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台风季节来临，今天的台北摆脱了八月酷暑，乌云笼罩整个天空，狂风呼啸而过，斜下的雨点更是猖狂的拍打在玻璃窗上。

由于中午时已发布陆上台风警报，体恤员工的聂晋廷早早就让员工下班，自己则工作到三点多。

事情告一段落后，他终于下楼，此时才发觉自己的肚子已咕噜咕噜作响，抗议他忙得没有吃午饭。

他苦笑了一下，现在餐馆大概都关门了吧？他应该很难找到吃的东西，还是赶快离开公司，回家叫管家随便弄点吃的吧！

当聂晋廷走出公司大门，准备去开车时，却赫然发现祝采恩撑着雨伞，独自站在一旁，原本加快的脚步，因她而停住了。

祝采恩发现他出现了，高兴地走近他。

「总经理，你今天好慢喔！」她对他露出甜甜的一笑。「我知道平常你也不会准时下班啦，可是今天台风来，公司其它人早就下班了，你现在才走，如果风雨加大，怎么办？」

聂晋廷没有听进她的话，只是用种奇怪的眼神，盯着在大雨中更显得娇小的祝采恩。

「你一直在这里等我？」他沉声地问。

「嗯，我在等你下班。」祝采恩也不清楚自己究竟等了他多久，反正就是从宣布提早下班，她去帮他买了东西后，就站在门口等了。

他怔住了！天啊，她是蠢笨还是痴愚？虽然台风还没登陆，但外面早就风强雨大，气温下降了五、六度，而她竟撑着小伞，穿得那么单薄的站在外头等他？！

湿透的衣服紧贴在她身上，她冷得不时频频发抖，看得他也不禁直打哆嗦。

「你快回家吧，再淋雨下去会生病的。为了我病倒，不值得。」聂晋廷冷冷瞥了她一眼，就想走人。

现在的他，已经对她的守候能耐没有丝毫怀疑。

虽然这些日子来，她并不常常出现在他眼前，但从其它员工口中无意透露出的消息，他知道采恩几乎每天早上都到他办公的楼层，替他冲咖啡，顺便打听他的近况。

如果是别的女人，他一定早就要她滚蛋了，但因为对象是不惹他讨厌的她，他才没有理会，由得她喜欢怎样就怎样，反正只要不妨碍他工作，或者为他带来麻烦就好了。

他其实也不想这样冷漠对她，但他必须这么作，否则她只会受到更多不必要的苦楚。

「你还没吃午饭吧？」祝采恩急急拉住他的手。「我刚才顺便买了吐司，你要不要吃？」

她知道他一定会为了赶完今日的工作，而没空吃午饭，所以她一下班就马上去隔街的「吃茶点」外带了一份烤吐司，然后在大楼门口等他下班后送给他吃。

看着采恩递来一个他再熟悉不过的纸袋，一种奇怪的感觉再度盘据聂晋廷的心头。

她其实一点都不顺便吧？她一定是打听到他喜欢这家的吐司，才特地去买的。

「先吃点垫垫肚子吧？饿坏就不好了！」祝采恩见他没有动作，催促道。

她黑白分明的大眼好像会说话似的，眨巴眨巴地望着他，模样相当惹人怜爱。

聂晋廷凝视着她的笑颜，不由自主顺从她的话，咬了口不再松软的吐司，然而在他口中，这块吐司却越咀嚼越可口……

他这么刻意地冷淡对她，难道她感觉不到？还担心他会不会饿坏？

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他对她没有兴趣！为什么她还可以这样不屈不挠的待在他身边？这个女人到底是天真单纯没心眼，还是根本有被虐狂？

看着始终沉着脸，不发一语的聂晋廷，祝采恩心里还是有些畏惧的，在他的逼视下，她心跳不断加速。

「好了，我不打扰你了，拜拜。」她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转身离开。

他是不高兴她多事还是不想见到她？她真怕自己的举动会把聂晋廷激怒呢！

聂晋廷见到采恩纤弱的背影，心中升起一丝歉疚和不忍，脑海中突然闪过毕业典礼那天，她被他冷言拒绝的受伤表情，还有刚才怕他生气的怯懦模样，和痴痴守候他的行为。

「上车吧！」他大声喊住已走进风雨的女人。

她转头，疑惑地问：「去哪？」

「我送你回家。」他已打开车门。

「不用了，我们又不顺路，况且风大雨大，你开车也有点困难，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说完，祝采恩便拦了出租车，准备上车。

