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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睡半醒之际,一个触碰纸门的声音惊动了浅眠的严硕。
这是间老字号的旅馆,大部分房间为了迎合客人的需求,都改装成较现代化的设备,但东厢的房间依然维持着百年来的样子,顶多重新翻修,没有改变任何摆设,连素材也都尽量不施予太大的变化。
也因此,东厢的房门是没有上锁的。
如果来人以为他没带随扈同行,就会任人宰割,那就错了!
门开了,声音很轻。
严硕缓缓摸向置于枕下的枪,背对来者,维持着方才平缓的呼吸声,凝神倾听踩在榻榻米上的窸窣脚步声。
但三秒钟后,他移开了握枪的手。
来者想必是个不擅长这种偷偷摸摸伎俩的生手,竟然连吐息都没有忍住,甚至还透露了身分。
终于忍不住了吗?
事实上,他就是避免发生这样的情形,才叫吉儿带凯拉先回去的。
严硕仍是静静地侧卧着,感觉到脚步声已经来到他身边时,严硕猛地翻身,将来人的一只手扣在床垫上,半撑起身子,对上了眼前那双在月光下被映照得愤怒却又惑人的美眸。
果然是他的小美人……
发怒中的苑曦,像一朵烈火中的红玫瑰,仍是美得教人无法移开眼。
「啊——该死的——」
突地,一股火热的刷痛瞬间爬过严硕的手臂,他冷冷地瞥向痛楚的来源处。
那把被苑曦握紧的锋利短刀闪着慑人的光芒,它成功地在他手臂划下一道长长的伤口,虽然只是轻轻划过表皮,血还是汩汩地如丝流出,滴在她白底的浴衣袖子上,晕成一朵艳红的花。
「睡不着吗,朱小姐?」严硕望着她,有些冷嘲地道,不带一丝情绪。
他能如此冷静实在不简单。天晓得他多想将美丽的她搂入怀中,一次次回味那段美好的时光,纡解这段日子以来压抑的痛苦。
「放开我」宛曦瞪着他,看着那道长长的伤口,愤怒和复杂的情感冲得她失去了理智,虽然惊慌又不舍,但却又忍不下那口气。
「你划了我一刀,我不过是抓着你,不为过吧?」
苑曦仍狠狠地瞪着他,抿紧唇瓣,不发一语。
「这么希望我死?」严硕严厉地质问道。
「死有余辜!」没错,就是死有余辜!她咬着牙道。这五年来他无声无息,他把他的关爱就这么轻易地给了另一个女人,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的胸口燃着令她快要窒息的愤怒,这些天来,夜里她根本无法入睡,今夜她的愤怒已经到了极限,她再也无法思考其它,支开如影随形的四名护卫,抓起短刀就来到他这里。
「是吗?」他经笑了声,将她拿刀的手腕上移,让那把利刃抵着他浴衣微敞的胸口。「那别客气,动手吧。」
苑曦没想到他会这样说,微讶的情绪闪过心头,她是想将他碎成万段、不得好死,可是……
她握着刀子的手加重了力道,甩开他的掌握。「你别碰我!」
严硕硬是再次扣紧了她的柔荑,语调依旧平板。「那就快点动手!接下来你想要划在哪里?脸?颈?还是胸腹?!」
她微蹙秀眉,恨自己怎么这么容易就受他影响、受他摆布。「那是我的自由,你管不着!」
他冷笑了声。「但这毕竟是我的身体,我有权过问我的死法吧?」
「不!你没有!」
「没有什么?」他咄咄逼人地反问。
「你没有决定权!你不过是我不要的东西,只能为我生、为我死,你没有资格去抱别的女人、没有资格去爱别的女人,更没有资格和她生下孩子!」苑曦终于放声吼道,像是将这几天来的怨气全数发泄。
严硕心里很明白她气的原因不只这些。
她还气她自己居然在乎一个她嘴上所谓「不想要的东西」,也气他竟待她如此冷情。
严硕就是要逼她亲口说出,他要她面对自己最真实的情感。
他要她,而他也要她具备同他一样的感情。
从她为他挡下一枪的那一刻起,他便知道,她早已缓缓将自己的心递了出去。
严硕静静望着苑曦,提醒自己不可以冲动,语调极为冷淡地道:「我不认为我只能为你而活,更不认为我得为你而死,而你最大的错误是——我有爱其它女人的权利。」
「你没有——你根本就不爱她!」亏她当年还为这该死的男人挡下一枪,真是忘恩负义!她怎么会这么愚蠢?!
