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段立莲觉得自己彷佛死了,接着又慢慢复活。她感到太阳穴一阵刺痛,半身虚弱无力、头晕目眩,彷佛被人撕裂般难受。
她挣扎着从床上坐起,用手按住太阳穴,然后,她终于发现自己全身赤裸,“啊啊——”她发出惨厉、恐慌的尖叫,本能的用床单裹住全身,眼泪很自然地泉涌而出,她痛哭失声。
“冰瑶——珞珞——”
太可怕了!太恐布了!她一再地告诉自己,她在作梦,这是场梦魇。
她哭得全身颤抖,那颤抖像一圈圈的涟漪,几乎将她淹没。她知道自己被侵犯了、被玷污了,这不是噩梦,而是像烙铁一般深烙在她心里、烙在她身上的可怕事实!
为什么?为什么?他是谁?
她的脑中一片紊乱,屈辱、不甘、愤恨、痛苦等种种情绪纠结成一张网,将她困住了,困得死死的。
咋夜的一切就如梦一般,教她抓不住事实的真相。她的哭声渐渐变成无声的哽咽,她的眼睛哭肿了,满脸是泪痕,神经宛似被人绑紧,随时有绷断之虞。
她机械性的沐浴更衣,冷水淋在身上时,她忍不住发抖,但她需要清醒。当她茫然地望着镜中那张梨花带雨的脸时,她又想哭了,只是欲哭无泪。她怎么会被人强暴却一无所觉?多么冤!多么恨!
彷如一道雷硬生生地劈下,连心都焦灰了。
“冰瑶——”段立莲扯心撕肺地呐喊起来,“珞珞——冰瑶——你们出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
一夜之间,她的世界整个崩毁了。
整间别墅死寂一片!除了她,没有任何人。她像是一个人被困在孤岛上那样恐雇,仿佛悲剧、噩运将会接二连三的降临,逃走是濒临崩溃的她现在唯一想做的。
一缕轻风袭来,一束黑发拂在她苍白哀戚的脸上,她在恍惚的状态下逃离别墅,两手空空的,连皮包也没拿,她没有勇气再回头。算了!不要了!都不要了!
这一刻,她像是独自站在狂风暴雨中,饱受精神上的风吹雨打。
她想哭泣,想歇斯底里地大叫,却呆若木鸡。
为什么这种事会发牛在她身上?昨夜一幕幕的光景宛如旋转的万花筒般飞逝,没有留下真实的影子。冰瑶和珞珞又去了哪里?为何让她一个人留在别墅里被人欺负?段立莲的脑海中交织着各种想像,她的手紧贴着裙摆静立在路边,不知何去何从。
她让自己迎风而立,一动也不动,就此变成化石也无所谓。
“叭叭!”
一辆很眼熟的轿车突然停在她面前,直到看见陈思阳从车子上下来,她的心彷佛才又开始怦怦跳,昨夜那件不堪的事忽然变得好真实……哦!不,她有何面目去面对和她互许终身的男人?一旦他得知真相,他还会爱她一如初衷吗?她多么想扑到他怀里痛哭一场,哭诉她的冤屈——
“立莲!你呆站在路边干什么?你没带手机,难怪我CALL你都没回应。”陈思阳拉住她的手臂想带她上车。
她本能的缩回手,此时此刻,她忽然好厌恶被男人碰到,即使是亲爱的陈思阳。
“你怎么啦?立莲。你脸色很难看,你哭过了?”
她的泪水无法抑止的滚落两颊。“思阳,昨天晚上——”她的喉头一阵紧缩,声音也变得模糊不清。
“昨天晚上的事你知道了?那我就不用说大多了,快走吧!”
陈思阳揽住她肩膀想上车她再次逃缩。
“我——你——知道什么?”
“不是刚才冰瑶终于跟你通上话了,所以你才会出来等我接你吗?”
“冰瑶——对了,冰瑶在哪里?”
“在医院。”
“在医院?她在医院里做什么?”
