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下班时间一到，重华准备开车回家接江晴恩去吃饭，他们约好要去一家新开幕的泰式料理餐厅。

刚走到停车场，他就接到岳绫的电话——

"欧阳重华，你现在马上给我回来！"她的口气极为不悦，带着浓厚的火药味。

"大小姐，你又怎么了？"他一听到她的声音就蹙眉。

"我有事要问你，你马上回来！"

"抱歉，我没空。"他才懒得理她。

"我管你有空没空，你不回来说清楚，我不会善罢干休。"

"到底是什么事？"

"经常在你身边的那个女人是谁？"

"你知道了？"

岳绫迟早会知道他和江晴恩交往，这是意料中的事，他并不讶异，也不在意。

"我要你立刻回来向我解释，那个女人跟你是什么关系？"

"不需要解释，她是我的女朋友．"重华冷冷的说。

"什么！欧阳重华，你居然敢！"

"我为什么不敢？"

"我是你的未婚妻，你竟背着我跟其他的女人交往．你简直欺人太甚！"岳绫怒极的吼道。

"你有资格管我吗？何不想想我们的婚约是怎么来的，我想怎么做，你管不着。"他斩钉截铁的说。

"可是我们已经订婚是事实，我不能容忍你这么做！"

"随便你，不高兴的话，我们解除婚约。"

"哈哈，我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放过你！我痛苦，也不会让你好过。你现在马上回来！"

"如果我说不呢？"她该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他实在不愿意继续跟她纠缠。

"简单，你不来找我，我就找你妈一起去新竹抓奸，你觉得怎么样？"

重华神情骤变，一脸铁青的说："岳绫，你不要拿我妈来压我！"

"呵，不行吗？儿子搞外遇，当人家母亲的不应该出面处理吗？是你先对不起我！"

"你以为事情会如你所愿？别傻了。"

"我不敢奢望事情发展能如我所愿，但我想，到时候场面会很有趣吧！真想知道你妈看到你那个情妇，会有什么样的表情？呵，重华，你等着吧！"

不行！他不能让他妈在这种情况下见到晴恩！

如果妈得知他和晴恩交往的事，大概不会太过严厉的责怪他，但她对晴恩必然十分不谅解。而且为了顾及岳绫的颜面，妈一定会当场给晴恩难堪。

他不能让晴恩受到伤害！

一想到这一点，重华立刻出声："等等！我现在去找你。"

"喔，你终于想通了？早点就范不就好了，浪费我这么多时间！快点过来，若是晚饭时间你人还没到，我就把这件事告诉你爸妈。等你啰，MYdear。"

她刻意娇声说道，让重华越听越气恼。

"可恶！"挂断电话，他气愤的握拳重击身旁的柱子。

可是目前除了屈服之外，他也没有其他的办法。

上车之后，他打电话给在家等他的晴恩。

"重华，你要回来了吗？"电话那端传来她一贯温柔的声音。

"抱歉，晴恩，我临时有事要回家一趟，今天晚上不能陪你吃饭了。"他歉疚的说。

"喔，没关系，你的事比较重要。回家路上要小心，别开太快喔。"她没表现失望的语气，反而关心的叮嘱他。

"嗯，你记得吃饭。"

"我知道。"

挂掉电话后，欧阳重华一路狂飙车高速公路，他不是害怕岳绫的威胁，催紧油门是为了发泄怒气。

相较于温柔的江晴恩，他更痛恨岳绫的霸道骄蛮。

小时候看她一直死追在舜华身后，舜华都不理她，他还觉得她可怜；如今彻底了解她这个人之后，他完全没有同情了，取而代之的是深重的厌恶！

他实在搞不懂她到底想怎么样，她想报复舜华就算了，怎知连他也受难，他招谁惹谁了？

不久，重华臭着一张脸飙回阳明山老宅。

蒋丽芙看到他不用人家三催四请，居然自己回来，不禁喜出望外。

"重华，你怎么突然想到要回来？你一定还没吃饭吧，我们也正要用餐，刚好跟我们一起吃。"蒋丽芙不由分说拉着他在餐桌旁坐下。

"爸、大哥、大嫂。"他一一向家人点头致意，刻意忽略坐在他身边的岳绫。

对于他的蓄意，岳绫自然忍不下这口气。

"你瞎了眼？"她冷冷的说。

"喔？失礼，我忘了你的存在．"他唇角微扬，皮笑肉不笑的说。

眼见岳绫粉腮涨红，一场大战又将掀起，欧阳允华的妻子颜夕羽连忙站起来。

"重华，我替你盛饭！"她藉由替他添饭，分散众人的注意力。

"谢谢你，大嫂。好一阵子不见，你还是这么贤慧温柔。"