她都说「风大雨大」了，聂晋廷怎么可能让她一个女孩子坐出租车离开。没多加思考，他索性拉着她一起坐进出租车。

「你怎么上来了？」她诧异地望着挤进狭窄车厢的男人。

「我说过要送你回家，不过你坚持不坐我的车，我有什么办法？」他没有回头望她，淡淡地对司机说：「司机，快开车吧。」

路上，雨下得更大，电台不停传来最新的天气报告，喧闹的声音让后座一对沉默男女免去了尴尬。

祝采恩侧眼望向聂晋廷宽厚的肩膀，感受他身上飘过来的男人味，心中有股暖意流过。

他怎会想送她回家？但是……无论如何，他总算肯跟她同车了，这代表两人间的关系有一点点进展吗？

聂晋廷面向窗外，既观望外面的雨势，也从玻璃窗注视身边女人。

他微微勾起嘴角，不知道是笑她的傻劲，还是笑自己的心软。

他必须承认，目睹她的一切作为，心里颇受震撼，不过是被女人告白，他一个大男人又何须如此没风度？

出租车在风大雨大中极速奔驰，溅起的水花几乎比人还高……

聂晋廷发觉车速有点不对劲，对司机说：「司机先生，车子开太快了，开慢一点好吗？」

「先生，我也赶着回家啊！」

「下雨天，安全比较重要。」他低声轻叱。

「好啦好啦，我开慢点就是了！」司机忍不住发牢骚。「一看就是啰唆的有钱人……」

司机减速收档，伸脚去踩煞车，但却丝毫没作用。

「怎么回事？」聂晋廷皱眉问。

「煞车……」司机的心里突然有些慌。「煞车好像失灵了……」

「什么？」祝采恩吓了一大跳。「刚刚不是好好的吗？怎么突然……」

「我不知道，刚刚真的还好好的！」司机额上冒出冷汗，拉起手煞车想控制车子的速度，却还是徒劳无功。

「总经理……聂晋廷，我们该怎么办？」祝采恩也慌了。

聂晋廷咬牙，命令自己镇定下来，试图想下一步该怎么做。

车子在马路上奔驰，虽然煞车失灵，但好在路上车子很少，危险少了一些，但继续下去的话，一定会撞车。一旦撞车，后座乘客最容易被抛出车外，而前座却有安全气囊保护……

「采恩，抓住我！」聂晋廷下了决定，突然大喊。「我们要跳车！」

「跳车？啊，不要！」她吓得放声尖叫。

「不跳的话我们都会死！」他一手搂紧她，打开车门，下一秒钟用力拉着她跳出去！

他们跌落在马路边的草丛里翻了好几滚，没多久，就听到撞车的巨响声！

一切就发生在刹那间，祝采恩惊恐的闭上眼，紧紧抓住身边的男人，脑中瞬间变成一片空白。

「采恩、采恩！」聂晋廷担心地拍着怀中的人儿。「你有没有事？」

她这时才慢慢张开眼，吓得连哭都忘了哭，大眼瞪着他，几秒后才反应过来。

「你受伤了吗？痛不痛？」他不停问她，不是先看自己的伤势，而是仔细的检查她的手和脚，确定她只有小擦伤后才回到她的脸蛋上。

她仰起头，看着聂晋廷抿着嘴，专注又坚毅的侧脸，突然间，她一点也不害怕了，她知道，她不有事的。

这时她才意识到他的脸靠得很近很近，两人几乎都可以感受到彼此的鼻息，时光彷佛在此刻停滞了。

她再也没有办法将目光从他身上移开，觉得心中的城墙似乎更为他塌陷了……

「你……有没有事？」祝采恩颤着声问。

「我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她看这个用身体保护她的男人，赫然发现他的脚正汩汩地流着血。「你了流好多血！」

聂晋廷瞄了瞄脚伤。「我没事，一点割伤罢了。」一抬头，他竟见到她一脸泪痕的望着他。

「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是我害了你！」她难过的不停的啜泣。「如果不是我来找你，你就不会坐出租车，就不会发生意外！都是我不好，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想让他讨厌她……不想要他觉得她是个很麻烦的女人……

