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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是一种很纤细的生物,尤其当她们怀孕的时候,会因为身体的变化变得更加敏感,并且感性。你也是女人,应该能谅解,为什么还要对那些孕妇如此严厉?」当熟悉的磁性嗓音在PuB角落响起,全店里的客人都知道,每晚必爆发一场的男人与女人的战争又开打了,几个好奇心重的客人更是悄悄将注意力都集中在这张桌子上。
白色小圆桌边坐了一男一女,刚刚说话的就是那个男的,PuB的常客都认识他,那就是友爱医院妇产科主任江少则。
在一个月前,江少则每次到PuB,身边的女伴都不一样,高矮胖瘦什么样子都有,的确落实了他风流花心之名。
但最近这段时间,他每天带的女人都一样,店里的常客听多了他们的抬杠,隐约也猜出那女人的身分是江少则的同事,同在友爱医院工作的妇产科医生宣嬛。
令人不解的是,宣嬛虽然姿色中上,但总是板着脸,冷漠的气质让她少了几分妩媚,也降低了几分对男人的吸引力。
没人知道江少则这位花花公于是怎么被套住的,难道是为了宣嬛的伶牙俐齿?的确,她那张嘴之锐利可比尖刀了。
只是这样一个缺乏女人味、少温柔、欠体贴的女人,到底可以勾住江少则多久?已经有人为此开盘打起赌来。
不过这件事两位当事人都不知道,他们只是喜欢抬杠,从这中间寻找那异样的火花,激起心底深浓的兴奋。
江少则才说完,宣嬛迅速接口。「我当然知道孕妇敏感,也之所以,我尽量教她们如何放松心情,做好迎接新生命的准备。」
「可是你的教导太严厉了,反而让她们很害怕。你知道那些孕妇给你取了什么绰号吗?冷面煞星。」江少则是替她担心,她是个好医生,但不懂得安抚病人,病人不敢接近她,那她医术再好又有什么用?
「那你说该怎么办?」一个月来的每天抬杠,宣嬛渐渐发觉江少则并不像传闻中的好色下流,他的嘴是很甜,但他的心却是冷静的,甚至带着一层疏离。
她越来越觉得有关他的传闻是错的,江少则既不风流也不花心,他的好色只表现在嘴巴上;他本人是冷淡超然的。
渐渐地,她更能听进他的劝告……当然,要这些道理能说服她才行。如果他说的只是一些废话,那就恕她抱歉,不给面子了。
所以他们近日的火药味渐淡,除了小小吵几句外,更多时候不如说他们是在耍嘴皮子,逗逗对方来放松自己的心情。
宣嬛很享受这样的乐趣,她认为江少则应该也是喜欢的,否则他不会每天下班都找她到PuB喝一杯。
江少则边招手叫服务生送啤酒和小菜,边说:「你可以对她们温柔一点,几句好听话就可以让她们放松心情,何乐而不为?」
「就光说好听话,却不教她们怀孕时必须注意的事项,以及生产后如何照顾宝宝?」宣嬛端起刚送上桌的啤酒,仰头灌下一大口,雪白的泡沬圈住她的唇,只留下几点嫣红,在她说话时若隐若现。
江少则盯着那隐在啤酒泡下的半抹红唇,忍不兹一口冰凉的啤酒以压下身体的燥热。
「让孕妇放松心情是最重要的,只要她们心情好,孕程也就水到渠成了。」
「虽然怀孕生子是上天赐予女人的天赋,但我不认为每个女人都能不经学习就扮演好一名母亲的角色。所以,教导还是必须的。」说着,她拿起一根炸得香酥的薯条,沾些番茄酱丢进嘴里。
现在外头卖的薯条多数是用冷冻薯条炸的,但这间PuB的薯条不一样,是新鲜马铃薯切成条状,大火炸成,不仅香酥,还吃得到马铃薯特有的甜味,是她很喜欢的下酒菜之一,每次来一定要点。
不过以前是她点,现在江少则会主动帮她叫。她还发现炸马铃薯的油变了,以前这里的薯条就像那些速食店一样,用牛油去炸,不过现在改成了花生油。
她还记得有一回她跟江少则抱怨牛油油味太重,常常掩盖了薯条的甜味,太可惜了。
然后,第二天她和他再到PuB喝酒,店里的薯条就改成用花生油炸了,看来这个幕后大老板很重视她的意见啊!