"别糗我了。"颜夕羽笑着将饭碗端给重华。

她的年纪和重华差不多，外表虽然不像岳绫那么惹人注目，但和岳绫比起来，也丝毫不逊色。

"对了，重华，听说上一次你们公司研发出的那套软体，大受好评，真有你的。"欧阳允华称赞着。

"没什么，都是工程师的功劳。"他淡然的说。

"这么谦虚做什么，谁不知道你付出的心力？"虽然各自负责的企业性质不同，欧阳允华还是很佩眼他这个弟弟。

"哼，他哪还有时间去付出什么心力？"岳绫冷冷一笑。

重华知道她在讽刺什么，但他不理她，迳自对他老爸说：

"爸，有件事我要告诉你。"

"什么事？"

"我在新竹交了一个女朋友。"

反正岳绫是不可能替他保守秘密，既然大家迟早都会知道，他倒不如先把事情说清楚。

大家突然听到这句话，惊讶得差点喷饭。

"重华，你说的是真的吗？"蒋丽芙率先问道。

"当然。而且我跟她已经交往一段时间了，我很爱她。"

听他当众坦白，岳绫气得拍桌。

"欧阳重华，你太过分了！你不用给我留点面子吗？"她大声的责骂。

"你不是希望我家人知道？现在我替你说，你为什么要不高兴？"

"你！"岳绫气得说不出话来。

蒋丽芙见岳绫下不了台，连忙替她说话：

"重华，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已经是有婚约的人了呀！你和小绫再不到一个月就要结婚了！"

"那又如何？你知道这个婚并不是我想结的。"话是对蒋丽芙说，他的眼睛却看着岳绫，充满魅力的唇角噙笑。

"但是——"

蒋丽芙本想说些什么，欧阳勖成却示意她不要说话。

"对方是什么人？"他平静的问，沉着的眼中不见怒气。

"C大的研究生。"

"家世呢？"

"不合你要门当户对的标准。"他坦然回答。

欧阳勖成沉默了一下，蒋丽芙立刻接道：

"那一定是个坏女人，重华，你一定要跟她分手。小绫已经要嫁给你了，你不能做出这种事。"身为一个母亲，她不能接受自己的儿子发生婚外情，她认为自己有责任劝导他。

"不能？爸，你说呢？"他笑望着自己的爸爸。

老头年轻的时候比任何人都风流，他就不相信他老爸能说出什么正经的大道理。

欧阳勖成咳了两声，不以为意的说："男人花心是难免的，这也不算什么。"

岳绫愤然瞪了欧阳勖成一眼，饭也不吃，赌气的起身跑到楼上去。

"勖成，你怎么这么说话？"蒋丽芙有些不满。

她年轻的时候曾经因为丈夫的风流而深深受到伤害，所以她对婚外情这种事特别不能谅解，也很同情岳绫。

"看来爸没意见。妈，也请你今后别干涉这件事。"

"重华，你都不为小绫想想吗？"

"我替她想，谁替我想？"重华异常冷淡的说。

"重华……"

"好了，妈，别提这件事了，重华已经不是孝子，他有自己的想法的。"欧阳允华劝道。

虽然他觉得对岳绫有些抱歉，但岳绫毕竟是为了报复舜华才逼迫重华娶她，让他很同情自己的弟弟。

"对呀，妈，重华自己一定会处理妥当的，您就别担心了。"颜夕羽也这么说。

蒋丽芙见没有人站在她这边为岳绫说话，只好算了。

******

"你叫我上来，到底要做什么？"吃过晚饭，重华到岳绫的房间找她。

"我不管你那浑帐老爸说什么，我要你离开那个女人。"岳绫坐在床沿，瞪视着他。

"为了你放弃她？不可能的事！"他毫不犹豫的说。

"背叛我的人，一定会后悔。"她一脸阴狠地说。

重华轻笑出声，"背叛？没有人背叛过你，一切都是你自找的。"

"舜华背叛了我对他的爱，你则是背叛了我们的婚约，是你们对不起我！"她语气凌厉的指控。

他叹息的摇摇头。

"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清醒？舜华从来没有接受过你的感情，何来背叛？至于我们的婚约，那就更可笑了，你之所以想嫁给我，是为了舜华，而不是为了我。"

"我不管！我最后一次警告你——离开她！"

