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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藩台衙门逗留三日后,沈颐带着流火和家痘另一条路回到了家中。
岂料他前脚刚回到东院,后头知府里的周师爷就来了。
“二少爷,我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此番来又是想请二少爷前去知府衙门一趟。”周师爷开门见山地道,依旧摇着他那把羽扇,颤着八字胡,“府上出了事,二少爷知道吗?”
沈颐皱起眉,“什么事?”
“五福楼上……毒死了人。”周师爷停止摇羽扇,盯住他缓缓地说出。
沈颐吃了一惊,敲见流火端茶进来,他疲倦地朝她挥了挥手,她不明所以,只得把两杯茶放在邻近的桌面上。沈颐看了一眼周师爷,然后抚着眉问;“什么人?”
周师爷却一指流火的背影,:“少爷可还记得年前在五福楼上,这丫头拿热汤泼了巡抚大人五弟的事?如今被毒死的,正是那位五爷。”
“你是说宓敏?”沈颐惊得一怔,喃喃地道:“怎么会发生这种事?我们沈家名下的酒楼一向打理妥当,断不会发生意外,除非……除非有人恶意投毒。”
周师爷故作感慨地点了点头,“郑大人亦做此想,不过——”他欲言又止。
沈颐抬眼看他,“不过什么?”
“不过却不是外人。有个妇人跑到郑大人面前告状,说她亲眼看到投毒之人。一顿了一顿,才又说出,“正是五福楼上跑堂的一个伙计,叫刘元。”
“刘元?”沈颐竭力回想,却想不起这个名字。因为沈家的几家大酒楼目前仍是三爷照管的,他和大哥平时鲜少过问,对小小一个跑堂的伙计自然并不在意。
这时,周师爷端起了一杯茶,泰然自若地品了一口,复又盯住沈颐,“郑大人全是念及和二少爷及沈家的交情,纵然毒死的是巡抚大人的五弟,可他仍不想把这事闹大,只求草草结案。昨日,郑大人特地私下审问了那刘元,可恨那天杀的东西,他承认的确是他投的毒,可一上堂,他却又直喊冤枉,一口咬定乃是有人授意。”
沈颐不再问话,静待他自己讲。
于是周师爷又接口,“他一口咬定,是二少爷你让他干的。”
沈颐早已隐约猜到是这答案。
聪明如他,只需由账册出发来推想这些事,岂有不明白的道理?说穿了,无非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倘若这案子刨根挖底,必定是要逼他交出那本账册。
于是他当下冷笑一记,“我?为了什么?”
周师爷亦冷冷一笑,“这案子没查清前,自然不好说二少爷是为了什么,可不明真相的人必定会胡乱猜测,说二少爷是为了当日他不辨轻重,戏弄了你身边那个叫流火的小丫头。”
沈颐淡淡地一点头,“哦,这倒是个好理由。我碰过的东西,一向不喜欢别人再动。”
“哎,二少爷千万不要说这样的话,这岂不是给别有用心之人落下了把柄?”周师爷忙道:“以我们大人和二少爷的交情,以及对二少爷秉性的知晓,自然是不会相信的,但如今出了这案子,他可是夹在中间不好做人呐。不要对外做出个判决、查出个真相,上呢,更要对巡抚大人有个交代。
“唉,那宓敏虽说是出了名的不学无术、爱四处拈花惹草,但终究是巡抚大人的亲五弟,单单看在老父面上,他又岂有不过问之理?他一过问,在上头施压,郑大人自然更难将案子结得妥帖,这些苦处,二少爷是聪明人,自然是一点即透的,你也得体谅我们郑大人啊。”
他一口气说了这许多,沈颐却不痛不痒地笑了笑,“周师爷说得是,郑大人这些苦处,我自然是明白的。只不过,我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郑大人也不用有什么为难之处。”
“唉,罢了罢了,先不说这些。”周师爷一甩羽毛扇,站了起来,“眼下还得请二少爷随我回衙门去见见郑大人,即便明知二少爷是清白的,可这办案总得有个办案的程序。”
沈颐敛下笑容,两人一起步出门坎。
流火急得一直在廊下徘徊,这时急忙冲过去扯住沈颐的手臂,不安地嚷着,“二少爷,你要跟他去那狗官的衙门吗?他们没安好心,不可以去啊!”
“傻丫头,我不会有事,你别瞎担心。”他微皱起眉,边说边拉下她的手。
她瞪了一眼在旁边摇扇而笑的周师爷,又气又恨,“可是——”
沈颐却不再理她,径自随着周师爷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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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湛和男仆匆匆赶回府上时,二夫人正在东院的主屋中担忧不已,因为流火已经把去杭州途中在客栈里遇到三个蒙面人的事,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
“二娘!”沉湛一路直跑进屋内。
二夫人忙起身,“知源,当初汪先生来找随云的事,你也知道的,对不对?”