为了他这份体贴,今天她特地准备了一份小礼物要送给他。
江少则看着那被宣嬛丢进嘴里的薯条,感觉身体又更热了,奇怪,今晚她似乎有些不一样,举止间都带着似有若无的诱惑;像现在,那沾染在她唇角的一点番茄酱,恁般红艳,衬着她白皙嫩颊,除了性感,没有第二句话可以形容。
他一股脑儿灌下了半杯啤酒,让冰凉的酒液压下体内的燥热,同时晃晃脑袋,邑应有的理智,专注在谈话上。
「但你的教导给孕妇太大的压力了,反而让她们精神紧绷,吃睡不宁,身体不健康,又怎么生得出健康的宝宝?」
「我如果任由她们完全放松,不用一周,她们每个人的体重都会增加百分之二十以上,到时候每一个人都会生下巨婴,这就是你所谓的健康吗?」比起江少则,身为女人的宣嬛更了解女人的习惯、爱好。甜食是多数女人抗拒不了的诱惑,但偏偏孕妇要吸收的是完整的营养,而不是单纯的高热量。
「女人都是爱美的,你只要适当地赞美她们,她们就算再不愿意,也会克制食欲。」太热了,江少则喝完一杯啤酒,又叫一杯。
「什么样的赞美才叫适当?像你那样开口美丽、闭口可爱,成天妩媚、漂亮挂嘴上吗?」
「至少她们都很开心,没有一个人有忧郁的倾向。」
「是啊!她们很开心,开心到忘了其他的一切,你自己算算,谁的患者比较容易出一些本来可以避免,却因为一时大意而发生的意外?像是超重、滑倒、提重物……之类的。」
呃!这一点江少则无法反驳,他的患者中,粗心大意的人的确比较多。
「但是你的患者最后总是受不了那严厉的教导,要嘛找别人当主治医生,要嘛换医院,有一些人甚至压力大到要去看精神科,这一点总没错吧?」
好啦!现在换宣嬛无言了,默默喝光一杯酒,再叫一杯。
「不然你说怎么办,先说好,你那一套对我不适用。」要她不停赞美一个女人的容貌、身材,杀了她还比较快。那种恶心的话她根本说不出口。
他想了一下。「赞美和教导同时并行。」
「教导是很严肃的事,要很认真去做,丝毫不能放松的。」她伸手抓抓头发,几丝调皮的发丝逃出发网外,在她颊边飞舞着,带起翩翩韵律。
他呆呆地看着那舞动的黑发,想像发网解开,墨般黑发如云垂下,衬着她白皙的小脸,一黑一白,彻底的对比、无边的魅惑。
他体内的燥热再起,禁不住脱口而出。「你如果解开发网,让头发披下来,一定很漂亮。」
「什么?」这段日子以来的接触,他应该清楚她不喜欢人家拿外表作文章,与其赞她美,不如夸她做事勤奋,工作能力强。他一直很清楚她的原则,她不敢相信,他会在认真的讨论中突然插进这么一句话。
他被她蓦地沉下来的神情吓一跳,忙喝酒掩饰,连忙想着,要如何把那段无意识的话抹消过去?
喝完了一杯啤酒,他又叫一杯,脑子终于转出主意。
「还是赞美。在严肃的教导中,突然插进一句赞美,我相信可以适时地让孕妇们放松紧张的情绪,以更愉快的心情面对辛苦的孕程。」
原来他突如其来的赞美是为了说明这个道理啊!她理解了,露出释怀的浅笑。
淡淡的笑弧从唇角荡漾开来,像是一枝梨花轻撩静湖,牵起圈圈涟漪的同时,又洒落阵阵清香。
他发现自己有些醉了,心头竟涌上一股想牵她的手,将她拉进怀里的冲动。
「也许你说的有理,我要更学着让自己、也让我的患者放松,毕竟,过多压力对孕妇而言确实不是好事。」她轻笑着说,同时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包装精美的行于,推到他面前。
「什么?」他醉在她的笑容中,望着盒子发呆。
「给你的,看看喜不喜欢?」这是对他换油品炸薯条的回礼。
「啊!」他怔忡地接过盒子,拆开一看,却是一支钢笔,跟他四天前摔坏的那支一模一样。
「我知道你的笔坏了。」她特地挑了一支同款式的笔。
他看着笔,心跳得更急,忍不住又把整杯啤酒喝完,再叫一杯。
「好端端地为什么送我礼?」他不清楚心里又慌又喜的情绪是从何而来,只知道这支笔虽然跟他以前那支长得一模一样,但拿在手中的分量却是大不相同。
她不语,只是吃着薯条,笑得神秘。
那神秘的笑像夕阳西落,彩霞艳照天际,红灿灿的色彩既带着光的耀眼,也带着夜的迷蒙。
