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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山风激荡,将吊在树枝的黄道士尸身上的青色道袍刮得一阵乱舞,似乎黄道士已经修道成仙,飘飘然就要飞升了。
丛影秋的头部刚才定是碰到了他冰凉的光脚,等到高爹和莫大娘闻声冲出来的时候,黄道士僵硬的尸体还吊在树上微微晃动。
两人见了黄道士吊死在观前的歪脖子桃树上,也是张大了嘴巴,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
莫大娘拍着胸脯念佛:“罪过啊罪过,阿弥陀佛。”
高爹走近看了看,自言自语道:“奇怪啊,昨天晚上吃饭时还好好的,怎么一夜之间就有什么事想不开寻了短见?”
接着他大喊道:“哑巴!哑巴!”
可道观里一片死寂,除了空旷山林里一片清晰可闻的“哑巴-哑巴-……”的回声外,就是风吹草木的飒飒声。
莫大娘见状发出一声夜猫子似的冷笑:“老倌子你被惊糊涂了?他一个哑巴听得见?快进去看看。”
高爹和丛影秋进了道观,推开哑巴道徒虚掩的房门,哪里还看见他的踪影?
丛影秋摸了摸哑巴的被窝,没有一点热度,知道他早已溜之大吉了。他们还发现道观的后门也虚掩着,推开后一看,门口有一条曲径通望一片疏林,再逶迤往前延伸了一段,便消失在一座阴森森的黑森林里。
丛影秋心里一边怪自己一听说第二天可以走了,夜里放松了警惕,一边和高爹走出来。
高爹站在道观前,仰了脑壳望着,不知是在欣赏桃花朵朵开,还是看树上黄道士的尸体。他突然一拍脑门恍然大悟地说:“一定是哑巴谋财害命,把道士勒死后挂在树上,卷了他的财物跑了。唉,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也怪黄道士自己啊。”
道士的死太蹊跷也太突然,已容不得丛影秋多想,她叹息一声说:“道士死得可怜,还是让他入土为安吧。”
他们在厨房里找了一把锈迹斑斑的菜刀,由高爹攀上树,砍断了吊着道士脖子的绳索。
黄道士的尸身掉到了地上,发出了沉闷的响声。随着僵硬的尸体落地,一朵,两朵,三朵……无数朵桃花如一只只粉色的漂亮蝴蝶一样飘落下来。
道观后有一块围着竹篱笆的菜圃,里面的菜花开得一片灿烂,想来是因道观香火寥寥,道士和哑巴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成果。三人默默地在篱笆外找了一块空地,将道士草草安葬了。
吃过早饭,丛影秋和护送的高爹就要出发了。莫大娘望着他们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话要交代。最后拉着高爹的手来到屋角,朝丛影秋站着的地方一指,俩老夫妻交头接耳嘀咕着什么。
丛影秋见状转过了身,装着欣赏山景的样子。
“……要注意(竹椅?)……记号(几好?)……”
“……晓得(笑得还是削的?)……”
“……方便(访遍?放鞭???)……”
“……”
“……”
接下来声音愈来愈小,就什么也听不清了。
不一会,高爹和莫大娘走了过来。
丛影秋转过身来。高爹呵呵笑道:“妹子等急了吧?你大娘舍不得你走,加上一路上我们孤男寡女同行晓行夜宿的不方便,所以她要你认了我们做干爹干妈,我们以父子俩的身份同行,不知你同意不?”
丛影秋喜出望外:“好呢好呢,你们的救命之恩我正愁没法报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莫大娘也是非常欢喜的样子:“这就好这就好,一家人好照应。菩萨保佑,阿弥陀佛。”
当下丛影秋拜了干爹干妈。两个老人听得她甜甜地叫爹妈,答应的声音仿佛滴了几滴蜜。
丛影秋和高爹按照父子俩的打扮上路了。走到通往山下的青石板路口,丛影秋转过身来,发现干娘还站在那棵歪脖子桃树下眺望,晨风吹乱了她满头花白色的头发。丛影秋使劲扬了扬手,转身跟高爹下了山。
去沅溪县要一直往西走。丛影秋知道,翻过野猫岭,才算到了安全地带。岭下有一个分岔路口,往东走是国军102师控制的溪门县,再继续往西走,才是她对高爹所说的家乡沅溪县。不过只要过了野猫岭,待得高爹走了,往哪里走就由不得他了。
虽然高爹他们似乎是古道热肠的好心人,但此行肩负特殊使命,也丝毫不能大意。丛影秋一路上曾想过要设法甩掉高爹,但高爹真的把她当成了宝贝女儿一样亦步亦趋跟着,如牛皮糖一般粘着她,让她也找不到机会。
就是贸然行动,如果不能跑掉,岂不是反而让他怀疑自己的身份?
