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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仞崖名为千仞,其实至多只有百仞,不过当然,就算百仞也照样可以摔得人尸骨无存,尤其在崖底既没有河流也没有绵草,而只有尖利的石头的情况下。
这是凝眸在不慎扭伤了脚踝后的想法。
“抱歉,我的考虑还是有欠周全,忘了铺层软垫。”宫无策虚弱地靠在她身上,浅笑,“现在什么都不要问,时间紧迫,我不确定他会不会下来查看。先把树藤扯下来,烧掉,然后照我指的方向走,疼的话忍着点,以后我会解释。”
他的声音虚弱而果决,隐隐带着执掌拂心斋时的从容气势,恍然间现出当年笑如春风、不动声色的白衣翩然少年来。是……真的释然了呢。
凝眸一语不发,小心地将他先扶靠坐在一块石头上,而后转身用力拽下垂在崖边的那条树藤,长长的树藤噼里啪啦地落下来,散在乱石间,足有数十米。她掏出火折子,点着,这树藤本是易燃之物,沾着明火即着,火舌一路蔓延过去不多时已烧成灰烬。
凝眸跃上一块石头四面看看,确定没留下什么痕迹后,转过身跳下去扶起宫无策,刚一触手,不由一惊,“大哥?”
“我没事。”宫无策睁开眼向她微笑,藏在衣袖中适才特意留下的最后一根蚀骨针暗暗刺入中指,一度昏眩的神志随痛楚清醒。他硬撑着站起来,向前方的密林走去,“走吧。”
凝眸咬牙,呆站了片刻,还是跟了上去。
密林极大,一走进去便觉眼前一暗,浓密的枝叶几乎完全阻隔了阳光的侵袭。两人身上都有伤,走得不快,凝眸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走了差不多一个时辰,才重见天日。
继续走了好一会,不多远,一条清浅的山溪横在面前。宫无策微俯身捞起衣衫前摆,走入溪中。
这可真是名副其实的跋山涉水了……凝眸暗叹,跟进,溪水沁凉。
上得岸来,宫无策忽返过身去,自怀中取出一物掷入水中。凝眸瞧清是一只木鱼,心中一跳,脑中似闪过些什么,却快得抓不住。
“那是‘阵眼’。”宫无策的解释在耳旁响起,“阵眼落,阵法启。接下来跟好我的步子,一步也不能错,知道吗?”
凝眸有些茫然,“这四年来你连奇门布阵也学会了?”
“只大略翻过些书,一知半解,布些障人耳目的小阵还不难,像这种混和了奇门遁甲星相医卜的大阵,”宫无策笑笑,“我至多也只能做到来去自如而已。”
他说完转身迈步,凝眸看着他的脚印依言跟上,心中疑惑却更甚。如果不是大哥,那会是谁在这荒野之地费心布阵?二哥三哥四哥对此道都是一窍不通。莫纵雪也不可能,他所有心思都集中在如何弑父上,根本没有大哥因为是血亲而不能动手的制约,当然不会浪费时间在别的事情上;简言之——他根本就不会准备退路这种事。江湖中精于布阵之术的人一向不多,虽有几家与拂心斋有来往,但这等隐秘之事又怎会让外人掺进来——
她想得太入神,脚下一不注意踢上一颗小石子,原本左脚上又带伤,当下不由自主地向前栽倒。宫无策听得声响已知不妙,急转身欲伸手扶她,怎奈之前挨的那一掌早将他的功力打散了大半,靠着蚀骨针的刺激才撑到了现在,哪还有半分多余的力气,这一转身敲被扑倒在地。
再爬起时就不知道会在什么地方了。宫无策淡淡苦笑,计划果真是赶不上变数的啊……
晨光初现。
叽叽喳喳、喳喳叽叽——
好多鸟叫,莺莺婉转中气十足,真是天籁一般的动听呢……唔,好漂亮,膘肥体壮,一看就是很诱人的样子,就是一身毛碍事了点——
熟睡中的少女露出傻笑,流着口水翻身抓向想象中的美食——
扑通!
“呸呸呸!”
从泥坑中狼狈爬出来的某个不明物体九死一生地趴在草地上,拼命地吐出满口的泥沙。呕,这是什么稀奇古怪的味道!