“是,随云把因果都告诉我了。”他点点头。
“那么,那本账册上!!”二夫人的神情有些骇然。
“二娘,那本账册我一时说不清,那上面记录的秘密太多,要是全部扯出来,两江三省的大小官员都得栽跟头!”他微皱起眉头,“眼下最紧要的是,恐怕郑知府已经知道汪儒把账册送给了随云,此番把他找去,无非是要逼他交出账册。”
“大少爷,既然姓郑的狗官非要得到那本破账册,那我们就交给他吧,好换回二少爷。”流火在边上焦急地提议。
她一回想起那天晚上的三个蒙面人就觉得害怕,看来姓郑的狗官不拿回那本账册,是绝不会罢休的!
“流火,你不懂。”沉湛看了她一眼,轻轻摇头,“我和随云都已经看过这账册,即使现在交出去,郑鹏年也未必肯放过我们,要知道那里面都是见下得人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担一分危险。”
流火似懂非懂,“那现在——”
沉湛道:“现在我们将账册藏得愈牢,随云就愈安全。”
她点点头,“大少爷,我懂了。这就好比做买卖,对不对?只要我们不将账册交出去,姓郑那狗官就不敢打二少爷的歪主意。”
他淡淡一笑,“正是此理。”
二夫人插话,“那么现在那本账册藏在哪里?”
“二少爷一回来就吩咐我把账册藏在我的房里。”流火想了一想,又问:“二夫人,要不要我现在进去拿给你和大少爷看?”
沉湛却摆摆手,“不用了,这种东西多看无益。”
二夫人叹了一口气,“知源,眼下我们总不能干等着,我……我实在很怕郑知府就此把随云扣下了。唉,对了,还有昨日五福楼上出了事,不知为何,我总觉得心惊肉跳的,你说好端端的,怎么就会毒死人呢?而且毒死的竟然还是巡抚的亲五弟!”
提到这件事,沉湛当即不悦地皱起眉。
“五福楼本该是三叔打理的,可他倒会享受,在岭南又新收了两个小妾,居然到这时候了还赖在温柔乡里不愿回来。”他负着手走至窗边,冷哼了一声,“他要真不想管事,我干脆禀明了奶奶,把几家酒楼都收回来,名正言顺地交给我和随云打理。我如今既要管钱庄和茶号的生意,还得分心替三叔去查酒楼的帐,这算什么?”
“不成,”二夫人摇摇头,“知源,这些怨言你只能在我面前说一说,千万不可告诉你奶奶。你也知道,自从开春后,她的身子就每况愈下,我跟你娘现在大小事都瞒着她,只敢报喜、不敢报忧,倘若你把你三叔的事说给她听,这不是存心气她吗?”
沉湛一听,只得叹了口气,“二娘说得是,知源记下了。”
二夫人又道:“那么郑知府那里——”
沉湛咬了咬牙,“我即刻找人去探查。他就算想扣人,也得有个冠冕堂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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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颐一夜未归,第二日,知府衙门却升起了堂。
府门外三声号炮响过,一群执事衙役们衣帽整齐地集合在堂下,又待三通堂鼓擂过,整个衙门内便变得份外庄严肃穆。咳喘不闻。
此时地上已跪了一个人,正是五福楼上那个叫刘元的跑堂伙计。
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知府郑鹏年才慢吞吞地从内堂稳步走出,而在他身旁的,除了师爷周密外,竟还出现了沈颐,三个人一起从内堂步出,神色各异,而那刘元一见不禁吓得脸色发白,浑身颤栗不止。
“来人,给沈二少爷赐坐。”郑鹏年穿着一袭八蟒五爪的从四品官袍,径自在大堂中央的公案后坐下,往堂下冷冷一望,神情带了几分倨傲。
两个衙役急忙合力搬来一张桃木椅子,沈颐就坐在旁边听审。
郑鹏年咱的把惊堂木一拍,大声喝问:“大胆刘元,你可知罪?”
刘元干瘦的身子抖得愈发厉害,结结巴巴地道:“小、小人知道自己罪该万死,但小人……小人……”说到这里,他抬眼看了看少东家,目光中又是心虚又是骇异,“小人是受人指使的。”
郑鹏年一下子变了语调,“哦?这里青天白日,有本府在堂上主审,你大可以放心把真相从实招来。说!你和死者宓敏究竟有何冤仇,以至于你要在饭菜中下毒来害他?”
