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枫出了寝宫,呵退随身跟着的太监,独自在太子府漫无目的走着。想起懦弱的父王,嚣张跋扈的丞相,前途未明的自己,心里感觉一阵阵悲伤,便是今日这蓝天白云,秋高气爽,也无法让他心情感到愉悦。
继而他想起了萦素,那个前婆娑国的公主,少年时数日的缘分,竟然让自己至今无法忘却。当时她还不知自己是天龙国的皇太子,当然自己那时也只当自己是镖局的二少爷。如果萦素当时知道自己的身份,两人之间那不共戴天的仇恨,她对自己或许只会有恨吧?他抬头冲天苦笑一下。
“萦素,来找我吧,就算是为报仇而来,也来找我吧,我真的很寂寞,很想你。他望着天边的云彩痴痴的想着。
漫无目的中,枫不知不觉来到了太子府内的楔园中,相对于万乐宫里的御花园,这个花园小的可怜。
透过绿油油的灌木丛,枫依稀看见花园池边有人,离得近了看却是林婉容跟宫女在那里喂鱼赏鱼。刚才在寝宫与太子妃的一番争执弄得他心烦意乱,如今并无心情与她寒暄。正要走开时,却听那宫女对正在给鱼喂食的林婉容抱怨道:“良娣,不知太子殿下是怎么想的,竟会封那天那个贱丫头做了良娣,跟您平起平坐。”
“瑞珠,隔墙有耳,不要乱讲话。不管怎样,她现在已经是良娣身份了,你也不是进宫一天两天,怎么性子还如此不稳重?”只见林婉容停下手,回头训斥那宫女。
“是”瑞珠因为被主子训斥了脸上有些羞愧之色,不过她依旧不甘心道:“只是良娣那日您没有见到,奴婢却碰巧看见了,应良娣在挨了太子妃的惩戒之后,嘴角带了血,可是脸上却不自觉地笑了起来。虽说她那笑一眨眼就不见了,但奴婢却看得真真切切。”瑞珠说话间想起那天应采月诡异的笑容,还是有些不寒而栗。
林婉容听了瑞珠的话,拿着鱼食的手突然停住了,她静思片刻,嘴角勾出一抹嘲讽的笑意。
“如此说来,果真是我小看她了,真真是个有心计的女人。”
瑞珠见主子认可了自己的话,略有些得意:“可不是,要不说良娣您就是太单纯了,我看这帮新封的宝林,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您以后可要小心些,莫要被她们算计了。”
林婉容取过石桌上新沏的菊花茶浅酌了一下,今年新采摘的菊花略显苦涩,她微微皱起了眉头,目光却落在一池的锦鲤身上。
“瑞珠,你看池里那些鱼,每每为食而抢来抢去,其实最终还不是一样的结局,都是要老死这池中的。”
瑞珠刚与她说着应采月的事,却突然听她莫名的说起鱼,心下不明所以,只好又迎着她的话,随声附和起来。
枫静静的站在灌木丛之后,突然感到身边一阵凉风袭来,树叶又飘落了许多,这立秋之后的傍晚,果真是一日清凉过一日。
原本以为自己洞察一切,没想到终究还是被那些新入宫的女人算计了去,他心里禁不住感叹这后宫的可怕,一群女人,竟然与朝臣一样,将权术玩弄于股掌之上。
心烦意乱的他恨不得即刻逃出宫去,却又不知能逃往何处?如今避风山庄早已不在,鹰与水莲如今也已移居龙城。想这天下之大,竟然可去之处。
今晚,萦素与晓蝶照例一起用过晚膳,晓蝶推说这几日有些犯秋乏,晚间睡得早,便早早的告辞了回屋休息。萦素因是中午时睡过午觉,如今天色尚早,便不觉得困倦。
她去床头的书架上翻看了一下,自打进了这太子府,白日闲着无聊,她便令青屏时不时去宫里的书局借些书拿来看着消遣。眼下这批书又是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几遍,想着明日又要嘱咐青屏去换书了。
她叹了一口气,丢开那些书不管。青屏正担心她晚上看书伤眼,又恐是劝她她也不会听,如今见她复又丢开,心里松了一口气,忙帮她将书架上的书摆放整齐。