"我也最后一次告诉你——不可能！"重华说完，转身走出房间。

他打算回去了，觉得自己跟她说再多，也只是白费时间。

"这样就想走了？你以为我会轻易放过你们这对狗男女？"她高亢的声音充满怨恨。

重华停住脚步，淡漠地说："想泄恨，冲着我来，你若敢伤害她，我绝不饶你。"

回到新竹的住处，已经晚上十点多。

他走进屋里，发现整栋别墅被黑暗笼罩，一阵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晴恩？"他连忙走到她的房间，打开房门，迎接他的依旧是一室寂静的黑暗。

她不在？她怎么会不在？难道——她离开他了……

这个念头令他心慌不已。他直觉想到是岳绫或妈告诉晴恩事实，迫使她离开他。

他立刻转身下楼，想开车出去寻找她。

刚走到客厅，突然听到开门的声音，他愣了一下，随即见到晴恩开门进来。

"重华？你回来了呀，怎么不开灯呢？"

他又惊又喜，立刻上前紧紧抱住她．

"怎么了？"他突来的拥抱让她吓了一跳。

"你到哪里去了，我奸担心你！"他使劲将她抱在怀里，像怕她消失似的。

"我？我去家教啊，刚刚上完课回来。"

家敦？对了，他怎么忘了她今天有家教，十点多才会回来呢？真是紧张过度了。

重华觉得自己有点好笑，但还是不想放开她。

"我以为你离开我了。"

"怎么会呢？"她微笑的说。

"你能答应我，不论发生任何事，都不会离开我吗？"岳绫的威胁让他很不放心。

"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她察觉重华的样子有些奇怪，好像在害怕什么。

"没事。你答应我。"重华大掌抓紧她纤细的肩膀椅，神色认真的等待她的回答．

"好、好，我答应你，你不要紧张。我怎么可能离开你呢？为什么你突然这么担心呀？"

"没什么。"他别开眼，回避这个问题。

"是吗？你不方便说，我不强迫，但你老实告诉我，是不是你的家人反对我们在一起？"她直觉的问。

"不是。"

"真的吗？"她不太相信，因为重华回家一趟后就变成这样，实在不太寻常。她担心是他家人给他压力，要他离开她。

如果真的是这样，那她该怎么办呢？

"真的，我跟他们提起我们交往的事，他们没意见。"除了他妈例外，其他倒是实话。

"那我就放心了，但你在担心什么？"

"我担心有一天，你会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不会的，除非你嫌弃我，不然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她伸手环抱住他，温柔地说。

"谢谢你。"他紧抱着她，心里潜藏的恐惧却无法消除，反而更加严重了。

一旦让她知道，他欺骗了她，她还有可能像这样陪在他身边吗？

******

下午两点，江晴恩自己搭公车去学校上课，因为这个时间重华在上班，她不让他特地回家接送她。

她一如往常背着包包走到教室，刚来到门口，就感觉一股不寻常的气氛。

研究生的教室由于上课的人少，一向十分安静，但今天却显得异常，传出许多窃窃私语的声音。

她觉得奇怪，但没有多想。

一踏进教室，她在教授的座位上意外看到一个人——

她的年纪大概二十五岁上下，一头耀眼的茶色卷发，打扮入时，美丽的五官加上适度的化妆，更显得艳丽耀眼。

江晴恩愣了一下，她不记得系上有这位学姊，也没印象在校园见过她。

见她一走进教室，同学们停止了交谈，目光不约而同全聚集到她身上，那名陌生的女子起身向她走来。

"你就是江晴恩？"岳绫笑问。

"是的，请问你是……"

一语未完，对方登时重重的甩了她一巴掌。

江晴恩被打得莫名其妙，正想问清楚，只见对方的手又挥了过来，她立刻伸手握住对方的手腕——

"你为什么打我？"

江晴恩虽然性情温柔，但也不是打不还手的人，不可能平白无故被别人欺负。

"你这贱人！不要脸的狐狸精！"岳绫甩开手，口无遮拦的怒骂。

"狐狸精？你在说什么？我并不认识你。"江晴恩被骂得一头雾水。

"别装糊涂，你不认识我，可是你认识欧阳重华吧？"

"重华？"

"贱人！欧阳重华是我丈夫，你别叫得那么亲匿！"

江晴恩脑中瞬间一片空白．

她是不是听错了？重华已经结婚了？怎么可能！

在她发愣的时候，岳绫一把扯住她的头发，将脸逼近她——

"我在这里警告你，不准再纠缠欧阳重华，否则我要你死得很难看！"

说完之后，她用力将江晴恩推到一边，高傲地扬长而去。

江晴恩来不及反应，额头撞上黑板的外框，摔倒在地。

她的同学见状，连忙上前将她扶起来。

"小晴你没事吧？先坐下来。"他们把她扶到座位上。

"你的额头撞伤了，要不要去医护室擦点药？"