“小人和那宓、宓五爷无怨无仇。”刘元哭丧着一张脸。
“那你为何要下毒害他?”
“小人是受人指使的……”他又忍不住抬眼看了看沈颐,然后竟像害怕似地膝行了几步,好离少东家远一些,才又放心地哭嚷,“大人,小的只是个卖了身的奴才,主人家有命,小的又怎敢不从?”
“哪个主人家?”郑鹏年阴冷冷地追问。
刘元猛吸了一口气,“就、就在这堂上。”
“哦,”郑鹏年只顾留心查看沈颐的脸色,眼看着排好的戏码一步步往下演,他不禁暗生几分得意。“刘元,你的意思是说指使你在饭菜中下毒害死宓敏的人,就是你们家二少爷?”
可惜沈颐仍是泰然处之,神色不变。
刘元忙结结巴巴地大声回答,“是!是……正是二少爷,小的绝不敢再隐瞒!”
“你撒谎!”郑鹏年又是咱的一拍惊堂木,“你们家二少爷是什么身份??沈家是苏州府出了名的名门望族,更有家产千万,怎么会有闲工夫指使你去害人?这对他有什么好处?”
刘元吓得伏倒在地,瑟瑟发抖,但他已骑虎难下,嘴里仍咬得死紧,“小、小的不知,可那是二少爷亲口委派我的,打死小的也不敢随便栽赃给二少爷。”
“你们家二少爷前几日不是去了一趟杭州吗?他昨日午后才返回家中,你毒死宓敏却是在两天前,”郑鹏年故意冷冷一笑,“难不成,是他在回程的半路上就预知宓敏要去五福楼上吃菜,所以飞鸽传书给你?”
“是、是二少爷离开前就交代小的,要、要随机应变。”
“这话倒还通情理。”郑鹏年边说,目光边紧盯着坐在边上的沈颐,“但是本府从未听过你们家二少爷和巡抚大人的五弟宓敏有仇隙,他为何要冒险让你去毒死他呢?”
“这是少东家的心思,小的自然不知道。”刘元缩着肩、低着头,活像一只虾。
“可大人说他们没有仇隙却是不对的,”他又吸了一口气,“小的知道一一少爷身边有个丫头,叫、叫流火,在府上和外头铺子里的下人早就传遍了,说二少爷已将那丫头收了房,待她特别好。就在去年冬天,宓五爷在五福楼调戏流火,当时流火还用滚烫的云雾羹泼了宓五爷满头满脸……”
“哦,原来还有这种事。”郑鹏年微微颔首,装出恍然大悟的样子来。
这时,忽然有另一位师爷从内堂走出来,手里似拿着一封信,凑在知府耳旁低声道;“大人,这是巡抚大人派人送来的密函。”
郑鹏年打开一看,不禁变了脸色。
这可不好!当今圣上身边最红的臣子——右相洛廷轩,为了去年萧氏那桩案子,居然特地微服下访!
宓谦在信函中寥寥几语,没提他那五弟的“意外”之死,也没提账册,只是嘱咐他千万留神,这道理他自然是知道的,丢了汪儒那本账册,就好比脖子上被套了一根绳索,但眼下绳索还宽松,倘若这事被洛相查到,简直就是突然把绳索勒紧,那他们都必死无疑!
郑鹏年心里一乱,没了“戏”审沈颐的心思,正想草草退堂再作打算时,不料府衙外忽然未经通传就进来一行人,他定神一看,为首的乃是臬台衙门的长官——按察使杨明堂。
按察使是正三品的官,郑鹏年一个区区知府不过从四品,他急忙走下公案,迎上前去,“杨大人,下官正在审案,你这是——”
杨明堂皮笑肉不笑地说:“你先看看我身后。”
他身后除了跟进来五六个神色凛冽的差役,最显眼的是一位年轻的公子,一看即是贵气凌人,衣白胜雪,轻袍缓带,且面目俊逸儒雅至极,郑鹏年一时不禁看得呆了。
但任凭他仔细打量,也认不出这位年轻的贵公子究竟是何人,只得讷讷地拱手道;“杨大人,恕下官眼拙,实在未知这位公子是——”
杨明堂这时才正色道;“当朝洛相你也不认得,当真眼拙!”
洛、洛相?!
这话不啻一个惊雷,郑鹏年吓得当即拜倒在地,“卑职无能,未能认出右相大人,罪该万死!”
其实他知道,认不出来事小,说曹操、曹操到才是要命的大事!巡抚大人刚让他提防着微服察访的洛相,却万万没料到这位传说中最为俊雅的年轻宰相,竟然蓦地就出现在自己面前!