青屏一回头,见萦素自己取了一件披风披在身上准备出门。
“青屏,我出去走走消消食。”
青屏忙停下手里的活,忙不迭道:“奴婢陪着您一起出去。”
“不必了,横竖都只在这太子府里,哪就能迷得了路丢了人,我也不过是随意走走便回罢了。”
青屏抬眼看了一眼窗外,如今已是过了立秋,天一日比一日晚的早些,天色已是发暗。
“那您早些回来,这太子府里有些小路上铺的是鹅卵石子,奴婢怕天色暗您看不清,崴了脚。”
萦素“嗯”了一声,算是听到了青屏的嘱咐,抬脚出了房门。
往日她很少一个人出门,即便是晚膳后随意出去走动走动,也往往是与晓蝶两人作伴而行。
话说最初搬来太子府时,一帮女人总是找着各种机会在太子府游逛,就是指望能路遇太子,得到太子的垂青。说来也是稀奇,太子府并不大,这诸多女人可谓是霸占了每一条通往太子寝宫的通道,却从没人能遇到过太子。搞得一帮女人一度怀疑林婉容路遇太子完全是一个虚构的传说。
谁知太子大婚后的第二日,应采月却又凭借了偶遇太子这一出戏,摇身一变成了应良娣。据说她被太子妃责罚之后,原本应该回自己屋子闭门思过,谁知她却跑去花园中池边啼哭。正巧被回宫的太子撞见,太子怜惜她被太子妃责罚,为了安抚她,所以才赐给了良娣的封号。
自那以后,一些不甘寂寞的宝林们,便又开始了新的一轮的狩猎,只是这狩猎的对象却不是野兽,而是这太子府唯一的男主人。
萦素和晓蝶每次出门却偏偏是捡着晚间人少的时候才出去,两人都不想邀宠太子,只想在这太子府不被关注的默默生活下去。
平日两人出去多是往楔园那边走,沿着楔园绕一圈,再顺着小树林就能回到偏殿。今天萦素一个人,出门却没往走惯了的那条路转身,而是朝着相反的方向而去。
夕阳的余晖落在太子府旧殿的屋檐上,萦素走近那扇朱红色的大门,门是落了锁的。一把巨大的铜锁仿佛将门内与门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当初进太子府的那日,这个被封锁的宫殿就曾经令萦素心头一阵悸动,自那以后,不安与困惑就时时困扰着萦素。
这旧殿的建筑风格与万乐宫里其他宫殿风格迥异,她静静的矗立在此处,像一个迟暮的美人,穿着一身前朝的宫装,与周边景致似乎格格不入。
萦素问过宫人,听说这旧殿是以前婆娑国王宫中仅存的一座宫殿,是太子执意保留下来的。但是太子这样做的目的,宫人却不得而知。
更令萦素不安的是,自从搬入这太子府,见到了这处旧殿,每到午夜梦回,她时常会梦到自己站在这旧殿的门前,那铜锁应声而落,朱红色的大门无人自开,里面仿佛有无尽的诱惑在指引着她前行。
她梦到过门后是一个小小的庭院,庭院中有四季常青的翠竹,有一个结满葡萄的葡萄架。梦中景物仿佛被笼上了一层轻纱,看着似梦似幻,并不那么真切。
梦中她独自一人穿过空空荡荡的前殿,走过绘满鲜花藤果的长廊,走廊的尽处是一处寝宫的房门。每一次她都尝试着要推开那扇门,只是无论她如何用力,那扇门始终紧闭着。每次,梦尽于此。
如今她真的站在了这扇门外,眼前门上的铜锁并没有如梦境中那般应声坠地,她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不知究竟是失落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伸手推了推门,门没有开,却露出一道两指宽的缝隙。
她往前凑近了一些,将一只眼睛贴近门缝,好奇的朝里面张望着。
只是这一会子功夫,天色却暗了下来,透过门缝,只能依稀的看到里面是一个不大的院子,梦里的翠竹和葡萄藤却看不真切。
她还欲一探究竟,冷不妨身后突然响起一个青年男子的声音。
“你是谁?你在那里做什么?”