“立莲,你是不是生病了?语无伦次的。”陈思阳有点心烦,却依然耐心地说:“上医院当然是受伤或生病才会去。我说你实在不应该让冰瑶开你的车出去,她是新手,又在夜间照明不好的时候,结果出事了,车子撞上安全岛,人也被送到医院急诊室。”
“冰瑶出车祸?”
“幸好没受什么伤,听护士说她惊吓过度,一直在尖叫,医生只好帮她打了针镇定剂,到今天早上醒来才联络上我,叫我来接你。”
“那珞珞呢?”
“冰瑶说她昨晚还没接到尤珞珞就小小心出车祸了,今天早上两人联络上,还被尤珞珞骂了一顿,才晓得尤珞珞昨晚等到十一点多没人来接她,自己叫拖车厂把车子拖回去修理,也就没办法去别墅跟她会合。冰瑶一得知别墅里只有你一个人,便叫我赶快过来接你。”
段立莲的头又开始疼痛,而陈思阳被她苍白的睑色吓坏了。
“你别难过,立莲,冰瑶没事了。走吧!我们一起去医院接她出来。”他扶她上车,这回她没拒绝,心中涌起仿佛被恶魔的披肩扫过一样的阴郁思潮。
没有人能对她被侵犯之事提出解释,她找谁申冤去?又要向谁讨回公道?冰瑶和珞珞昨晚都没回别墅,那么是不知名的歹徒以为屋里没人,进来行窃,而她倒楣的碰上了?一定是这样子的。
她真恨自己醉得不省人事,才会遭此不幸。
她用双手盖住整个脸孔,心想,她一定正在作梦,这件可怕的事不是发生在她身上。她和陈思阳皆出身于中产阶级,他们都相信天长地久、白首偕老的神话存行,不是那种“只要看对眼马上可以上床厮杀”的新人类。陈思阳相信她的清白,一如她相信他不曾跟别的女人乱来。
他们之间还会有未来吗?
她爱陈思,却将丈夫的权利给了另一个男人,虽然是在昏迷中遭人强迫,她依然无法原谅自己。
“立莲!”陈思阳轻拍她的肩膀,她反应很大的把自己缩到门边,他反而吓了一跳。“立莲,你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看起来很不安,像在害怕什么,你怕我吗?”他觉得很滑稽的耸耸肩。
是的,我怕你。段立莲吞下这句绝望的话,心里的歉疚使她不敢亲近他,像以前那样环抱住他的腰,仰首承接他的吻,感受他的怀抱所带给她的安全气息。
她认定自己已经失去了资格而悲哀着。
一路无语的来到医院,走进急诊室就听见女人的哭嚎声,哭得那么惨、那么痛彻心扉,彷佛正遭遇到人生最大的打击。
陈思阳和段立莲以为是周冰瑶在哭四只眼睛忙不迭的寻人,但眼前的两排床位都不见她的踪影,最后才在医疗室的门口发现她在那儿探头探脑的,哭嚎声乃是从里面传出来的。
“冰瑶!”陈思阳出声喊她,呼出一口气。“我们以为哭的人是你。你没事,可以下床了?”
“点滴打完了,医生说我可以回家休息。”周冰瑶不好意思的吐吐小舌,突然向段立莲深深一鞠躬。“姊,对不起!把你的车子撞坏了,我会努力打工赚钱赔你修车费的。”
“不要紧的,你没事就好。”段立莲怎有心情计较这个?
女人的哭嚎声一直在刺激大家的神经。
陈思阳微皱眉。“里面的病人伤得很严重吗?哭得这么凄惨。”
周冰瑶正巴不得有人问起,她放低声音说:“听陪她来的人告诉医生说,她昨晚一个人在家,被两名歹徒潜入抢劫,还惨遭轮暴!已经报警了,现在正请医生开验伤单,准备提出控告——”
段立莲如遭雷极,不由自主的僵住了,脑子也顿时一片空白。
周冰瑶清楚的捕捉到段立莲脸上阴晴不定的表情,知道她正陷入短暂的恍惚状态中。一抹隐约的微笑牵动了周冰瑶的嘴角,使她那张小而尖的脸庞显得神秘而深不可测。
她相信命运之神开始站在她这边了,什么都可以安排,唯独一个惨遭歹徒轮暴的女人出现在急诊室里没法子安排。这是天意!老天有意成全她周冰瑶的恋情。她相信!