他在地上跪得战战兢兢的,洛廷轩却只淡淡一笑,“郑大人,你起来吧,我们虽同朝为官,但从未见过面,你不认得我也在情理当中,何罪之有?”
“是。”郑鹏年伸袖一擦额上冒出的细泄珠,心虚地站了起来。
这时,沉湛派人买通的衙役已将大堂上发生的这些事都传递了出去,两个家丁记下,又赶紧快马回去通报,二夫人一听,忧心更甚。
那本薄薄的账册里究竟写了多少天大的秘密,怎会连当朝宰相都出面了?沉湛心中思量着。
而在知府衙门内,郑鹏年的忐忑不安却愈发加剧。
洛廷轩已收敛起温文尔雅的笑意,目光深邃,望着他缓缓地道;“郑知府,江苏乃全国钱粮要地,而苏州府更是江苏一省的楷模,皇上虽然登大位不久,但对你这几年来的功绩却也是知道的。本官受命下访时,皇上曾有口谕,在下面见到官声好、政赣卓着的官员,要褒奖和策励共行。如今褒奖的话,我就不多说了,只望你能体会皇上励精图治的一番苦心,诫骄躁、勤政为民才是。”
郑鹏年忙恭谨回答,“是,下宫谨记于心。”
这时杨明堂已将沈颐引荐给右相大人,洛廷轩含笑微微颔首,仍转向郑鹏年询问,“郑大人,你这里在审什么案子,这么热闹?”
郑鹏年见这位年纪轻轻的宰相开口也不过几句宽浮的官面话,不觉暂时放下了心,瞅了一眼跪在那里,连动也不敢动的刘元,拱手道;“回禀右相大人,不过是一桩寻常的命案。本地的一座酒楼上毒死了一个人,毒就下在酒菜中,而下毒的就是所跪之人。”
洛廷轩随之望了望刘元,却不置一词。
郑鹏年是老狐狸,不禁有些着慌。这案子可不好往深了说,说深了扯出沈颐、扯出账册,他岂不是自己勒紧了脖子上的绳索?
所以他只得陪着笑继续说:“眼下凶手已抓获归案,也招认了,这案子即刻便可具结——唉,这堂下正值风口,洛相和杨大人可要移步到内堂说话?”
岂料杨明堂冷冷一笑,“这案子真这么轻易就可破?”
“那么杨大人以为——”郑鹏年揪起心。
“你用这命案拖了沈一一少爷进来,真正想审的,恐怕是你和他之间另一桩案子吧?”杨明堂敛下脸,目光凛冽地盯住他,“郑大人,你方才和那刘元一个扮钟馗、一个扮鬼,演的倒是一出好戏呐!”
郑鹏年吓得往后退了一步。“这……杨大人何出此言?着实让下官诚惶诚恐。”
“哼!诚惶诚恐?!”杨明堂是臬台,主管一省的司法、刑狱和纠察,自是见多了这等场面,当下道;“眼下洛相在这里,你不用在我面前装可怜。说到五福楼那桩案子,刘元受人指使下毒杀人是没错,但这指使之人嘛,绝非沈二少爷!我早听间宓敏那人品性不端,要说有人想买凶杀他也不足为奇,只可惜他也算倒霉——”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变得低沉,“头一个想杀他的不是外人,是他自己的亲兄弟!巡抚大人想一石二鸟,命你买通刘元,在饭菜中下毒杀他,既可以栽赃给沈二少爷,又可以除去这个让他丢尽脸面的五弟,是也不是?”
咚一声,郑鹏年跪倒在地,浑身抖如筛。再也不敢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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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臬台衙门的后院厢房中,沈颐已把前因后果都告诉了洛廷轩。
而对于眼前这位年纪轻轻、几成传说的右相大人,他多少也有听闻过一些。
先帝临近驾崩之时,将已遭贬谪的他和一帮老臣秘密召回,使其成为托孤重臣,当今圣上登基后,竟又让他以弱冠之姿入阁拜相,成为古今奇谈,而他那俊雅无匹的风姿外貌更成为朝野争相传颂的话题,先帝冕宗在世时,亦曾亲口赞这位洛相“白玉无瑕,乃本朝第一美男子。”
当下洛廷轩听完,沉默良久,只叹息了一句,“此事牵涉太广。”
沈颐立即道:“那本账册如今还在我家中,容在下差人去取来。”
他找了两个臬台府的衙役交代完,折返回厢房中时,洛廷轩忽然起身问:“沈公子,你方才说你日前刚去过一趟杭州?”
