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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树影摇,花香满盈,彩蝶成群飞舞着,好一片诗情画意的景色,只是不知身在其中的人,是不是也是如此认为?
花香处处的庭院中一隅,有抹纤瘦的人影正蹲在地上,很认真的在拔杂草。
尉迟秀一踏进园子里就是看见一幕,他微微愣了一下,瞧她低头拔得十分认真,不禁微微一笑。
目光不停地追逐着伊人身影,他远远地看着她,在她身上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是他十分思念的一个人。
是了,原来自己会忍不住想要关心她、照顾她,是因为她很像……他已经逝世的母亲,两人身上都有股令人难以言喻的气质,像是温柔的水,又像和煦的暖阳,总是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他也是。
这一刻,他很清楚地知道,他对她动了心,不论是她温柔的笑,调皮时可爱的模样,他都想收藏,想要看见更多的她。
无声地来到她身后,又站在一旁看了好一会儿,他才开口,“不累吗?”
正非常认真的在跟其中一株“坚强”杂草拔河的沈耧荳,被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原本蹲低的身子倏地弹直站起,瞬间一阵黑暗袭来,让她晕眩地站不住脚。
尉迟秀连忙伸手扶住她,“小心!”
过了片刻,沈耧荳头晕的症状才好些,“我没事了。”每当她起身太急促,总是会这样头晕,小毛病而已。
剑眉轻蹙,他并不因为她这么说而放心,依旧扶着她的手臂,带着她往几步远的凉亭中走去。
“在府中待得无趣吗?”算一算,她在尉迟府也住了个把月的时间了,都窝在府里没有出去,难怪会感到无聊,无聊到蹲在这儿拔草。
“不是,是我觉得很浪费。”知道他误会了,她连忙摇手。
“浪费?”他不解。
沈耧荳一笑,转头看向四周,“这花园很美,种了很多稀奇的花草,只是好像都没有人整理,长了许多杂草,好浪费喔,所以我才想把杂草拔一拔,这园子会更加美丽。”
住在这里好些日子了,她每看到花园一次就想动手一次,今天终于忍不住了,趁着小似不在,偷偷地着手进行除草动作。
小似是陈伯的孙女,也是从她住进府里那一刻开始,秀哥派给她的贴身丫鬟,打死也不可能让她亲自动手做事,就怕她伤了分毫。
听她这么说,尉迟秀顺着她目光凝望园内的花草,心底浮出淡淡的思念。“这片花园……是我娘一手打造的。”
尉迟夫人?偏过头,圆亮的眸子瞧着他,沈耧荳这才想到,她似乎从没听他还有尉迟府中的奴仆提起过尉迟夫人的事情。
她好奇的神情太过明显,歪着头瞧着他的模样有几分可爱俏皮,尉迟秀嘴角缓缓扬起,“我娘……跟你一样,是个织布巧手,但在我八岁那年,她就离开了。这片园子是她一手打造的,里面的一花一草都是她一手栽种,为的就是想要……”他止住了接下来的话。
他无法对她说,母亲打理这片园子,是想借此忘掉投身于朝廷而忽略妻子的父亲,是想要借着忙碌的生活,让自己不再一直沉浸于悲伤中。
只是,这似乎没有用,母亲最后,终究还是抑郁而终,而父亲却永远地慢了一步。
奉皇命远去外地的父亲,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妻子已经与世长辞,直至两年后回到长安,才知道这件事情。
小时候的他,对父亲是有恨的,恨他无情无义,抛弃妻子只为了自己的官位,气他的寡情害死了母亲,所以,他刚回京的那几年,父子两人之间的关系,简直就是冰与火,完全无法相融。
直到有一天夜里,他练剑超过了时间,将近半夜才从武池到自己的房间,在经过母亲逝世前所住的房间里听到了哭声,他疑惑的上前一看,竟然是父亲在哭泣,而且哭得十分伤心。