“女人碰上这种事最可怜了!”周冰瑶故作天真的说,看见段立莲的脸色煞白,更是趁胜追击。“不知道她有没有丈夫或男朋友?她的丈夫会体谅她吗?要是还没结婚,我敢说她这辈子都不敢嫁人了。”
女人有时比男人还残酷,特别是在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的时候。
午后的阳光温暖了她,她悠悠醒来。
段立莲的心中只存着自我厌恶的苦涩念头,但愿长睡不愿醒。
任她如何努力回想,也拼凑不出昨夜那张侵犯她的男性脸庞,一股悲凉而尖锐的痛苦深深扫过她的心头。
她不晓得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没有像急诊室里的那个女性受害者一样悲天抢地,被恐惧、不安全感夜夜鞭笞着,食不知味、夜不安枕?面对如此撼人心扉的打击,只因她是在昏迷的状态下失身的,所以不知恐惧?
她不甘、愤恨、痛苦、心碎,但是没有恐惧。为什么?平躺在床上,她疲惫虚软而又心酸难抑地拚命咬着自己的嘴唇,泪水才不至滚落。
心中的阴霾何时才能厘清?原本已抓在手心的幸福是否已幻化为泡影?一抹酸涩悲凉的感慨充塞她的心底。
房门突然被打开,当她接触到陈思阳那双盈满柔情与关怀的眸光时,她几乎是愧于接受的。
“你怎么还没回去?”
“我不放心。”陈思阳坐在她的床边,有点担心的看着她。“冰瑶被尤珞珞约出去了,我不放心你一个人。立莲,我真的担心你,你吃也吃不下,脸色苍白得像幽灵,我问你是不是生病了?你说不是,却又一回家便倒在床上,你教我如何舍得下、走得开?立莲,乖乖的,跟我去看医生吧!”
“我不需要医生!”她坐起身下逐客令。
“立莲!”
“你不要管我!拜托,你回家去吧!别管我。”
“我怎么可能不管你?你是我这辈子最爱的女人,也将是我的妻子,你的喜怒哀乐都会牵动我情绪、左右我的感情,我怎么能不管你?”陈思阳憎恼她对他的不信任,气急败坏的大声道:“立莲,你有什么心事尽管可以对我说,而不是自私的将我摒除在你的心门之外。”
自私?段立莲绽出一抹令人心怜的微笑,别具深意地说:“你不会想知道的,思阳。”
“立莲,你把我当成什么了?”陈思阳的脸扭曲了。“你一向是那么温柔可人、善解人意,为什么突然变得阴阳怪气又不可理喻?”
段立莲的心抽痛了一下,他的指责无疑是雪上加霜,她的眼眶湿润了,凄楚地蠕动着嘴巴,竭力克制着不把真相说出口,她知道他会受不了。然而,她亦无颜装作若无其事的嫁给他。
“思阳,我对不起你,我们不能结婚了。”
“你是说——”他张口结舌。
“对不起,我们分手吧!”她痛下决定。
“你在说什么啊?立莲。”他手足无措地白着脸嚷嚷,“我一时心慌才会说几句重话,我没有真的要怪你的意思,你怎么一点也开不起玩笑,突然说出要分手的话?”
“我不是在开玩笑,我决定不嫁给你了。”
“为什么?”他跳脚,不敢置信地问。
“没有原因,就是不嫁了。”恻然的情绪辗过她心头。
他低咒了一声,脸涨得通红。“你要胡闹也该有个分寸,婚姻大事能儿戏吗?究竟你对我有何不满,你干脆敞开来说清楚好了。”
“没有,真的。思阳,你的一切我都喜欢——”
“喜欢到要跟我分手?”他咬牙冷哼道。
“思阳,我们好聚好散吧!”她方寸大乱的央求道。
“见鬼了,你莫名其妙、无理取闹!我不懂是什么原因改变了你?别耍我,立莲,男人最受不了被他所爱的女人耍着玩!”
