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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寒夜,你守卫不力致使窃贼入宫,你知错否?”宇文寒夜上身赤裸身缚绳索,跪在祠堂内,须发花白的老者站在他的背后手拿皮鞭问道。
“知错。”一鞭落下,宇文寒夜闷哼一声,额头上青筋暴现。
“擒贼不力,使贼逃脱,你知错否?”
“知错。”第二鞭落下,后背已被血染红。
“行事不谨,连累国宝被毁你知错否?”
“知错。”第三鞭落下,他的眼前已经有些模糊。
“背宇文家训。”第四鞭落下,施刑者未见有一丝的手软。
“……宇文子孙一戒不忠,食君之禄,担君之忧,我等为臣必要鞠躬尽瘁,二戒不孝……”
“你今日所犯,可是不忠不孝?”
“不孝子孙宇文寒夜知错。”
“你在此反省,明日此时方可离开。”
“是,父亲。”
黑得似乎终年不见阳光的大屋内供奉着四十几尊牌位,每一尊似乎都是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跪在阶下的宇文寒夜。
宇文家族,自高祖起便追随开国的太祖皇帝,南征北战,子孙后代更是世代瓒英,到了他这一辈,只因他出生之时便是满头白发,被父亲斥为妖物,要送到山中喂狼,正巧先皇听说此事,问了他的生日时辰,请钦天监查察,钦天监监正亲言他天生异凛,乃是上天赐予轩辕皇朝的将星,才保住他的一条性命。
自此其父宇文博便把将星的事记在了心上,他从会走路起就开始练武,七岁便追随恩师上山学艺,十六岁便入禁军,十八岁被派到端王驾前为贴身侍卫,二十岁入宫为内侍卫统领,二十二岁得重用,连升三级升为侍卫总领,可谓是平步青云,皇恩浩荡。
自他进宫办差以来,可以说是步步谨慎小心,这次却出了这样的事,他心中的愧悔自难以言表。
“大哥,大哥。”祠堂的门被人偷偷打开,一个少年提着篮子入内。
“少扬,你来干什么?”
“娘让我来给你上药。”难道大哥不是老头子的亲儿子吗?大哥的后背早已经血肉模糊,干涸血液早已经将衣衫牢牢沾在一堆血肉之中,叫人不忍卒睹,老头子怎么能对他下这么重的手?
“不用了,皮肉伤而已。”少扬是小他十岁的幼弟,今年才过十六岁,资质虽不错,却天性叛逆顽劣,素来不讨宇文博的欢心,今天他贸然来送药给他,若是被父亲知道了,免不了又是一顿重罚。
“你不用替我担心,老头子已经懒得罚我了,顶多就是骂我几句罢了。”少扬满不在乎地说道。
“少扬,你怎么能……”
“能什么?我叫他老头子还算尊敬他呢。”少扬撇了撇嘴,只有这个傻大哥才这对顽固不化的老头愚孝。
“唉……”宇文寒夜叹了一口气,“母亲她可好?”
“她在房里哭了好几场了,刚喝了参汤睡下。”少扬一边给他上药一边说道,“守着顽固的爹,无用的娘,咱们这些当儿子的要学聪明点才行,像是今天这件事,你大可以不告诉他,再说你是堂堂二品命官,犯了错自有朝廷的律法管,他有什么权利鞭笞?难道有一天他要你的命你也给他?”
“少扬,下次不要说这种混账话,有道是君要臣死臣不能不死,父要子亡子不能不亡,再说这次是我有错在先,只是受几下鞭笞而已,我受得住。”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
“大少爷,大少爷,老爷叫你快些更衣,皇上传召。”传话的小厮跑得气喘吁吁。
“知道了。”
“这就是朕的国宝?”望着御案上的琉璃碎片,皇帝幽幽问道,芙蓉为面,秋水为神,坐在龙案后的惺帝,美丽得就像是女扮男装的绝代佳人。
他不太像他严肃的父亲,也不像他温和的先皇——他的叔叔,因为是在宠爱里长大的孩子,所以满眼皆是少年的轻狂与调皮,他拥有一个十五岁的普通男孩该有的一切特质,但是骨子里并不缺少身为一个皇帝该有的素质,只是目前还没有完全显现出来,这是太皇太后他的老祖母说的。
“臣无能。”宇文寒夜单膝跪地,俯首领罪。
“皇上,此事也不全是宇文统领的错,那南宫世家的贼人也实在是太过狡猾了些。”皇帝的贴身太监小福子素来敬重宇文寒夜的人品武功,忍不住为他说情。
“我有说过是他的错吗?”皇帝横了小福子一眼,美人横波,没有多少的怒意,倒有无限的媚态。
“臣罪该万死。”宇文寒夜显然对他的美貌无动于衷。
“算啦,不过就是一个镯子罢了,老祖宗的敬慈宫里有得是,就是这个镯子希奇点罢了,终究是死东西,平时摆在库房里又没人动它,摔跟没摔没什么太大的区别。”这游龙戏凤丢得好丢得妙,丢得瓜瓜叫,他正巧不用娶媳妇儿了,没媳妇管着多自由。
“臣有罪。”
“除了这个你能不能说点别的?比如你跟女大盗南宫添是如何打斗的,她是如何的美艳,手段是如何的毒辣……你们两个是怎么对招的,她有没有勾引你……”损失了一个破镯子,要换回来一场精彩的评书也不赖。
“皇上,请不要再羞辱为臣了。”
“难道你认为朕是在羞辱你?”好吧,他才十五岁,当皇帝不过一年,没什么对大臣说话的经验,他认为是羞辱就是吧,反正按辈分他要叫宇文寒夜一声叔叔,敬老尊贤他还是懂的。
“皇上!”
