单？我叫秘书订好机票，这个假日我们就去。」

「哇！真的吗？」如郁欢欣鼓舞，拍手叫好。

一旁的子扬深刻感受着，也忍耐着——华佑对她是应付还是真心，爱着她的子扬一下子便可感受出，华佑对她说话时眼神中少了真诚，那是只有真心关怀时才会有的真挚，付出过真心的子扬知道，但是纯真的如郁却不曾思索体会。

子扬知道华佑可以轻易满足如郁的种种要求，但他不愿就这样看着如郁跟随华佑只知玩乐。

「如郁，你不是要期末考了吗？现在不应该再出去玩了吧！」子扬声音有些严厉。

面对子扬，如郁显得有些不自在，不过被当众这样斥责，她面子有些挂不住。「谁教你之前不带人家去。」她嘟起小嘴，试图掩饰心中的不安。

「我跟你说过，我是去工作，不能带你四处去玩。」

「那现在是华佑哥要带我去，你没理由阻止吧！」

「如郁，你……」子扬站在两人面前，觉得自己好像是局外人，他心中一阵难受。他走向前直视着如郁，吸了一口气问：「如郁，我在香港问你的那些话，你想过了吗？」

如郁听到子扬这样说，怔愣了一下，有些答不上话。「嗯？什么……」

「如果是真心为你好的人，不会在这个时候要带你出去玩，你懂吗？」子扬说罢，眼角也微微扫过华佑。

华佑也转眼看着他。刹那间，走道上空气仿佛凝结。华佑嘴角噙着一丝深沉的笑，子扬眼底流露着些许怒意。

华佑开了口。「你没立场决定别人要怎么做吧！」他不等子扬开口，马上接着说道：「而且如郁只是想出去走走，散散心，又不是就此不念书，没必要这么大惊小怪。」

如郁听见华佑这么说，虽有些心虚，不过却跟着点了点头，这一幕看得子扬好心痛。

「再说……你是她什么人？没有资格管这么多吧！」

华佑的话激怒了子扬，子扬不顾身分，回声道：「你又是她什么人？总是带她涉足一些不该去的地方！」

只见华佑冷笑一声：「我是如郁的什么人，由她自己决定。」

子扬看的清华佑眼神中的诡谲，看的清他不单纯的心思，却无奈无法左右如郁的想法。他低声道：「如郁，你想清楚了吗？你知道怎么做才是对你最好的吗？」

如郁站在两人中间，子扬相华佑不悦地相望，气氛尴尬。

「如郁。」子扬的声音响起。「跟我回去，我帮你温习功课。」说罢他拉起如郁的手，想牵起她离开。

「今晚我已经订好票，我们要一起去看球赛。」华佑立刻伸出手，拉起如郁另一只手腕。「她的功课不用你费心，必要时我会替她请家教！」

此刻如郁两手各有不同的力量，要带领她往不同的方向，而华佑与子扬谁也不肯退步。

「子扬，我……」如郁眼神闪动了一下，小声地说：「我今天已经答应华佑哥一起看球赛了。」

她轻轻将手抽离开子扬的手掌，这一刹那，子扬觉得这力量几乎要推倒他。

「如郁！」他忍不住手一紧，再次握住她。「你已经长大了，该懂事了……」

然而话没说完，华佑便伸手用力将如郁的手抽回。「对！她已经长大了，她的事由她自己决定，你不必一直干涉。」

子扬的手掌空了，他握不住如郁。

华佑拉走了她。「如郁，我们走，球赛要开始了。」

如郁被华佑拉着走，她回头望了望子扬，给了他一个不安的微笑。「子扬，再见。」

厉子扬站在原地，看着如郁别过头很快地走开，她身边的华佑，已经将一只手搭上她的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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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子扬一个人站在昏黄的街灯下，他已经站了四小时，就等如郁回家。

远远的，他看见华佑的车驶近，停在门口与如郁话别，子扬闭上眼睛不想看见他们亲昵的动作。

「如郁！」华佑离开后，他喊住了她。「怎么这么晚才回家？」

「刚刚我们去吃宵夜。」

「最近你真的玩太凶，该收收心了。」

「喔……」如郁低着头没有看他，心里有些犹疑。

「你该为自己的未来想想，长大了，要学些管理饭店的实务。」

「华佑哥说这些事情我不用操心，他都会处理。」

「你和华佑……」子扬的心情如同他的口气，渐渐低落。

如郁知道子扬要问什么，她轻声地说：「子扬，对不起……我妈咪……我妈咪希望我和华佑哥在一起。」

「言夫人？你问过她？」子扬有些讶异。

「嗯，我问妈咪我该怎么办，妈咪说……」如郁看看他。「我说了你不要生气喔！」她顿了顿。「妈咪说你只是我们家请的一位厨师，可是华佑不一样，他们家的环境银我们家比较相配，也比较能照顾我。」

子扬的心随着如郁的话渐渐下沉，最后无声地落至谷底。

没错，在他人眼中，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厨师，拿什么和旅游集团的富家公子相比？有什么资格说自己爱上老板的千金？