“我没有,我是为了你好。”
“那你给我一个‘为我好’的正当理由。”
他的脸色从没有那么阴沉难看过,他目光如炬地紧盯着她,幽深如海的黑眸里隐藏着被伤害的痛楚。
段立莲不忍再瞒下去了,长痛不如短痛,即使这个决定将会撕裂他俩之间圆满的关系,但她知道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她声音哽咽地一字一句地述说:“昨天晚上,我被人——”她柔肠百转,心海波涛汹涌,天晓得,她用了多少力量才鼓足勇气将那最不堪的一幕全盘托出。
“不、不,你在骗我!”他脸孔倏然扭曲,整颗心都被这个伤人的谜底掏得空空的,他发出一声颤抖的呐喊,“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然而,凝睇着她那泛白而泪光莹然的面容,冰冷而残酷的现实将他整个灵魂浸淫在梦魇里,浑身的血液彷佛在这一刻冻结了。
“原谅我,思阳。”她不胜愁苦地哀声求他。
他激烈地怒吼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我宁愿不知道——”
他那几近凌迟的目光逼出了她满腔酸楚而悲怆的热泪,她扑卧在床上痛哭失声。
陈思阳痛楚地闭上眼,在这一刻,他的灵魂、神志彷佛被切割成两半,一半是多么渴望自己能心无芥蒂地伸出结实有力的臂膀,拥住痛苦而无辜的她,用他的深情抚平她的伤痛;另一半则严厉地批判她的轻率,竟因酒醉而失身。这两股迥异的思绪撕扯着他,更烧灼了他的心。
老天!她就像是一朵清灵沉静的水莲,幽柔皎洁又不胜楚楚,他那样小心翼翼地呵护着、怜惜着,为了替新婚之夜留下最瑰丽的回忆而谨守着君子之风,到头来,却落得花残萎地?
这深深刺伤了陈思阳的男性自尊,他没办法宽宏大量的当作没这回事。他逃开了,仓皇而狼狈地冲了出去。
沉重的关门声像一根无情的鞭子,狠狠抽过段立莲紧缩的胸口,她面无血色、精神几近崩溃的放声大哭,她知道一切都结束了,包括她的爱情、婚姻、事业都在这一刻完全粉碎了。
泪,像没上紧的水龙头,涓涓细流。
段立莲没有再回去“天鹅堡美语教育机构”上班,她害怕面对陈思阳以及他可能流露出的鄙夷目光,即使没有,就算是同情她也受不了。
她在家里等了三天,陈思阳没有来,她不怨他。到了第四天,他给了她一通电话,希望她别怪他,让双方都冷静一下再谈未来。
“我们之间还有未来吗?”她不愿自怨自艾来博取他的怜悯,只是还没学会狡黠,不知道掩饰情感。
“立莲。”陈思阳在另一头咀嚼着苦涩的滋味,期期艾艾的说不出保证未来的慷慨言辞。
她暗自苦笑,乘机向他提出辞职的要求。
“有必要这么做吗?”陈思阳问。
“我现在没有心清上班,请你体谅,并且在伯父面前替我说明——”
“我懂了。”他的心刺痛地揪紧一下。“我不会向任何人提起那件事,至于我爸那边,我会另外找个理由向他解释。”
“谢谢!至于冰瑶——”
“冰瑶一样可以来上班,你也可以,立莲。”
“过一阵子看看吧!”她忍住满腔的酸楚。
如果你还爱着我,为什么你不来找我,思阳?你甚至吝于给我一个安慰,只因我在你心中已经不再完美如初了?