萦素心中一惊,她迟疑了片刻,这才慢吞吞的转过身来。
身后说话的人正是这太子府里所有女人日思夜盼想要偶遇而不得的太子殿下。
“臣妾尹素兰见过太子殿下。”萦素低了头向对方施礼。
“尹素兰?”枫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心中并无丝毫印象。
“你是本王前阵子封的宝林?”他追问一句,既然对方自称臣妾,那必然不是宫女。
“是,殿下。”萦素依旧低着头,只留给他满眼乌黑顺滑的黑发。
枫抬头看了看天,又狐疑的看了一眼眼前的女子。
“天色已是不早,你孤身一人在此作何?”
萦素沉默不语,说实话她也不知自己为何要来此处,这废弃的宫殿对于她,仿佛有种魔力,吸引着她前来一探究竟。但是这个理由却无法说出口。
枫见她不吭声,俏生生的立在眼前一副我见犹怜的样子,心念一转,想起不久前在花园中听到林婉容的宫女所说的那番话。
一个冷笑浮上他的嘴角,对眼前女子心里顿时起了几分厌恶。
“你也是听说了应良娣的事,准备东施效颦是么?”他冷笑着说出这番话。
萦素惊愕的抬头,心中一时不明他的意思。
枫第一次看清她的脸,昏暗的天色下她的面容虽然有些模糊,但他依旧觉得心中似是被什么撞击到一般,愣在那里。
“你究竟是谁?”枫怔怔的注视着眼前这张似曾相识的脸。
萦素闻言有些茫然,她抬起一双晶亮的眸子看向眼前的太子,之前见过太子两次,但离他这么近却是头一次,近到似乎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成年男子的气息。
“又是从何处而来?”不等萦素回答,枫有些失神的问道。
萦素微微颔首:“臣妾尹氏素兰,因采女择选而入宫。”
枫心里有些失落,采女都是由外放官员的家中女子选出,眼前的女子必然不会是令自己牵肠挂肚的那个人。
“你掀起发帘给我瞧瞧。”枫依旧有些不死心。
他这个要求有些古怪,萦素先是愣了一下,但依旧听话的用手将自己额头上的头发撩起。
光洁的额头上莫说那大片的胎记,便连半颗痣都没有一个。
枫苦笑着叹了一口气,最初心里燃起的激动又渐渐消散下去。
萦素没得他发话,撩起发帘的手也不好放下,只好就那么抬着。眼前太子俊朗的脸上带了几许忧郁,他是把自己误认成什么人了吗?萦素心里有些好奇。
她不由得想起进宫第二日,万尚宫带着她们游览王宫,走到太子府外,心中突然冒出的异样感觉。还有这梦里梦到过多次的废弃宫殿,又是怎么回事?
她忍不住揣测,或者自己曾是这宫里的宫女,因被放出宫,姑姑和堂兄过来接自己回家,没想到路上出了意外。
只是那些被放出宫的宫女往往是因为年龄大了,或是身染重病才被允准离宫。自己正当韶华之年,照例说出宫也轮不到她。况且这进宫多日,竟是没有人认得自己,这令她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
她抬眼看了一眼太子,轻咬了一下嘴唇,犹豫着要不要问他一下,以前在宫中可曾见过自己?
虽然她已经渐渐接受了尹素兰的身份,但自己真实的身份究竟是谁,依旧每日困扰着她。
她正欲开口,却被一个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
“太子殿下,王公公正四处找您。”
两人回身看去,来人萦素也认得,正是宫里禁卫军总领浩。
“找我何事?”枫奇道。
浩好奇的打量了萦素一眼,萦素因为羞涩,赶忙放下手,低下头。
见不是那日宫外自己救下的女子,不知为何,浩有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他目光转回到枫身上:“皇后娘娘来了,正在书房等您。”
“知道了。”枫应了一声,没有再看萦素一眼,抬步朝书房而去,浩赶忙快步跟上。
萦素望着枫孤单的背影渐行渐远,心里有些莫名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