手中的笔突然变得烫手,他迅速将礼物退回去。「无缘无故,我不习惯随便收礼。」
说话的同时,他又喝尽一杯啤酒,那冰凉的酒液原本可以安抚他紊乱的心绪,但随着酒精的不停累积,啤酒带来的已经不是平静,而是更多的燥热。
「是无缘无故吗?」她仿佛放慢动作般,拎起薯条,在他面前晃了两下,沾点番茄酱,送进嘴里。
若非他先示好,她不会回礼。他的体贴入微令她感动,也让她曾经猜测他是否对她有意思?但随即丢掉那无谓的想法。
他对她有意思又怎样,没意思又怎样?重点是,她对他越来越有好感。
随着这段日子的抬杠,她发现自己开始佩服他的为人处事,欣赏他圆融的工作态度,所以她主动释出善意。
倘若他真的对她有意思,自然会回应她;假设没有……她也许会有一些遗憾,不过幸好感情投入得还不算太深,应该控制得住。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做不成情人,还是可以做朋友的。
江少则看着那在他面前挥动的薯条,慢慢地被送进她嘴里,立刻意识到这份礼物的由来。
可当初他吩咐改换油品炸薯条,并不是抱着讨好她的心态……不对,他真的没有想让她惊喜吗?
最开始做那决定的时候,他也许没有意识到自己正在取悦她,但现在回想起来,他何曾对别人这般用心过?宣嬛是迄今以来唯一的一个。
只是他为何要特意讨好她?纯粹的友情绝对说不过去,起码他知道,他不会对其他朋友、同事如此费心。
那就是说在他心里,宣嬛已经占了一个特别的位置,就在不知不觉间,他对她投入了感情……
宣嬛看到他的表情,立刻知道他猜到了送礼的原因。
「现在你可以收下这份礼物了吧?」她又把笔推到他面前。
那纤白的玉手握着笔,直接送到他跟前,他的眼睛透过微敞的袖口,看到寸许雪色肌肤,衬着店里昏黄的灯光,发出莹润的光泽。
体内那股燥热又开始骚动,喜欢她吗?有一点。欣赏吗?很多。这个女人常常给他意外的惊喜,让他的眼神越来越离不开她。
「怎么,是不愿收、不敢收,还是不喜欢这份礼物?」藉着礼物,她探询他的心意。
他又叫了一杯啤酒,静静思考着。
她的手指转着笔,那湛蓝的笔身在那玉般手指间,俐落地打着圈。
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刹那间化成那支笔,被她掌控在指间;好像她的一喜一怒都会牵动他的情绪。
这滋味真不好受。他一把接过服务生再度送来的啤酒,一口喝个干净,然后从她指闻抽过了笔。
宣嬛眼底闪过一抹惊喜,他接受了她的好意,也就是说他乐意与她发展进一步关系喽?
「回家吧!」他握紧笔,感觉笔在手心里发热。
她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要回家?「才十点,还早。」
他站起身,踉跄了一下。「不好意思,我今天有点喝多了。」
她暗自回想了一下他今天喝下的酒,几乎是往常一星期的分,难怪他身体不适。
「那就走吧!」他就算没全醉也半醉了,确实不宜继续待在PuB里。
「我去拿车。」他拎着车钥匙就往外走,完全不似以前的绅士风度,迁就着她、保护着她。
「喂!」宣嬛急忙背起包包追在他身后。
江少则走得太快,一脚踢上墙角的盆栽,上半身椅几下,差点扑倒在地。
「小心啊!」宣嬛一箭步过去扶住他。「你喝太多了,还是我来开车吧!」
「我没事,唔……」他想说自己的神智还很清醒,并没有受到酒精太多影响,他之所以失态是因为她。
他以为对她只是单纯的同事情谊,但事实上,他喜欢上她了。
这股爱恋的感觉来得太快,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以往他追女孩子都会先想好过程,几时该爱、怎么爱,然后在感情有可能失控的时候,及时煞车,让感情维持在那种有点热、又不会太热的情况下。
他不要成为爱情海里的迷途者,像他母亲,一辈子爱着他父亲——一个视工作比爱人、比家庭更重要的男人——默默地等候着丈夫的归来,日复一日,直到受不了丈夫的忽视,才毅然决然提出离婚。