“立莲!”似乎感应到她静默中隐含的责备,陈思阳迟疑了一会儿,斟酌着字眼说:“我对你的感情没变,只是——我一时间没办法接受你——我真的受不了——”
“我明白,你受不了我被人‘捷足先登’。再见了!思阳。”她挂断电话,倚着雪白的墙壁缓缓跌坐地上,失魂落魄却哭不出来。
段立莲没去上班,加上反常的举止,周冰瑶自然会加以询问,得不到她想要的答案,便在上班时间藉机试探陈思阳;陈思阳只以“两人之间出现差异”随意带过。周冰瑶机灵的没多问,只是大胆的对陈思阳表现出她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一面,常常中午两人都一道用餐,不着痕迹的亲近他。
她晓得他对她是没有防备的,因为她是段立莲的妹妹。
而在段立莲面前,周冰瑶常有意无意的提起,“陈大哥好过分,每天都约不同的女孩子出去吃饭、看电影。”她还不服气的咬着嘴唇哼着,“陈大哥这么做分明是对不起你嘛!姊,我陪你去找他兴师问罪,质问他究竟置你于何地?是否变了心?”
段立莲心知自己已丧失了质问他的资格,闻言只是摇头。“我和他分手了。别多问!冰瑶,拜托你。”
周冰瑶就等这一句话,让她可以心无阻碍的倒追陈思阳。
段立莲完全不知道自己被最亲近的人设计,只是单纯的伤心陈思阳那么快便“不甘寂寞”。当然,他的条件够好,多得是身心清白的女孩子等着递补她的位置,安抚他受创的自尊心。
陈思阳不会回头了。
她亲手捻熄了心中最后一丝希望。
又过了一个多月浑浑噩噩的日子,沉闷不乐的心情就是挥之不去。段立莲知道自己再不振作起来,就没有人能帮她。她不敢将实情告诉舅舅一家人,即使欧中原为了婚事终止早已发出了疑问,但她总是三缄其口不愿多说。
她常常一大早就出门,并且不带手机,存心不与任何人联系。她几乎坐遍了台北的大小餐馆与咖啡店,足迹遍及百货公司及各大卖场,却又双手空空的走了出来。
她问自己,真的想找出“他”来吗?她连他的面孔都拼凑不出来,如何在人海茫茫中指出他的罪状?那种卑鄙无耻、恶劣下流、无品无德、该下十八层地狱的坏男人,真的找出他来,恐怕非但讨不回公道,还会对她造成极大的伤害。
段立莲并不天真,只是她不能、亦不敢想太多,她白天在外寻寻觅觅,到了夜晚,拖着疲惫劳累的身心回家,把自己摔在床上,闭上眼睛,很快地,被榨乾精力的她虚软地游进梦乡。
最近一次梦见“他”,又再次听见“他”的声音,“别怕,我会很温柔的。”她跌入了充满绮丽色彩、令人晕眩而狂野忘情的欢梦天地,她因为自己在梦里回应他的激情而呻吟出声,吓得从梦中醒来。
“我怎么会这样了?”她一手掩住自己的嘴唇,一手按住胸口,不明白自己怎么会作那种梦?“莫非我骨子里是个狐媚女子?我那样恨他,居然——”她羞愧得一整天魂不守舍、方寸大乱。
终于,她把自己逼得重临“出事”地点,站在那幢造型典雅的别墅前,她再度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愚蠢得多离谱!有哪个歹徒会过了一个多月的平安日子后,又再度造访被他下手的人家?等着被抓进牢里吗?