「我爱她。」
「胡说!」
「你又懂什么?我和她在一起五年,是真情真爱,和那一年四个月的游戏是不一样的——我爱她,更爱我们的女儿。」他直视她的眼睛强调着。
听到他提及过往做为比较,听他说的「游戏」两个字,苑曦睁着那愤怒的眸子几乎要失去理智了。「鬼扯!都是鬼扯!你根本就不能没有我,只有我一个人能占据你的心——」
严硕又冷笑了声,像是嘲笑她。但事实上却讶异她在乎的程度,他刻意压抑的语调依然很轻,也很无情。「没这回事,你少自抬身价,若你想要我抵五年前的那一枪,我没有怨言,别浪费时间,快点动手吧。」
「不关那一枪的事!」她咬着牙,深深地吐着气,握着刀的手因力道太紧而不住颤抖着。
「快点啊,身为南翔下一代当家的,竟然连杀个人都不敢?」他持续逼近她,要她认清自己的心情,再度将刀子往胸口移去。
「你别逼我——」她放声叫道,狠命划下的前一刻,一颗湿润的水珠从她眼中滴落,她觉得自己真的快不行了……
骄傲如她……
看着这样的她,严硕的忍耐也到极限了,冰凉的刀尖触碰到他脸颊的一瞬间,他猛地扯住她,狠狠地吻上她的唇瓣。
「匡啷」一声,刀子应声落地。
苑曦在他怀中挣扎、捶打着,但这样熟悉又渴望的感觉不断向她袭来,她渐浙失去自己,直到被他吻得昏沉,失去反抗的能力,他才离开她的唇。
待他一离开,她微喘着惊醒,死命想要推开他。「放开我——」
他不理会她的拳脚相向,翻了个身将她压在身下,从她的头际、肩膀一路啃吻,时重时轻,就如当初他们欢爱的情景一样。
「住、住手……」苑曦因先前太紧绷而渐趋无力,根本没本事再推拒他,只能焦躁不安地扭动着身子。
「别碰我!」她哽咽着声音否认,她的自尊不允许她轻易低头。「我不准你碰我……去抱你爱的女人,你爱她就不要碰我……」
「你这倔强的女人,不逼你,你一辈子也不会承认你在乎我。」他在她耳边低语道,手忘情地轻轻抚上她微凉的腰际,惹得她一阵瑟缩。
他知道她仍熟悉这些的。
他吻着她,温柔又霸道地。「你明明就忘不了我,就像我忘不了你一样……不是吗?」
苑曦闻言一愣,本已止不住的泪水如今更如断了线般跌落。
「我不爱你……」她仍嚷着,泪又不争气地滑下了。
「是吗?」他轻笑了声,温柔地吻去她的泪珠,在她耳边哄劝低喃,眷恋且专注地在她身上烙下他的印记——
「苑……我的宛……」
「我不是你的……」
「你是。」
「我不是——」
他深吻住她残存的话语,不再让那些走调的声音分散她的注意力,他要她全心全意地感受他给她的一切温存,苑曦也不再挣扎,附和着他给的柔情。
就像那段只有他俩共度的日子一样……
空气像是凝住般,四周一片寂静,天地间仿佛只剩严硕与苑曦两个人,在春樱落下的花影间,唤醒那阵阵从未退去的情潮。
************
严硕在清晨的微光中缓缓起身,望着身旁依然沉睡的美人儿,不自觉地笑了。
何其幸运,他今生竟还有机会可以独占此美景。
幸好他比她早起床,不然不知道又是怎般吵闹的场景。
好好休息吧,苑。
他的目光顺着手滑下,从手臂上那血迹已干的伤口看向套在自己无名指上的银戒,扯了下嘴角,他将它褪下,轻悄地套在苑曦的大拇指上,满意地看了看,宠溺怜惜地在她的额间印下一吻。
在一切底定之前,他还有事必须去完成……
他轻轻的拉开纸门,又望了她一眼,这才慢慢走出去并将门拉上。