但也因为曾经沧海难为水,母亲在彻底爱过、痛过后,从此再也无法接受其他人的爱,最后选择孤独一生。
用全副的心神去爱一个人,真的是件满可怕的事。不谈他母亲那过久的例子,他的好友许未在女朋友秦晴伤重垂危时,那种恨不能生死相随的情感,也够让他胆战心惊了。
要谈恋爱,就要谈一场自己可以掌握的爱,否则就不要谈。这正是江少则的爱情哲学。
不过这一点在宣嬛身上似乎脱序了,因此江少则急思弥补之策。
宣嬛握住他的手,抽出紧握在他指间的车钥匙。「不管你是否醉了,喝酒不开车、开车不喝酒,这是常识。」
「你也喝了。」
「好吧,我也不开车。」
「那我们要怎么回去,走路吗?」看着空空的掌心,和那握在她手的车钥匙;又是一个他掌控不住的危险因子,可恶。
「你忘了还有一种交通工具叫计程车?」在耍嘴皮子上他想赢她很难,他们的口上功夫是半斤八两、不分高下。
「那我的车子怎么办?」
「锁好它、开防盗,我想这里的治安还不错,让车子在停车场留一晚不会出事的。」
「你确定这里的治安不错?」他轻佻地扬起眉。「我这车子可是新买的,连三个月都不到呢!」
「这里治安好不好,你难道不清楚?」她若有所指的视线扫过装潢别致的PuB,没有震天响的音乐声,也没有华丽的灯光、造景,这里有的就是自由安宁的气氛,让人一进来就不自觉地放松心神。
好吧!他承认在这里开PuB前,稍微留意过附近的商圈、人潮和治安。对于这里,他是有一定程度的了解,但她……「你看得也很清楚嘛!」
「只有最基本的。」况且,是他自己告诉她,这家店是他的,一个投资者有可能完全不了解自己的投资标的吗?很难吧!「你放心,我对挖人隐私没兴趣。」
「我应该说谢谢吗?」
她不由自主皱起眉。「你今天怎么了?似乎特别的尖锐。」
他知道他是把对自己的怒气迁怒到她身上,不禁一阵愧疚,「抱歉,我失态了。」
「你真的喝太多了,快点回家休息吧!」她把这失常的一切归咎于酒精的缘故。
「我……」也许真的被她说对了,越来越昏沉的脑袋显示他的理智正迅速地被酒精消融。「你是对的,我们走。」
发现他的脚步越来越虚浮,她上前一步扶住他,两人出了PuB。
夜风一吹,他身体一阵冰凉,这应该有助于唤醒理智的,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头反而更昏了,连肠胃都翻起波涛。
「慢一点、慢一点。」他喘着,脸色有点青。
「怎么了?」他们得走出巷子,到大马路上才叫得到计程车,在这里停下来是找不到交通工具的。
「我想吐。」奇怪,他的酒量没这么差啊……啊!想起来了,他今天光顾着喝酒,一点东西都没吃。
该死,他酒量不差,但很忌讳空腹喝酒,会让他反胃。
「想吐,那……我记得出了巷子有一家二十四小时的药局,我给你买点解酒药?」她知道那玩意儿不能真解酒,但起码可以让人舒服点。
「没用,我需要的是一张床、一碗白饭。」
「啊?」要张床休息她能理解,但白饭……「白饭可以解酒?」
「白饭不能解酒,但可以安抚我的肠胃,我……唔!」他冲到一旁干呕起来,因为没吃饭,吐不出东西,只有一些酸水,味道又难闻、又让人难受。
「一定要白饭,别的东西不行吗?」倘若下酒菜之类的食物也能顶着用的话,他们直接回PuB会快一点。
他已经没有力气站了,蹲在地上喘着气。
「如果我先吃东西再喝酒……什么东西都无所谓,但现在……除了白饭……我的肠胃已经不接受其他食物……」他连说话都断断续续的。
什么怪癖啊!她被他打败了,「那……我想想,出巷子左转,我记得有家宾馆,也许可以找到你要的白饭和床。」
他对她伸长了手。「麻烦你了。」
她两手一摊,医者父母心,碰到陌生人身体不舒服她都要尽力救了,何况是朋友。
「不麻烦。」她拉住他的手,用整个身子撑住他。
「不好意思,我很重。」
「不会,为了锻练动手术的体力,我每个星期都去健身。」负着他,她辛苦地—步步定向宾馆。
一路上,他几次干呕,她也没皱眉,就这么一路硬撑着将他送进了宾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