聂晋廷的心像是被猛力撞击了一下，他突然抱住她，这一次的拥抱，很温柔、很轻……似乎在呵护安慰着公主。

「不关你的事，那不是你的错！」他伸手揉揉她的头，深邃的眼里有着难得的温柔。「别慌，我没事，事情已经过去，我们都没事。」

「幸好有你……」她泪眼蒙眬的说：「否则我可能已经死了……」

他听了心一沉，怜惜地用唇瓣温柔地触着她泛白的脸蛋，低嗄温柔的说：「好了，没事了，不要害怕，有我在……」

他的柔情让祝采恩更无法自拔，加深了对他的迷恋。

他难道不知道他这么做，只会让她的心陷得更深，只会让她更不想离开他吗？

从这一刻起，她更确定了自己的感情归属，也明了自己真是爱惨了这个男人，她的心里只有他，再也住不进任何人了！

虽然他表示一点都不喜欢她、虽然她的喜欢可能会让他觉得烦，但是她还是喜欢他，一个叫聂晋廷的男人！

台风过后第二天，日子回复正常运作，休息了一天的祝采恩当然也回到聂氏企业上班。

然而，坐在办公桌前的祝采恩，一整个上午都在发呆。

聂晋廷受了脚伤，不知伤势怎么样？他有没有去看医生？行动会不会不方便？有没有人替他处理伤口？他有没有乖乖待在家中休息？复原的情况好吗？

天，她自责得很！这两天她一直担心他，可是她又没有他的电话，要不然她就可以打电话去问候他了……

「采恩，有人找你，有没有听见？」

祝采恩突然被人唤醒，回过神跳起来。「有人找我？」

「是呀，都说好多次了，你在发什么呆？」

「喔，对不起，我这就下去。」心里虽然奇怪，但祝采恩还是下楼看看访客是谁。

到了楼下，她看到一个穿着入时，身材高佻性感的娇艳女人正四处观望，好似在打量什么似的。

祝采恩强抑下心中的不安。「请问你是……」她怎么觉得这个女人很眼熟？在哪儿见过吗？

「你就是祝小姐？」娇艳女子高姿态地摆出架子，居高临下地盯着这个看来发育不良的小女生。

她早就听闻有女人在公司里非常「照顾」聂晋廷，因此特地找上门来看看「情敌」是何方神圣。可是，为何她觉得这小女生很眼熟…….

「你……是企管系二年班的祝采恩？！」她终于认出，这女人就是之前向聂晋廷告白失败的学妹。

「你是在宴会那晚，聂晋廷要跟你分手的女人？」祝采恩想了半天，终于记起来了。

娇艳女人听了后当场变脸，率先开火。「祝采恩，没想到你在学校里不知羞的跟晋廷告白，被拒绝后还厚脸皮地追到聂氏企业来，我们企管系怎会出了你一个不要脸的学生！」

「你是我的学姐？」祝采恩听出了来者的身分。

「我还是晋廷的女朋友！我们并没有分手，你最好识相一点，别以为混进聂氏来就可以勾引他。」

祝采恩愕住了，他的女朋友？他跟她还没分手吗？「你这次来，是不是想骂我害聂晋廷出车祸的事？」

「原来是你害晋廷出车祸，伤了脚！」本来她只想来看看谁是「情敌」，才杀了过来，先给对方一个下马威，顺便泄愤；没想到让她知道聂晋廷出车祸时，是跟这个祝采恩在一起！

她不甘愿的是，为何聂晋廷竟会跟这个女人，在台风天里单独在一起？别的女人就算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个向他表白过的学妹！

祝采恩有点愧疚，有点酸楚地说：「对不起，是我不好，我害了他……」难怪人家女朋友会来找她出气。

「你这个碍手碍脚，只会带给别人麻烦的人，晋廷都说不喜欢你了，你还想死缠烂打到什么时候？」意识到祝采恩的存在，很可能成为她跟聂晋廷复合的最大障碍，娇艳女人更加张狂的放话。

「对不起……」听到对方的奚落，祝采恩脸色惨白，头垂得不能再低，只能站在原处任由她责骂。

「我劝你赶快离开聂氏企业，回去当你的千金大小姐吧，这样对所有人都是最好的！」

当娇艳女人继续开骂，正想动手「警告」祝采恩时，聂晋廷却在此时出现了。

「你想做什么？」聂晋廷从后箝制住女人的双腕，让她无法再张牙舞爪，纷乱暂时休止。「谁让你来捣乱的？」

「捣乱？我只是来教训这个祝采恩罢了！她害你受了伤，还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真是太欠打了！她……」

