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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外头飘起了蒙蒙春雨,湿冷的风吹拂着人有些不舒服。
东宫里垂垂老矣的三位太子太傅,卖力的在勤学殿里为少年太子讲学。
太子勤勉好学,众所乐见,只是连续认真求知了五个时辰未曾休息,惹得几位老学究体力吃不消了,再加上雨天老骨头容易闹疼,几个老人暗自叫苦,全斟酌着要如何让还在孜孜不倦的太子喊下课。
几个人相视苦笑,不知该如何开口之际,忽闻太监高喊皇后娘娘驾到,已在东宫大殿上等候太子,几个老学究马上松了一口气,忙要人搀扶起身告退。
丰钰持礼的送走了三位太傅后,立即前往大殿去见母后。可走到殿廊却不见母后的凤銮,殿外亦没有宫女随驾,这是怎么回事?
他眉头越蹙越深,直至走进大殿依然不见后驾,正要召人间清楚,下一刻,一颗顽皮的脑袋已探进殿来。
“月月?”他一怔,随即明白母后根本就没来,是这丫头调皮了。“你胆子真大,敢戏耍我与太傅们?”
她睨他,眼神淘气,一点儿也不害怕,如今她已摸清他是头纸老虎,不会对她发威的,她双手负在身后,踱步走到他面前,后头还跟着打石一块进来。
“啧啧,您这人真不懂体恤人,您难道没瞧见几个老家伙腰杆子都挺不直了,不时揉腰捏腿的,您这书呆子顾着求学问,也不管他们就要撑不住倒下了。”
她数落就数落,竟还敢骂太子是书呆子?
这教她身后的跟班打石逼出了一身汗,他自从上回“得罪”她后,便极力修补过失,如今两人交情不错,今儿个谎称皇后驾到解救太傅们于苦难,就是他俩共同的杰作。
然而他配合着做这事时,心想有事虽有她扛着,可是心里不免还是有些不安,怕若万一真惹出祸来,他会受牵连……
此刻眼见主子绷了脸,果然不妙,这丫头这回是真闯祸了?
他正想要没义气的开溜,就瞧见高家小姐抿着笑走向主子,小手捏着他的手,主子面上仍是冷冷地没反应,她撒娇地摇了摇,主子眸光隐约闪动起来,渐渐地,浅浅的笑意便散开来了。
打石忍不住由嘴里吐出一口长气。喝,这高家小姐的身子是免死金牌铸的吗?
怎么样都死不了,那他将来得更巴结她,说不定以后的前途就指望她了!
“没说今日要来,怎么突然出现了?”本就不是真恼她,她一撒娇便心情大好的丰钰温声问道。
她已不必获诏,便得以自由进出东宫,来去方便,形同自宅。
“我是——”
“好个大胆的丫头,你可知罪!”殿外蓦然响起了一声严厉的责难。
丰钰与打石脸色霎时一变,高月还不解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衣饰装扮无比华贵的中年美妇,仪态万千地被一群宫女搀扶入内。她闪了一下神后,立即知道对方是谁了,马上惶恐的随打石跪下请安。怎么才谎报皇后要来,她便真来了,竟有这么准的事……
“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高月低着首,没敢正面迎视面前这位天朝最为尊贵的女人。
“母后,您来了,怎没人通报?”丰钰赶紧上前用身子遮资后审视高月的目光。
皇后哼了哼声的在上位坐下。“本宫是刻意不让人通报的,目的就是想瞧瞧太子平日在东宫里都是过着怎样随兴的生活。”皇后的语气听来似乎很是不悦。
他微笑着道:“母后这是突击检查儿臣吗?”
“哼,不这样怎瞧出你这东宫的奴才,都无法无天到什么地步了,敢这样羞辱天家的人?”犀利的眼神直射向跪在地上请安,她还没叫起的高月。
高月心里七上八下、忐忑不已,万万没料到皇后会突然驾临。
这次丰钰也显得有些局促了。“母后……”
“这没规矩的丫头是东宫的奴才吗?”皇后表情不豫的质问。
“不是。”他思索着方才月月的话教母后听见,定惹恼母后了,该怎么为她脱身才好?
“那是哪家大臣的女儿,可以随意进出东宫?”
“是……京城高副尉家的女儿高月。”
“高月?”皇后一听到这个名字,唇角微微一动,神情变得若有所思。“你就是高月?抬起头来!”朝着她吩咐。
她不安地抬首,见到皇后面容艳丽,但却隐约感觉到直射她的那双眼睛充满了复杂的波澜,她不解,也不敢好奇皇后在想什么,抬了头又马上垂下。
“原来你就是于井中与太子共处三天、救了太子的人,你起来吧。”皇后缓下脸色道。
高月咬着唇,不敢马上起身,自上回在井外贸然起身被耻笑的事学了教训,还是跪着,偷觎着皇后的脸色,迟疑着真的能起吗?