沈颐见他神情关注,有些不解,但仍点头,“在下的外公是浙江一省的布政使,几日前是外公的六十大寿,家慈抽不出身,便让我代为前去贺寿。那三个蒙面人正是在——”
岂料洛廷轩竟有些性急地打断他,“你方才可又曾提到浙江巡抚?”
“陆大人?”沈颐一怔,继而点头,“是,我方才随口提及了。”他在心里疑惑,难道这位年轻的宰相大人和那位为人淡漠的陆巡抚有过交情?
洛廷轩又急道:“你见到那位巡抚大人时,他……他可好?”
沈颐见他问完这句话,目光中增添了一丝不安和沉郁;心理的疑云更甚。“呃……洛相若是问他的气色嘛,倒还不错,在下见到他时,陆大人步履稳健、谈吐有度,应是没有什么大碍。”
“如此,我就放心了。”洛廷轩捧起了案边的一杯茶,嘴角扯起淡淡一笑,神色已恢复如常。
沈颐虽疑心,却也不敢多问,忽然想起了那位已高中状元的穆占春,“洛相,在下可否向你打听一个人,他原是我的老朋友——”
洛廷轩闻百含笑,“怎么,他也在邑州为官?若是同殿为臣的,我皆可以告诉你。”
沈颐点点头,“他是承安元年的新科状元。”
洛廷轩闻言微微吃了一惊,“原来沈公子和占春是朋友。”他放下茶碗,面色已恢复平静,只淡淡地道:“你恐怕还不知道吧?他在半个月前已被贬去做翰林院修撰,那是个从六品的闲职。谁想得到几壶酒,竟惹得龙颜大怒……他这个跟头摔得也算重了。”
“他犯了什么错?”沈颐大吃一惊,俊朗的眉宇皱起。
洛廷轩看了他一眼,起身踱至窗边,望着窗外的天空,“他犯的不算大错,却又算大错。”顿了一顿,“皇上本爱他的才气,但他实不该恃才狂放啊!当今天子初登大位,求的是兢业修持之臣,他却以醉颜侍君,又焉有不获罪之理?”
沈颐听明白了,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如此,便再无补救之法了吗?”
“不然。”洛廷轩转过身来,“皇上只是一时之气罢了,待过几个月,必会重新提拔他上来。我以为,让他摔这么一个跟头,挫挫他的锐气,对他今后的仕途有百利而无一害。”
他如此解释,沈颐便放心了。
这时,忽然有衙役冲进来跪报,从都城快马来使,说是逸帝围猎之时不慎从马上摔下,脚踝受了伤,下旨要右相大人尽快回邑州。
洛廷轩一听,难得皱起了眉。
圣旨既然已来,他不得下即刻赶回,但如此一来,两江三省这笔烂帐便下得不暂时搁下了。彻底查清,来个一锅端,无异子翻江倒海,非上善之策,但若任其愈搁愈烂,却也绝不可行。
他正思虑,外面又有衙役来报,“沈二少爷,你要的账册已经送来了,是大少爷亲自送来的。”
好,这本要命的东西终于可以脱手了!沈颐精神一抖,自顾走出房外等待。
等他和大哥一起步入门口,三个人中却有两个彻底怔住了。
“你?!”沉湛和屋内堂堂的当朝右相都以极惊诧的眼神注视着对方,并异口同声地低嚷。
沈颐观察两人神色,不禁感到奇怪,“大哥,你跟洛相已经认得?”
“洛相?”沉湛回过神来,脸色随即变得有些难看。
此时洛廷轩已恢复了从容的姿态,从沉湛手中接过账册,淡淡地道;“公子莫见怪,只是一时看着面熟,我来苏州也已有两日,想必在街市偶有遇上也不一定。”说罢,就转身走回座位,垂眼细细地看起账册来,只是那一双白腻如女子的手却似在微微发抖。
他的神态异常,沉湛也没好到哪里去。
好一个洛相!他的目光死盯着面前那个人,却在心里苦笑。真是打破他的脑袋,他也绝想不到这个人的身份居然会是当朝的右相大人!可叹昨日他俩还——
室内一时静极。
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后,待洛廷轩阖上账册,面色已变得十分严肃,“这事不能再拖了,我要即刻回邑州,把这账册面呈皇上。”
“现在就要走了吗?”沉湛忽然冷冷地插嘴。
“听到他的声音,洛廷轩俊雅无比的脸上竟又浮现一丝苍白,不得不抬眼看他,却又像不愿意再让他的身影落入自己的眼帘中迅速调开视线。“是……旨意紧急,本官、本官绝不能怠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