他直接走到柜台结帐,背后传来一道低沉浑厚的嗓音——
「要走了?」
严硕闻言转过身,对着仍是一身黑的朱雀翔礼貌地点头。「嗯,我不知道您起得这么早。」
「不多待几天?」
「不了,公司里有许多事情要处理。」
朱雀翔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苑曦……在你房里?」
他早己知道答案,多此一问,只是用来表示他知情。
严硕点头,仍是不畏惧地迎上朱雀翔审视的眼光。
他很讶异,但并不认为是那三胞胎对他们主子透露了些什么。
「我并不蠢。」朱雀翔微微笑了下,拍了拍他的肩膀。「无妨,我并不在乎南翔没有人接后。只不过……这娃儿的脾气比她爹娘都还拗,你自个儿可得小心了。」
语罢,朱雀翔便带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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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两个……突竟要跟到什么时候?」
刻意绕到人烟稀少处,严硕停下脚步,没有回头,像是对空气说话似的,语气充满无奈又有些可笑。
身后的人依然无声无息地隐藏着,讶异于严硕的敏锐,半晌,两人才有些迟疑地缓缓步出。
他们是「南翔」的人,在机场的洗手间遇上严硕,那时他在洗手台边包扎伤口,两人看到那伤口时,脸色都变了,然后就一直跟着他到现在。
要不是知道他们没有恶意,他早就出手了,哪有闲情与他们这般婆妈?
严硕轻啐了声,率性地解开手臂上的绷带,将一道长长的伤口露出。「要看快些!」
两名身着黑衣的日本男子又迟疑了下,才终于上前,一前一后将他阻挡住,静静地盯着严硕这趟大阪之旅的「战绩」。
「果然……是宛小姐。」其中一个轻声道,原本便冰冷的脸显得更加凝重。
严硕对他们没太大兴趣,绷带也懒得绑回去了,不耐烦地绕过前头那人,便要离去。
真奇怪,这两人为了看一道伤口,竟跟着他这么久?
他们真以为他这么无知,被跟了好几个小时都不知道?
不过严硕在心里也暗暗感激他们,因为他们的缘故,「Testiny」派出的那几个小喽罗根本就没有机会接近他。虽然他自己也可以处理掉这些小角色,但这样总是省事多了。
「这位先生,请留步。」
见他又要走,那两人急忙上前。
严硕看着两抹迅速移动到眼前的身影,停下了脚步。
这两个家伙,还算有点本事。
「我们兄弟俩是苑小姐的护卫。」其中一个自我介绍道。
严硕闻言笑了声。「那你们跟着我干什么?」
「苑小姐现在由我们的四个妹妹护着,我们俩之前一直留在法国调查晨集团的事,回国前,妹妹告诉我们有关Otisan总裁的事。苑小姐在他房里过夜,还割伤了他。」
「南翔」那边的人都这么爱管闲事吗?严硕不耐烦地打断他们。「说穿了,不就是对我和苑之间的关系感到好奇嘛?扯那么多做什么?」
「若是他人,我们得确定他对宛小姐有没有威胁。」
「至于你,依你这种只身在外、不顾性命安危的行动方式,基于宛小姐对你的重视,我们必须确保你的安全,晨少主。」
「是为了监视我?」严硕冷嗤了声。消息传得还真快,现在大概全天下的人都知道他是「晨」的少主了!