“别吐了,你就算吃下去也不会有什么坏处的。”熟悉的嗓音自背后传来,隐隐带着压抑不住的笑意。
“哪个活腻了的在说风凉话?!”有气无力横眉竖目地转过头,凝眸直了眼,“大哥,你、你怎么会——”她忍不住爆笑出声,顷刻间将自己的狼狈抛在一边,“泡在泥里?!”倒霉的时候看见别人更倒霉心情就会好很多——几乎是得意忘形的凝眸想,果真是至理名言呢。
“有什么好奇怪的吗?”身陷淤泥中的青年安然反问,神情闲适,一如端坐在窗明几净一尘不染的书房中,正持了本书卷迎着朝阳晨诵。
“这还不奇怪吗?”捂着肚子的少女于狂笑的间歇中反问回去,一脸“如果这都不奇怪,那还有什么可以称之为奇怪”的表情。
“与落崖不死相比呢?”宫无策悠悠然道,“这种运气可不是人人都有的啊。我没记错的话,那时你的表情是可以用‘视死如归’来形容的吧。只是,我看上去就那么像会跳崖自杀还要拖上一个垫背的人吗?”从来就比别人的生存更加艰难,耗费了许多人心血硬保甚至近似于赖下来的命,不管最后的结局如何,都是绝没自动放弃的资格的。
“你的确没那么蠢。”凝眸不得不同意,乱了阵脚的人只有她而已,“说起来那根树藤是你看到字条后就去挂上的吧?”就算忽略树藤上明显的连接痕迹她也不会天真到以为它是原本就长在那里的,奇迹这种事没那么经常发生。真是,又被蒙了个十足十。
“那时稍后一点的事了,起初我没打算这么做。因为突然发生了意料之外的事,所以只好改变计划。”
“意料之外的事?应该不是指我被绑架吧?这个大哥用脚指头也应该考虑得到才对——暂且搁一边吧,大哥,”她想起了什么似的看着他,“我怎么觉得你的精神实在好得不像话?与刚刚落崖时好像连说话都没力气的表现不怎么对得上啊。”
“我说过发生了意外啊。”宫无策笑着,他肩以下几乎都没在淤泥中,却似乎很惬意的样子,丝毫没有从那个奇奇怪怪的泥坑中出来的打算。
“上面的事,应该已经解决了吧……”仰头,辨不清悲喜地自语。不知道他的死会在江湖中激起多大的波澜呢,拂心斋的又一次风波在所难免,无释大约要气歪那张美丽的脸了。不由自主地微笑,已经尽力,但无法将所有事都算至完美无缺,只能委屈某些人做出一定牺牲了。
“你怎么笑得那么古怪?”凝眸皱眉,真是叫人有一拳打扁那张笑脸的冲动。
“没事。”真敏感,被算计多了就会有这种后遗症吧,“对了,你的脚好了吗?”
凝眸一怔,“不说我都忘了。”她撩起湿淋淋的裤脚,脱下鞋袜,只见原本红肿得吓人的脚踝处已平复如初,只剩下淡淡的微红。她盯着看了好半天,好像那儿忽然长了朵花出来,“大哥——”这一声拖长得很是无奈,“你未卜先知得有点恐怖了吧,知道会掉进泥坑特地换了件破衣服不算,竟然还随身带了跌打损伤膏,这种东西你自己应该是不需要的吧?”药人的特质之一,不管受什么外伤都无须药物辅助,在最短时间内愈合且不留任何痕迹。
“我的体质是不需要,所以这当然也不会是我带的。”宫无策摇头,一副与己无干的样子。
凝眸只当他不肯承认,遂道:“那倒奇了,难道这玄隐阵内还有第三个人不成——”话未说完,脸色忽然煞白。
她怎么会知道这阵法的名字?!她对奇门八卦之类应该一窍不通的不是吗?但为什么她脑中甚至知道玄隐阵说穿了就是一种障眼法,借五行逆转事物其实一切都没变,在外人看来却仿若这一片不存在似的?这些——惶恐地捂住脸,她什么时候知道了这些莫名其妙的东西?为什么她一点印象都没有?!
“原来,”宫无策淡淡地隔着一段距离看她,“有些东西你遗忘得并不如自己想象得彻底呢。”还是有一点点希望没有灭绝吧,所以虽然被伤成那样,虽然甚至宁可选择遗忘,却还是不甘心……真的忘却所有。
“什么意思?我的记忆明明并没有空白的部分……”虚弱地死咬住唇,心中前所未有的恐慌,那是完全陌生的自己,连自己都不了解的自己,怎么会这样?她怎么会有根本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宫无策的神情仍旧淡然,很安稳的近似于置身事外的淡然,该做的已经做完,余下的事即使是他也无法插手,“解铃还需系铃人,你也知道并且了解的不是吗?遗忘只是一时逃避的手段,却不能算做目的。我从来不以为有什么事情,是即使遗忘也好的。”
我……
要说什么呢,乱七八糟的思绪混乱得要炸开一样,眼前无端模糊起来,层层的迷雾罩着那个无论她怎么追也追不上的身影……
我……
心中撕裂一样的痛,是久到几乎要忘记了有多久的痛,那样痛得恨不得永远永远不要记得的痛……这么难过,为什么要记着,忘掉的话就不会再痛了吧,不再在乎的话就无所谓了吧……
我……
“我从来,就没有忘记过。”
一丝风也没有。
空气似乎有些凝滞的样子。未遭过践踏的青草地无边蔓延开去,星星点点的黄白野花点缀其间。不远处有一座小茅屋,屋后是一条银练似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夕阳下反射出点点金光,美丽得让人有仙境的错觉,太不真实,连时间也停滞了一般。
“大哥,”低低地开口,“那个人拿你做药人实验的时候,你有没有希望过——他会停下来?”
清雅的面容有一瞬间的空白,然后垂眸,微笑,“有。虽然明知是不可能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