“宇文统领我记得你今年好像是二十四岁吧?”
“臣五个月后就要二十五了。”
“哦。”整整比他大十岁,当大人真不好玩,整天板着脸,“你的头发白得这么好看,有什么秘方吗?”这个问题他还在潜坻当端王世子的时候就一直想问,可是不敢。
“没有。”我忍。
“宇文统领你是不是想上厕所?想去就去吧,不必拘礼。”
“臣不想去。”
“可是我看你好像很想大便的样子。”
“臣不想!”
“好了,不想就不想吧,可是朕想……宇文统领你下去吧,镯子的事我会跟老祖宗说的。”
“是,臣有一事相求!”
“请说。”被瞪了……皇帝用食指在龙案上画圈圈。
“臣今日失了国宝,罪无可恕,请陛下赐罪!”
“不是吧……朕从来都只是听说请陛下开恩的,没听说有请赐罪的……”他没研究过遇到这种情况要怎么办,而且他想出宫想得很。
“臣请陛下准臣戴罪立功,缉拿大盗南宫添归案,她一日不归案,臣一日不回宫。”
“……”他要想想,皇宫里没了宇文寒夜会怎么样,侍卫们可能会因为没人管而殆工,小贼们可能会因为看守得不紧而频频出入宫禁,想起来就很好玩的场面,“好吧,朕准你出宫。”
“是。”如果宇文寒夜知道了皇帝的想法,会不会后悔自己说的话?
“对了,你也不能以内侍卫总领的身份出宫,名不正言不顺而且一点也不帅,干脆,朕赐封你为钦差,另赐金牌一面,替朕巡守各地刑狱,替朕查查那些狗官有没有草菅人命,徇私枉法。”
“是。”原来惺帝比他想象的成熟,已经懂得替天下苍生考虑了。
“好了,跪安吧。”嘻嘻,既支开了宫里最让他束手束脚的宇文寒夜,又完成了他的夙愿……见宇文寒夜走了,他急忙奏折堆里翻出包着书皮的三侠五义,“小福子,你说如果我赐他一个御猫的封号,会不会引来五鼠……不,十鼠八鼠闹东京呀?”
“封他为御猫怕是不妥吧,他会警觉的,到时候闹到太皇太后那里,这本宝贝书搞不好要被没收也说不定。”
“嗯,不妥,是不妥,可惜没有包青天。”
“皇上不就是包青天喽。”
“你的意思是我很黑喽?”皇帝挑高一边的眉毛。
“不是,不是,皇帝是玉面包青天,宇文统领是白发御猫,小福子嘛……就是公孙策!”