「不,您不带人出门,是嫌他们跟在您身边碍事。我们绝对不会让您有这方面的困扰。所以,我们希望能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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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硕兀自坐在自己的书房理沉思。,
现下他身边多了两个随唤随来的冰山男——枫、桐。
他们兄弟俩不苟言笑的程度,让严硕觉得自己真是天底下最开朗健谈的阳光大男孩。
但也幸好他们总是无声无息地,否则他的日子会过得很不自在。
据他的推测,因为这两兄弟的「努力」,朱雀翔应该已知道他是晨集团少主的身分,但朱雀翔可能认为这是他和苑之间的事,所以到现在都还没插手。
而苑曦近日来唯一做的,便是撤离所有在「Testiny」的资金,其余的,什么也没做。
严硕本以为经过大阪那次重逢后,她会大为震怒,卯起劲和「Otisan」作对,或者在知晓他另一个身分后,找晨集团的麻烦,炸掉一两栋建筑物或什么的。
但她没有,甚至还失去了行踪。
没想到那时失控的她这么快便恢复理智,找回那份始终吸引他的冷静。但,也因为如此,她的心思又再度变得难以捉摸。
突然间,书房大门「砰」的一声被推开,有人大声嚷嚷着,打断严硕的思绪。
「你为什么永远对严硕这般言听计从呢?你这是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你明不明白?!」
吉儿有些烦躁地大步跨进书房内,后头跟着气急败坏的泰,两人都没有注意到坐在角落沙发的严硕。
「严硕根本就没有叫我这么做,为什么最近你对他的敌意会这么强?」吉儿转过身,仍是一贯柔和的语气,只是有些微愠地道。
「因为他让你陷入危险!」
吉儿皱了下眉,一脸不高兴地回道:「我说过了,一直以来想把Testiny搞垮的人是我。」
闻言,泰的火气更旺了。「你就只想着报仇?已经这么多年了,你就不能忘了那一切、放过自己吗?」
「我不能!」吉儿大声回道,难得的被激起火爆的情绪与泰起正面冲突。「我没有那么伟大的情操,中国人讲的什么以德报怨,我做不到!我只知道以牙还牙才是我应该做的选择。我愿意帮助严硕,因为他让我有机会发挥——」
「那我算什么?」泰吼了声,将吉儿压在书柜上。「心疼你的我又算什么?」
不等一脸征愣的吉儿回答,泰俯身便是一阵狂吻。
严硕冷冷地望着眼前真实上演的火热戏码,无言中又有些新奇。
半晌,他桃了下眉,终于滑出一抹笑,沉声道:「你当我是死人啊,泰?」
「啊——」吉儿红透了脸,踢开仍压着她的泰,转过身拉整凌乱的衣服。
泰愣愣地看着严硕,有点不知所措,但仍沉着脸。
两人那份尴尬取悦了严硕,他又笑了,环起手看着泰。「我都不知道你对我如此不满啊?」
「不是!我……」忠诚度被质疑的泰在第一时间做了否认,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解释。
「泰,我、我跟你说过了,这一切都是我的意思。」吉儿出声说道。
泰又静了几秒,仍牢牢注视着严硕,却已没有那么深的敌意了。「你应该要阻止她的。」
「何必阻止呢?」严硕抬手制止欲开口的吉儿。「如果我阻止她,你怎么有机会跟吉儿告白?要不这样好了,我撤掉吉儿所有的随扈,只准你一个人就近保护她,怎么样?」
「严硕——」
吉儿嚷了声,脸又红了,泰则是瞪大眼睛直视他。
严硕站起身,一派轻松地望着吉儿道:「你就尽量去玩吧,南翔已经把所有在Testiny的资金都抽离了,许多分析师也建议投资者卖出个股,明天恐怕是一阵惨跌,重挫四五个百分点吧!」
「但……也有二十几个银行分析师将Testiny评为买进。」吉儿不放心地皱了下眉。
「那就等着看明天的开盘吧!他们抢回客户的唯一办法也只有降价,但即便如此,恐怕也撑不了多久了。」
严硕轻笑着,像是对这一切不怎么在意,又沉吟了几秒后,一脸严肃地转向泰。
「泰,如果我把晨集团送人,你会怎样?」
泰愣了下,被这突兀的问题震住了,但过一会便经笑出声。「凭你的能力,没几年就可以再搞个更强大的集团出来,把它送人,只是增加你的生活乐趣罢了。」
「说的好。」严硕轻笑了几声,便转身走出书房,留下一脸莫名所以的泰和吉儿。
两人面面相观看着彼此——
他到底要做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