这时丰钰来到她身边,亲手将她扶起。“母后说了起来,你还跪着做什么?”
他示意她赶紧向皇后谢恩。
她这才马上低声道:“谢皇后娘娘恩典。”
丰钰明显护卫的行为,皇后全瞧在眼底,但她不动声色,对着高月端详的眼神还是很不寻常,可也没方才一进门时的严厉。
“外头传你被太子奉为贵宾,是东宫常客,可是如此?”
“是。”高月答。原来她进出东宫的事已传开了吗?
“先前本宫传他用膳竟遭拒绝,也是因你在东宫相候?”
“唔……”有这事吗?
“外头还传了你不少事,说你目无君上,无视天威,恃宠而骄,奴役储君,对太子常出言不逊,可有这回事?”皇后突然发出一连串有如五雷轰顶的指责。
高月听了一口口水马上呛住。
“这……”这些可都是死罪,对外,她还是很有分寸的,她没做那么明显吧?怎么皇后也听说了,到底是听谁说的啊?
“你不承认?”皇后逼视。
“我……”能成为皇后的人还真不是普通人物,此刻皇后的威仪足以将她压趴在地上了。
高月惊慌失措的向丰钰求助,太子应该会帮她说说话吧?
皇后泠笑。“太子,她是你的客人,也是你的恩人,别人说三道四本宫都不当回事,只要你一句话本宫就信。你说,这丫头是不是如此大逆不道了?”她向太子求证。
高月忍不住暗自呼了口气。还好皇后问的是太子,她想,他应该会好好对皇后解释,开脱她的罪的,至少告诉皇后,大部分奴役他的事,她都是被逼的,他有被虐待症,外头传的话,对她有失公允!
她满脸期待的望向丰钰,他也朝她露出要她放心的笑容。
她紧抿的唇线这才没那么紧绷。有他在,她应该没事的。
“太子,怎么不说话?”皇后催促着。
“母后,您方才所说的事情,完全不是您所想的那么一回事。”他果然这样回答。
这回高月是真的放了一百二十个心了。
就知他是值得信任的人,不会把她推入火坑的。
“这是什么意思?”皇后皱眉。
“是的,她确实如外传的对孩儿有诸多不敬,不过,那是因为她彻底藐视孩儿所致!”
“什么?”皇后猛地站起身,脸上霍然色变。
丰钰身旁的高月更是瞠目结舌,全身血液逆。他……他说了什么?藐视?她胆敢藐视天家人,这不是死路一条嘛!
“太……太子……”她情急之下抓住他的衣袖,双手抖个不停。
可他大爷竟绝情的扯开她的手。“母后,这女子不谙礼节,冒失无礼,并非大家闺秀。”
高月闻言腿儿一软,跌坐到地上去了。
“她仗恃曾有恩于儿臣,常对儿臣疾言厉色,方才她连书呆子都敢骂儿臣,可见她是打从心底对天家人视若粪土。”
她不敢置信的瞪着说这话的丰钰,这家伙要她死吗?
皇后倏然看向始终缩在角落想当隐形人却不成功的打石。“死奴才,这刁民明明十恶不赦,你却只说了她三分恶,本宫留你在太子身边有何用处?来人,拉下去给本宫痛打板子!”话落,立即有人架走大呼冤枉、吓得惊慌失措的他。
高月这才知晓,原来打石是皇后的眼线,这小子正是挖坑埋她的刽子手!
“既然太子知晓这女子罪大恶极,为何还留她放肆?早该砍了!”皇后马上质问。
“儿臣谨遵母后懿旨,这就叫人将她拉下砍头!”他竟然立即便要她的命了。
他这厢的速战速决连皇后也吃惊了。
“来人啊——”
“且慢!”皇后出声阻止了。
“母后?”丰钰疑惑的望向她。
就见她神情幽黯的瞅向几乎吓破胆的高月。
高月危机刺骨,冷汗涔涔流出,只听“答”的一声,一滴汗掉到地上去了。
“你藐视天家,罪无可赦,原该立即诛杀的,但……”皇后眼里的杀机却不知何故渐渐熄灭了。
“但是如何?”丰钰问。
皇后摇了摇头,瞧着他莫名一笑。“臭小子……本宫还不懂你吗?”
“母后……”他素来冷静的脸上飞过一丝红晕。
“行了,你这番大费周章的引我注意,还不是想要本宫的恩典,给,本宫给你不就得了,高月。”皇后戏谑的说道,然后转而呼唤那还瞪大着眼睛、完全状况外的人。
“你这丫头出身不高,但难得太子喜欢,从今以后,你就留在东宫,当太子的——”
“东宫女官。”丰钰快速接口。
“东宫女官?”皇后一愣,随即掩嘴呵呵笑。“亏你想得出来,好,就当女官吧。”颌首后,表情是无比的欢愉,她深深看了高月一眼。
这一眼让她浑身颤了下后,皇后便由着众宫人搀扶,摇曳生姿的又离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