“恶,你顶多是王朝马汉。”
这里他们君臣为角色分工争来吵去先按下不表,单说那宇文寒夜,将手上的差事交待给副职,又回家里安顿了一下,便直接出了京城,抓拿南宫添去也。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同样拿回只是碎片的南宫添这一边,也是热闹非凡,不,简直是热闹滚滚。
日行百户夜入万家,千辛万苦觅得多少金银。
夜走千里日憩荒庙,万苦千辛救助天下孤寡。
横批:梁上君子。
此一联就立于位于深山峻岭中的南宫家的正门之上,梁上君子四个金光大字硬是比别人的积善人家多了几分光明正大。
今日乃是南宫世家的大家长,南宫湘的寿诞之日,南宫世家的大贼小贼们从全国各地赶了过来,一时间平日冷清的大门口是来人如织好不热闹,当然也有不走正门,遵循神偷世家的传统走捷径的,方圆十里高约两丈的围墙,平均每隔百步就有人利用各种工具翻墙而入。
总管南宫星,腰里扎着一个布袋,里面装满了刚上市的金桔,边走边吃,留下一地的桔子皮。
“你们大家都精神着点,神偷世家更要重视防盗工作,你知道谁一时手痒便会偷一个盘子两碗的。”
“是。”各处的小厮丫头们回答道,每年的这一天,都是保密防贼的重要时刻,更何况今年因为是大家长的二十整寿(从某人过了双十年华后,之后的整寿通通是二十整寿),所以回来的人也就格外的多,防盗工作自然也就更加紧迫。
“哈哈……谁说我们南宫世家没落了,我们只是藏得更深而已,有名的贼从来都不是好窃贼。”塞下一颗金桔,南宫星望着人来人往的大厅,狂笑道。
“你们南瓜世家是不会没落,南瓜怎么会没落呢?我昨儿路过一户农家,足种了百把十亩的南瓜。依我看只要地不老天不荒,南瓜是绝不了了,南瓜,南瓜千秋万世一统江湖。”一个尖利的声音从围墙旁最高最粗的那棵大树上发出。
“十九,你死来这里干什么?”南宫星骂道,然而脸上却满是笑容。
“听说有个人要过……二十大寿,我特意来看看她长了几条尾巴,今年二十明年十八的。”树上的人一跃而下,只见她上身穿着锦袍,下身却穿着一条补丁连着补丁的百衲裤,左脚是千层底的布鞋,右脚却又是马靴了,头发不脏,却像是十几年没有梳过一样地纠结在一起,脸上却是涂脂抹粉,简直是怪诞之极。
“十九,你到底是男是女?”
“我当然是男人。”十九挺了挺胸膛,锦衣松松的领口处,露出了粉红色的肚兜一角。
“我看见你的粉红肚兜了。”南宫星笑道。
“切,哪条王法规定男人不能肚兜了?我是男人我就穿肚兜,南宫下流呢?她不在吧?”
“你说流姐姐?”
“除了她还有谁配得上下流二字,唉,左一个南瓜又一个南瓜,弄得人头晕,都像我一样,无名无姓,干干脆脆一个十九,多清爽干净。”
“她跟添姐姐去备办寿礼了,好像还没回来。”
“南宫添也出去了?那我还来干什么?无趣无趣。”十九说着就要往外走。
“嗳,你先别急着走嘛,门主指定了他们一人偷一样东西为寿礼,先得者可掌南宫世家令符一年,权同门主,门主寿诞之日不管得手与否她们都要回来复命……”
“你是说晚上会有热闹看喽?”十九喜得眉飞色舞。
“而且热闹还不小。”
“走,走,走,快带我到大厅找一个好地方坐下,我要看戏。”十九拉着南宫星就往大厅走。
……
堂皇皇鼓乐齐鸣,闹哄哄你方唱罢,南宫世家干的虽是鸡鸣狗盗之事,这一场寿诞却毫不逊色于京城里的公侯之家,来往贺寿者大都是绿林上的英雄豪杰,门主南宫湘端坐于高台之上,羽衣凤冠,与那宫中的命妇相比,不差毫分。
“恭贺南宫门主寿诞之喜,祝南宫门主芳龄永继。”台下的各路人马,起立贺寿之后,便是各家承送寿礼,各地的奇珍异宝,堆满了整个厅堂。
“流丫头和添丫头回来了吗?”南宫湘环视了整个大厅之后说道。
“回门主,流小姐已经回来了,添小姐可能是因为路途遥远耽搁了,不过这会子也该到山下了。”
“好,叫流丫头进来。”
“是。”
不消半炷香的时间,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便出现在众人眼前,她的外貌清丽可人,举止端庄有度,目不斜视,行不摇裙,一派大家闺秀的作派。
“南宫下流,你今天倒装起淑女来了。”只听大厅的梁柱上,有人尖声叫道,“可惜画皮画肉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那白衣少女,却像是没听见一样,眼皮抬也不抬地继续向前走,到门主座前飘飘下拜,“门主千秋,恭祝门主寿诞之喜,愿门主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她说话婉转如莺啼,叫人听了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福如东海?寿比南山?湘又不是七老八十了,你这么说不是咒她早死嘛。”那梁上的十九又大声地叫嚷起来。
坐在上位的南宫湘皱了皱眉头,“下来。”一声娇斥后,只见白光一闪,武功低微些的只觉得眼前一花,那梁上的十九便从梁上摔到了地下。
“星,用糕饼塞了他的嘴,让他一边坐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