父亲抚着母亲的衣物流下泪水,脸上都是悔恨,还不断喃喃自语着。
那一瞬间,他才知道父亲有多爱母亲,只是一切都晚了。
渐渐地,父亲慢慢淡出朝廷,只当一个卫尉卿,专心拉近他们父子间的距离,而他才从一开始的抗拒到日后愿意慢慢的接受,因为他知道,那是父亲对他的歉疚,也是对母亲的悔恨。
沈耧荳望着他,“你一定很想她。”他脸上的表情太过复杂,未竟的话语,她并不想追问,只是走到他身边,碰一碰他的肩膀。
“嗯。”尉迟秀不否认,低头看着她的脸。
“真好,你跟家里人的感情都很深厚。”她很羡慕他,这种亲情的羁绊,令她怀念却又怅然。
“整个尉迟家就剩下我爹跟我,感情还能怎么不好?”就两个人而已,想打架也没有其他的兄弟姐妹。
“说的也是,太多的兄弟姐妹,也不见得是福气。”沈耧荳垂下眼睫,话语里有丝苦涩。
尉迟秀看着她,没说什么。这时候并不适合追问,每个人都有想保留密事,等到她想主动对他说时,那就代表给予了他全心的信任。
“若是你在府里感到无趣,我能带你出门走一走。”他转了个话题。
一听到可以出府,沈耧荳先是开心地睁大了眼,而后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向上弯起的唇角又垂了下来。
“可是……我其实不想离开这里这座府邸。”想起那些讨厌的人,还是算了,她宁可乖乖在尉迟府里玩杂草,也不愿再碰到那些人。
他想了会儿,“要不,跟我一起上书房可好?我娘她一向有收集织造书籍的习惯,那些书都摆在书房里,其中还有一些是她的手稿。”
沈耧荳点点头,突地又想起,“原来是因为夫人的关系,你对织布也跟着略有涉及,所以才会知道我们织布世家的这些事情。”怪不得呢,她本来还想,他堂堂一个将军,怎么会知道这些织布的事情?原来是从小耳濡目染的关系。
“走吧。”尉迟秀对她一笑,转身正打算带她到书房去。
“等等。”她喊住了他。
他回过头,略带疑惑地看着她,“你不想去?”
沈耧荳不好意思的伸出两手,“我想……我需要先洗个手才能去。”她刚刚拔草,手上早沾满了泥灰,脏兮兮的。
淡然一笑,尉迟秀轻颔首,“走吧。”
一进了书房,沈耧荳就像来到宝库一样,书房中的藏书量大得惊人,仔细瞧了瞧,多半是一些兵法、军法的兵书,占满了大部分的位置,而与织这相关的书籍则是另外摆满了一柜子。
兴匆匆的取下其中一本书籍,她讶异地看着书中内容,发现这应该是尉迟夫人亲自写的,书皮上写着《织造巧法四》。
“咦……”纳闷地看着书皮,再对照一下书中的内容。这根本是……
“怎么了?”坐在书桌后的尉迟秀,听到她的声音抬头问。
她合上书皮,摆摆手,“没事。”乌溜溜的黑眼珠转了圈,选了一个离他最远的椅子坐下来,小心翼翼地打开书看着——
三月初一·晴
今天天气晴朗,带着秀儿至湖边戏水,看着他清秀的脸庞上,单纯的愉悦,我心亦感到满足。
三月十五·晴
昨夜我同相公提及,他似乎太忽略了秀儿,争吵未果。相公所努力的一切,我知道是为了不负尉迟家的声望,同时想给秀儿的一个强而有力的后盾,但我想……秀儿宁可要一个能够日夜陪伴在他身边的爹爹吧?
六月二十·雨
吾儿秀儿,一眨眼已经四岁了,看着他那双眼,总令我想起相公,呵……今儿个,秀儿居然尿床了,哭得惨兮兮的,还将染湿的被子藏起,怎么也不肯让我知道呢。多么可爱的人儿……
沈耧荳津津有味地瞧着。原来这些根本就不是什么织布的心得,而是尉迟夫人的日志,记录着那时每日的点点滴滴,还写满了秀哥喜欢或讨厌的人、事、物。
尉迟夫人真的很爱秀哥吧?这些日志里,文字虽然都是寥寥数句,有甚至只有几个字,但记录的多半都是跟秀哥有关的事情……
此时她没发现,原本专心看公文的尉迟秀,早已放下了手中的笔,坐在桌后,噙着笑,看着她的一举一动,每当听见她的娇笑声,他眸子的温柔就更浓,仿佛舍不得移开目光,就这么一直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