如郁对他说的话，虽不加修饰，却也道出最残酷的现实状况。

「如郁，我只想知道，在你心底是怎么想的？」子扬伸出忍了好久的双手，放在如郁肩上。

「我……我不知道……」

「谁对你好你心里不明白吗？」

「可是，华佑哥对我也很好啊！」

「你真的这么认为？」

「你们都对我很好……可是妈咪说，华佑哥会比较适合我。」

子扬放在如郁肩上的双手不知不觉越收越紧，如郁忍不住拨开。「好痛喔！」

「对不起。」子扬这才回过神，心中感到一阵酸楚。「所以……你已经决定要跟华佑在一起了？」

如郁默不作声，不过头微微点了点。「子扬，其实我……」

「好！不用再说了，决定了就好。」子扬打断了如郁的话，他知道再多说什么也不能改变事情。「我只要你记住一件事，要懂得保护自己，知道吗？」

他没有再多说什么，放开了手却无法放开感情，隐隐作痛的心纠结在一起，如同他的思绪。

爱上如郁已经是不知道从何时开始的事情，他总是默默照顾着她，无奈最后仍无法跨越两人之间的现实差异，华佑带给她新奇刺激的生活也早已占据她的心。

子扬将所有的话埋在心里，转身离开。

「子扬！你不会太难过吧……我们还是可以当好朋友对不对？」

子扬回头看见如郁浅浅的微笑，和独有的天真善良，他想起和她打勾勾的那一年，一样的小酒窝，此时一样出现在她脸庞，当年她从不嫌自己身着破旧衣服，背着脏兮兮的书包，他相信现在的如郁也不会因为他的出身而对他另眼相看。

「还是好朋友。」他说的心痛，多年的等待换来这样的结果。

「那就好，晚安喔！明天见！」

「好，明天见。」

如郁挥了挥手，进了言家富丽堂皇的大门，子扬知道这样的大门隔着两人截然不同的世界，他不怪言夫人现实，或许，换做他也会这么做。

如郁长大了，亭亭玉立的身影早已停驻在他心底无法忘怀，子扬站在原地许久，才踏上归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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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在床上，如郁翻来覆去，「我这样做到底对不对？」

如郁摸了摸自己的肩膀，想着子扬今天搭在这里的那双手。子扬和华佑的脸孔不断交错出现在她脑海，她好挣扎，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银白色的月光洒在窗前，她想起喝醉那晚，子扬在她身边守了一整夜。

可是和华佑在一起时是那样新奇有趣，华佑可以带着她四处游玩，让她的生活多采多姿、无忧无虑，对她说的那些甜蜜话语也可以让她一整天开心不已……自己到底该怎么做？该怎么选择？

「唉Ｃ烦，怎么会这样？」如郁转了身抱起床边的泰迪熊，对着它说：「子扬，你不可以难过喔！你说我们还可以当朋友的！」

如郁拥着小熊入眠，她不知道，子扬今晚一整夜无法合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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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

Azure的会议厅正在举行隆重的庆祝餐会，庆祝泛亚旅运正式与Azure签约，往后将一同合作数项旅游计画。

子扬站在一旁看着外场人员进进出出，端着一盘盘他设计好的菜肴进入会场，也看着西装笔挺的华佑站在台上。

「Ladiesandgentlemen……」华佑站在台上，他的父亲站在他身旁，用骄傲的神情看着华佑用流利的英语向在场嘉宾介绍泛亚旅运及Azure这次的合作。

言家一家人坐在台下最前桌，言父满意地点着头，子扬的眼光不知不觉转向如郁，她正微笑地看着台上的华佑。

言家今天盛装出席，如郁穿上合身的小礼服，挽起的头发飘下几缕发丝散在颈后，颈上那条闪闪发亮的钻石项链衬着她发亮的双眼，她是如此灿烂耀眼，但子扬知道自己只能这样站在不起眼的一旁默默看着她。

「Wales，主厨找你。」子扬看的入神，突然有人在他身边喊了一声。

子扬回过神，望了会场最后一眼，便走向主厨的办公室。

「师傅，您找我？」子扬在门口恭敬地敲了敲门。

「对，过来这里坐下。」主厨李师傅唤着子扬。「这次的合作案高层很重视，第一波我们要主打的消费族群是银发族，上头交代我们要研发几道新菜色以迎合我们第一批客人。」

「是。」子扬平稳地应着。

「你回去研究一下，明天给我菜单。」

「好。」说罢子扬起身就要离开，此刻李师傅唤住了他。

「子扬，还有一件事。」

「嗯？」子扬又坐回椅子上。

「这几年我带着你，知道你的潜力。」李师傅看着子扬说。「有一天，我现在的位置会是你的，希望你好好努力。」

「谢谢您这三年的提携。」

「不必谢我，你的造化看你自己，我只希望现在的你能够好好投入工作，其他的事情不用想太多。」

李师傅说到这里，子扬听懂他的意思了。「我……」子扬没有父亲，他把这三年最照顾他的李主厨视为自己的长辈，他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现在的心情，你还年轻，世事有太多的变化，不必执着于一时，明白吗？」