相反的,她在自找罪受!在自己难以愈合的伤口上洒盐巴,痛得她五脏六腑再度纠结成一团。
“我到底来这里做什么?”她怕眼泪会夺眶而出,扭转身子背向别墅,想走,却有着前途茫茫的感觉。
“嗨!段立莲。”突然有人叫唤她。
她愕然回头,敞开的铝门前不知何时走出一名高大颇长、英俊迷人的男子,他双手抱胸、微眯起眼睛打量她全身上下。
段立莲凝望那双清亮有神、正以饶富兴味的目光打量她的眼睛,脸上不由自主地泛起红晕,体内窜过一阵奇异的颤抖,从她的喉咙直通向足踝。
他似乎察觉出她的困窘,不禁有趣地扬起嘴角,半真半假的开口问:“你在找我吗?段立莲。”
他那温柔亲昵的语气似乎表示他以前就认识她了,她的困惑更深了。
“你是谁?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段立莲嗫嚅不安地问,躲不开那两道令她心跳紊乱的灼热目光。
“对了,你不知道我的名字,甚至也可能不记得我的脸。”那双紧迫盯人的眼睛突然变柔和了。“我叫李飞凡,木子李,飞翔的飞,平凡的凡。”说话的同时,他的眸底似乎闪过一抹奇异、跳动的光彩。他回味着那一夜的缠绵,正预备向娥眉夫人调她前来时,她却自动上门。
“你消息挺灵通的,知道我刚回国就自己找来了。”虽然他很渴望再次掬饮她旖旎醉人的气息,但她太明显的“企图心”却也教他的心戒备起来。“不过有一点很奇怪,你不知道我是谁,却晓得找到这里来。难道娥眉夫人忘了游戏规则?她告诉你这幢别墅是李家的?”
多奇怪的男人,净说些莫名其妙、却又彷佛语带玄机的话。段立莲小心翼翼地打量他,怕遇见个精神异常的男子。不过,他最后一句话却教她的心为之一动。
她鼓起勇气问他:“你是这幢别墅的主人?”
“可以这么说。”李飞凡扯出一抹冷笑,心想,外表清纯的女人玩起把戏来果真唬人,若不是早知她的底细,真的会被她给骗了。
“对了,我的皮包——”
“在里面。”玩把戏吗?大家一起玩。李飞凡以一种好玩的心态来面对,“进来吧!”他迳自转身先进去,并确定她会跟来。
段立莲怀着忐忑的心踏进中西合璧、气蕴非凡的厅堂,一样令她激赏的室内布置,这时看来却有了两样的心情。
李飞凡那双诡异的眼睛一直盯着她,见她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墙上那幅书法,他清清喉咙道:“你欣赏这些字?”
“字写得真好,意境也美。”段立莲说。
“这是我爸爸写的。”
“是吗?”她并不关心这个,只是不断地在心中吟咏那句“海到无边天为岸”,那愁呢?愁海可有岸?
“坐吧!”他必须承认,她是个与众不同的风尘女郎,若以古代的青楼女子相比,她像苏小小、像陈圆圆,可是,他不是吴三桂。
“不用了,我拿了皮包就走。”她不想在伤心地待太久。
他傲慢地偏着头。“你的目的就只是为了拿回皮包?”
一抹真正的苦恼掠过她的脸庞。“是不是丢掉了?那就算了。”
“没有丢。你坐一会儿,我进去拿。”见她局促不安地站在原地,他笑得唐突。“坐吧,这里的沙发不会咬人。”
段立莲只好故作镇定的坐在沙发上等,幸好他很快又回来了。她接过皮包,起身想走,他又故弄玄虚地扬扬眉。
“你不检查一下吗?”
“不用了。”买得起别墅的人岂会在意她那点小钱?
“检查一下好了,我不希望有人误当我是小偷。”
说到小偷,她全身判了个寒颤,想到那夜的惊悚几乎改写了她的人生。她曾经痛苦万分,却也善解人意的担忧“小偷入侵”的事是否会连累尤珞珞被主人责怪?旁敲侧击的结果,尤珞珞显然不知此事,大概损失很小,主人懒得追究吧!
过了好半晌,段立莲克制翻腾复杂的情绪,打开皮包看了一下,拿出一叠千元大钞,一脸不解地望着他。
“这不是我的钱。”
她把钞票递给李飞凡,他伸手接过。
“嫌太少吗?那我开一张支票给你好了。”思及自己是她的第一个男人,李飞凡清亮有神的黑眸里闪过一抹怜惜的光芒。他坐下来取出支票本,柔声道:“你要多少?给我一个合理的数字,我不会告诉娥眉夫人,这笔钱由你一人独得。”
“为什么你要给我钱?我又不认识你!”