江晴恩仍未回神，似乎没听到身边的同学们跟她说些什么。

"小晴，刚才那个女人一定是胡说八道对不对？我看她那个样子，就觉得很不顺眼！"

"小晴怎么会做出那种事，一定是那个女人抢男友抢不赢人家，故意造谣生事。"

"她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反正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嘛！"

在同学眼中，江晴恩是温柔善良的好女孩，所以他们一点也不相信她会去破坏别人的婚姻；反而是岳绫的姿态高傲，令人不禁心生反感。

对于同学们的安慰，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勉强对大家笑了一笑。

不久，教授走进教室，同学纷纷回到座位。

上了三个小时的课，她什么都没有听进去，脑海一直回荡着刚才那名女子说过的每一句话。

直到下课，她整个人还很恍惚。

那个人说的话是真的吗？重华真的已经结婚了？不，这怎么可能，重华不会骗她的，重华还说过要娶她！

可是，如果她不是破坏人家婚烟的第三者，为什么对方会找上她呢？是搞错对象了吗？

此刻，她站在校园门口等重华下班来接她，脑海塞满混乱的情绪。

"晴恩，抱歉，你等很久了吗？"不知何时，重华已经来到她面前。

她茫然的抬起头来望着他。

该向重华问清楚吗？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而重华会告诉她什么答案呢？是否他也同样不明所以，又或者他确实隐瞒了她什么事？

想到重华有可能欺骗她，她不禁微微颤抖。

不！她不能怀疑重华！重华那么爱她，怎么可能……设下这种陷阱让她跳下？他一定不会这么做，她应该信任他！

"你怎么了？你的额头为什么受伤了？"他心疼的发现她白皙的额角竟有一大块瘀血。

"那是不小心撞到的。"她掩饰的说。

"真是的，痛不痛？"他轻柔的替她揉散瘀血。

"不会。"

重华在她的额头亲了一下，"以后小心一点，我们回家吧。"

"好。"她柔顺的点头。

晚上，她一如往常坐在重华身边看书，但注意力却无法专注在书上，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在想什么？"原本在浏览网页的重华，突然回头看她。

"啊？没有啊！"

"说谎，你明明就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我……"她该问清楚吗？

可是，她不敢，她害怕重华的答案。

万一重华真的骗了她，她怎么办？她要怎么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

然而，如果重华并没有骗她，她却一直这样对重华怀着猜忌的心理，对他而言，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她在害怕什么呢？她应该相信重华才对！

江晴恩蓦然下定决心。

"重华，我想问你一件事。"

"你问。"

"今天，有一个女子到学校找我。"她慢慢的说。

重华的心跳倏地漏了好几拍，神情也瞬间变色。

"然后呢？"他力持镇定。

"她告诉我，她是你的妻子，要我离开你。重华，这是怎么回事？"她艰难的把问题问完。

果然！他知道岳绫不会轻易放过他，只是没想到她的动作居然这么快，连晴恩的身分都已经调查清楚，而且立刻找上门来。

岳绫……真是可恨的女人！重华蓦然握紧了拳头，双唇紧抿。

"重华，你为什么不说话？"她的声音微微发抖。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看到她悲伤的表情，他反射性的说。

虽然不愿意继续欺骗她，但他更不想看到她难过的样子。

他宁愿用谎言暂时蒙蔽她，把真实的沉重和罪恶感留给自己。

能瞒她多久，他没有把握，但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只要再给他一点时间，他一定会顺利和岳绫解除婚约！到那个时候，就可以把一切都告诉她，并祈求她的原谅。

"你不知道？"这句话，让她有如释重负的感觉。

"嗯，我还没结婚，哪来的妻子？"他神色自若的微笑。

这倒不算谎话，他确实还没结婚，只是有婚约而已。

"可是，那个人为什么会找上我呢？"虽然相信重华不可能欺骗她，她仍然觉得有点异样。

"这我也不清楚，或许，是找错人了吧！"他不着痕迹的调开视线，不忍心看她充满信任的澄澈眼眸。

"原来如此。还好不是真的。"她笑着拍拍心口，很轻易的就相信了重华所说的话。

"你怀疑过我吗？"

"老实说，刚听那名女子那么说的时候，我真的有点相信她说的是事实，但我又不相信你会骗我，所以才想问清楚。对不起，我不够信任你。"她带着歉意的说。

重华一语不发将她揽入怀中，神情充满愧疚。

他愧对她的信任，该说对不起的人是他。他在心中悄悄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