师傅没有道破，子扬听着他的话，低头默默不语，此刻他已经不想再掩饰自己落寞无助的心情，他低下眼睫，流露出深深的失望。

「孩子，」李师傅站了起来，拍拍他肩膀。「世界如此辽阔，还有很多事你没经历过，是你的最后终究会回到你身边，不是你的强求也没用，不要多想，去干活吧！」

子扬点了点头，忍下心中的酸涩，回到厨房。

台上的华佑是如此意气风发，自己能做什么才能改变如郁的决定，还是……如郁的选择，是对的？

他明白现在的自己在如郁眼中、甚至在言家人眼里，都是这样的渺小，他不愿就此放弃，却不知自己该怎么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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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扬和李主厨带着新设计的菜单，在Azure主管会议中报告。

「董事长，这是我们针对这次的合作案新研发出的菜单，请您过目。」子扬在李师傅说完后，起身发给在场的每个人一份报告，包括坐在言董事长身旁的华佑。

「这次我们的主要消费族群锁定银发族，所以我们的新菜单设计偏向清淡及养生……」

李师傅解释着菜色的内容，子扬看见华佑一边听，一边操作他的笔记型电脑，在场的人听了菜单后都微微点头，只有他眉宇渐拢。

「关于这份菜单，我有意见。」华佑开口，在场的人眼光一致抛向他，而他的眼角余光却隐约扫向子扬。

「首先，客层分析不够精细。」华佑站了起来，双手背向后。「我们第一波的旅游计画为了打响名号及冲出人气，整体定价并不高，目的是吸引市场注意，之后再推出中高价位的旅游活动，而这样的定位，将吸引一些非高收入的族群，你给他们清淡的饮食，只会让这些顾客觉得吃的不够丰盛，他们并不会想到养生。」

华佑绕着桌子一字字说的仔细，有条不紊。「其次，就算菜单要设计清淡，也该做足功课，医学已经证实，即使是血清胆固醇标准高的老人，只要控制胆固醇摄入量在零点五公克以下，对身体就不会造成负担。」华佑走回自己的座位，将笔记型电脑转向桌子中央，子扬看到一篇全是英文的医学报告。

「像这道菜，故意将蛋黄挑起，只用蛋清入菜，但实际上每个蛋黄的胆固醇含量仅有两百毫克，不但不会造成银发族的负担，而且蛋黄中含有可以降低血清胆固醇的卵磷脂，舍弃不吃，其实弊大于利。」

华佑句句清晰，子扬知道他字字针对自己而来。

「最后，我想说的是，我对厨艺并没有太深入的研究，但是就成本控管而言，该篇报告也没有交代清楚舍弃后的蛋黄将如何利用，还是打算全部丢弃造成不必要的浪费？这只是小地方，但是我想能不能成就大事，每个小细节都扮演着重要的角色，也代表一个人的做事态度。」

会议室响起掌声，子扬抿着唇。

言董事长站了起来，对着华佑的父亲说：「难怪泛亚旅运能如此成功，华老，您好福气有这样杰出的儿子。」

「哪里哪里，这小子不过鸡蛋里挑骨头，您别见怪。」

「哪儿的话，成就大事就是要看小细节，我言家要是有这样的人才就好。」

子扬默默听着董事长的每一句话，这是他精心想出的菜单，不料却是这样的结果。

「李主厨，你和wales回去重新想一份菜单，三天后给我。」

「是。」李师傅带着子扬默默退出会议室，此刻却让子扬听见一句心如刀割的话。

「华老，我没有儿子，过几年如郁长大，让她当您媳妇，您不嫌弃吧！」

「呵呵！我正想跟您提此事呢！如郁亭亭玉立，是我的福气呢！说不定往后我们的合作案也会越做越大……」

从婚姻到集团合作，两老聊得开心，子扬停在门口，双脚有如绑上千斤石头，怎么也挪不开。

李师傅发现一旁的子扬没有跟上，赶忙回头硬是架走了他，把他拉回办公室。

「怎么，我昨天跟你说的话都没听进去？」李师傅关上门，训着子扬。「如郁的事情不是早就告诉你不要再多想了！」

「是。」子扬双手紧握，压下心中的怒火。「师傅，对不起，那份菜单……」

「华佑是鸡蛋里挑骨头没错，但是他举得出证据，说得出分析，就算他是故意找碴，你也得认。」李师傅停了停，接着说道：「如郁的事情你一天看不开，就多一天难受。」

李师傅看见子扬落寞的神情，语气缓了下来。「华佑从小就受家族的栽培，成长环境也和你不一样，这样的结果不意外，你自己要想开。撇开私人感情不谈，今天这件事你就当作是一项考验，他怎么挑你毛病，你就怎么改善，对你也是一种磨练，明白吗？」

「明白。」子扬语气沉重地应了声，走出办公室。

如郁要是知道自己将来会嫁给华佑，会是怎样的表情？会很开心吗？会……想起自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