“小姐,虽然我不明白你为何要干这一行,事先也没有讲清楚你是第一次。可是,我这个人不会占了便有还卖乖,我很有诚意地要给你一些补偿,你就别再拿乔了。”他平板的语气隐含一丝不耐。她若想乘机敲竹杠,他会让她明白,她仍嫌太嫩了,而且他也不是省油的灯。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什么这一行?第一次?谁又是娥眉夫人?”段立莲给了他疑惑的一眼,这时,她的心头突然闪过一阵异样的惊悚,秀美清雅的脸庞上浮现一种难以诠释的恐慌表情。
“你再拿乔的话,我可是一毛钱都不付。虽然美其名是‘交际花’,实际上也只是索价高昂的应召女郎,不过看在安全卫生、不怕有性病的条件上,大家还是很乐意跟娥眉夫人交易。而你们这些外表、条件堪称一流的性感美女,入这行的目的不就是为了金钱吗?你装模作样、故作涓高,想做给谁看?”
他那低沉浑厚的声音伴随着讥刺的冷嘲热讽灌入段立莲的耳膜,她明白有什么恐怖且令她胆战的真相即将揭晓了。
“想通了吗?段立莲。”他眼光犀利,嘴角挂着一丝残忍而扭曲的微笑。“最后再给你一次机会,你为你的‘初夜’估价多少?”
段立莲如遭雷极似的变了脸色,“是你,你——”她日光锐利地逼视他,一字一句地慢声道:“八月初一的深夜是你对我——”她期期艾艾地说不完全,一时间情绪紊乱如麻,既渴求真相又害怕亲耳证实。
“时间你记得很清楚嘛,看来女人都忘不了她的第一次,即使是卖的——”
“我没有卖!”她无助地狂喊一声,眼眸盈盈交织着丝丝泪光,一股椎心刺骨的伤痛深深地绞进心头。“为什么?你为什么要强暴我?强暴一个昏迷不醒的女人,你下流,无耻——”
“等一等、等一等”李飞凡一听,立刻恼怒地驳斥她,“我没有强暴你!你不要妄加罪名在我身上,这种敲竹桢的手法太低级了。笑话,我李飞凡需要强暴女人?多得是美女向我投怀送抱,若不是怕以后被女人纠缠不休,我连买一夜情的钱都可以省下了。”
“明明就是你占我便宜——”
“有没有搞错啊?你卖,我买,何来占便宜之说?”
“我没有卖!”段立莲大喊。
“你不卖的话,怎么会有我家的钥匙?又怎么会衣衫不整地躺在我的床上?”李飞凡挑衅地扬眉道:“你少装出一副无辜的样子,你没有向娥眉夫人坦白你是处女,那是你的事,休想因此而叫我负责任。我可是花钱的恩客,若是你再无理取闹,小心你连‘交际花’都当不成,只好当流莺了。”
他冰寒而不负责任的无情言语,一字一句地戳进段立莲早已乱成一团的心房里。她满心冤屈,无奈又湟急,泪眼婆娑的哀声道:“我不认识什么娥眉夫人,更不是交际花,我没有出卖自己的身体,我只是——跟朋友来玩,借住你家的别墅,谁知会发生这一连串的意外,导致我被你,反正我完了!我真的好恨你,你为什么不弄清楚——”
她说不下去了,大错已铸成,多说又有何益?在李飞凡错愕、迷惘的目光下,她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掩面冲了出去。
她不敢放声哭泣,怕一发不可收拾,喉咙梗着一大块疙瘩几乎令她窒息,只有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扑簌簌地在她苍白的睑L奔流。
真相揭开了,却是如此丑陋不堪,她被人当成了为钱卖身的风尘女郎,不明不白的失了身。也因而失去了她的幸福。
与生俱来的尊严与骄傲被人狠狠地撕裂了,一股想死的冲动攫住了她,她一路狂奔,在转弯处迎面撞上一辆疾驰而来的深色轿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