「够了，你动不动就想打人的坏习惯，实在太令人讨厌了！」他甩开她的手，语气冷得犹如寒风。「再说，谁告诉你是她害我的？你不要自作聪明好不好，这里不是你撒野的地方！」

「晋廷，我是担心你才替你抱不平啊！」娇艳女人又贴了上去，一脸可怜兮兮地望着他。「我还是你的女朋友啊，对不对？」

「喔？我记得我们早就分手几百年了吧？」

「可是前几天我们还……」

可是当女人一接触到聂晋廷冷冷的警告目光后，她立刻打消继续强词夺理的念头。她心底明白，就算聂晋廷跟不断纠缠的自己再上床，也不代表他会重新接受她为女朋友之一。

「以后别让我知道你来骚扰祝采恩，你最好也顺便告诉其它女朋友，免得她们也跟你一样。这是我说的最后一次，我不想再见到你了！」

聂晋廷口气虽平静，听来却比发怒更令人害怕——因为这代表他连对她发怒的力气都不想花。

这次他真的有点动怒了，这女人竟无缘无故上门找采恩麻烦？分明是不把他放在眼里，以为她们到处撒野也没人管吗？

祝采恩听到他在维护她，心里不禁有丝雀跃。

「晋廷，不要！」女人惊呼，想上前抓住他哀求，但被大楼警卫挡住了去路！

「祝采恩，你别得意，你若不是祝丰山的女儿，你以为你会斗得过我吗？别作梦了！」

在场围观的员工们，心里都不禁为这个捣乱的美艳女人，抹去一头冷汗。

老天，太多女人喜欢聂晋廷了，这次还找上公司来示威！如果当上他的正牌女友，岂不是成天提心吊胆，迟早会得忧郁症？

而被聂晋廷牵着手，转身进电梯的祝采恩，此时脸上扬着笑容。

一时间，他被她那柔美的表情给迷住，但随即，他立刻拉回失控的意识。「你在笑什么？不会是吓傻了吧？」

「没事，只是很高兴向来在公司对我视而不见的你，居然主动牵我的手，还维护我。」

这种事值得高兴吗？不过就是牵着她的手，竟可以让她露出如此动人娇媚的表情……等等，他发现自己居然还抓着她的手时，急忙放开。

他的放手，让祝采恩心中霎时产生一股失落，那抹幸福的笑容也伴随着一起消失。

「我只是就事论事，谁有道理我就帮谁。我想你没必要感到高兴，因为那并不代表什么，更加不代表我们之间有什么变化。」他冷冷扫了她一眼。

虽然早就知道，但听他将这席话说出口，祝采恩仍感到心口发疼。

「是吗？那么为了我的事，你跟你的女朋友闹翻了，怎么办？」她刻意掩饰心中的那份酸溜溜的感觉，强逼自己不在乎地问。

闻言，聂晋廷沉默良久，才缓缓道：「我早就跟她分手了，是她不能接受事实罢了。她因为我而来骚扰你，真是抱歉。」

「那我……」可以填补你女朋友的位置吗？)这句话卡在她的喉头，无法说出来。

好不容易才重拾友好的关系，她不想那么快又破坏。

祝采恩心底的渴望、挣扎，怎逃得出聂晋廷的眼？她想怎样，他清楚得很，只是他不想要。

「你要不要吃蛋糕？刚才客户送了两个过来，总经理办公室的人也吃不完。」他轻轻带开话题。

祝采恩愣了片刻，意识到他的邀请，小脸漾出甜甜的笑靥。「好啊，谢谢！」

聂晋廷望着她纯真无邪的笑容，心弦被狠狠挑动，但他压下突生的异样。

他明白采恩是个好女孩，或许因为她家是十年前才突然发迹的公司，她并没有一般富家千金的蛮横任性，也没有恃宠而骄，总是和善待人，温婉单纯。

她对他的关心和爱慕，对男人的骄傲和自尊来说，就像令人难以抗拒的甜点。他明明知道甜点是不能当正餐吃，可是如果没有了美味可爱的甜点，他就总觉得一顿饭不够完满。

或许，他应该用对其他女人的态度对她，任由她喜欢自己，但他不拒绝也不接受，这样相处下去应该也不错吧？

说不定有一天，她会想通自己在他身上放下情感，只是浪费时间，而自动放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