因为眼下是通过敌占区,他们不敢走大路,一路上专拣静僻小路走。
山道漫长,一路无话。
驼背的高爹高低起伏地跟在后面走着,也许是鞋子不合脚,有时候停下来蹲着系鞋带。
每当高爹蹲下来系鞋带的时候,走在前头的丛影秋不由得心惊肉跳,生怕他得到启发,发现她棉鞋里的秘密。但他拍拍鞋子上的尘土,又赶了上来。
到了一个小镇,眼见暮色苍茫,天色一副要落雨的样子,他们只好在小镇唯一的一家号称五洲旅店的小客栈投宿。
可是一问老板,老板摊开双手无可奈何地告诉他们,客栈客满了。
高爹眨眨眼睛,朝老板作揖打躬说好话:“这是我崽伢子,因害了病,病急乱投医的要赶往沅溪县看病。老板难道忍心让他露宿荒野?我只有这个独子,老板就行行好吧,胡乱安排我们父子住一晚好不?”
丛影秋病歪歪地靠在店门口,非常配合地捂着胸口呻吟着。
老板望了望丛影秋,也许是动了恻隐之心:“店子后面有一间空柴房,那里有一架木床,你们父子俩就将就住一晚吧。”
丛影秋和高爹各吃了碗油炒饭,天就彻底黑了。店里的伙计搬来了一捆稻草摊开,算是给他们铺好了床。
在店里伙计忙活的当儿,丛影秋站在柴房爬满蜘蛛网的窗户前,望着黑沉沉的夜空说:“爹,只怕要下雨了。”
话音未落,老天爷仿佛听见了她说话,真的哗啦啦地落起了雨。
丛影秋望着窗外的雨有了主意:在这雨夜里,待得高爹睡熟了,倒是神不知鬼不觉甩掉他的好机会。
当然按照军统为达目的可以不择手段的铁律,丛影秋也可以趁机干掉他远走高飞。但这个念头犹如水中的葫芦一样刚刚冒出来,就被她生生摁了下去,——高爹毕竟对她有救命之恩,尽管他的一些行为有些反常让丛影秋起了疑心。
高爹好似她肚子里的蛔虫,马上就猜透了她的心思一般,可怜巴巴地向伙计提出要借一架竹床,理由是:自己夜里的鼾声惊天动地,困一架床会影响崽伢子的休息。伙计不耐烦地搬来竹床走后,他马上把竹床架在门口,一本正经地说:“妹子,我们虽是父子相称,但毕竟男女有别嘛。”
丛影秋只有苦笑,打消了趁雨夜甩掉他的念头。
次日绝早启程,中午时分来到了一个漫山遍野长了青翠楠竹的竹村。奇怪的是,村子里的人都是驼背。
高爹见多识广地说:“这个村子有个奇异的乡俗,那就是以驼背为美,哪个越驼背,就越是村子德高望重的人。如果是挺直腰杆的人,就要看作是妖孽赶出村子去,死了也不准葬在村里的坟山。——呵呵,你干爹要是生在这里,那肯定是最美最可爱的人了。”
丛影秋也不知他讲的是真是假,捂嘴嗤嗤地笑。
过了竹村,他们上了一条山道,人烟也渐渐稀少了。
到了一座黑森林,也许是一粒石子蹦进鞋子咯了脚,高爹慢吞吞在路边蹲下来,脱下鞋倒过来若有所思拍打着。
拍着拍着,高爹突然如和尚顿悟了一般,“嘿嘿嘿”地怪笑起来:“这些天害得我想烂了脑壳,一直以为那个东西被你藏在湘江河边芦苇滩什么地方。本想一路探听你跟谁接头,你却做得滴水不漏,我只好准备在这前不着店后不着村的林子里从你嘴巴里掏出我想要的东西,没想到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哈哈,老子就要独享大功了。妹子,再好的演员也有谢幕的时候,我们都不要演戏了,把你的棉鞋拿过来让老子穿穿看!”
说完,身子躬身一弹站了起来,眨眼间,就完成了从一个驼背老头到挺直腰杆的精壮汉子的华丽转变。
丛影秋脸色一变,将这些天的疑点串联成线,她心中的疑问终于得到了印证。但她仍是用撒娇一样的语气说:“干爹,什么棉鞋啊,女儿的鞋子有什么好看的?”
高爹脸一沉喝道:“别装糊涂了,给老子脱了拿过来!”
丛影秋有气无力地说:“我越来越听不懂了,你到底是哪条道上的人?”
高爹仰首挺胸道:“实话告诉你吧,省得你死不瞑目!”说着,骄傲地一掀衣服,那长满胸毛的胸脯上,依稀可见纹着一条栩栩如生的青色鲤鱼。“老子是鲤鱼帮帮主高步第。”
边说边一脸凶悍地朝丛影秋老鹰抓小鸡般地扑了上来。
哪知刚一交手,只听“嘭”地一响,两人都被对方的掌力震得“蹬蹬瞪”地往后退了三步。
高步第没想到她病怏怏地竟然有如此功力,显然被狡猾的她蒙骗了,不由得恼羞成怒,一把掏出了手枪。
千钧一发之际,从不远处的大树上“嗖”地射来一支弩箭,正中高步第的手腕,手枪也“当啷”一声掉在了地上。
接着,一条人影从树上一跃而下,一手拿弓一手持刀朝高步第扑了上来。
丛影秋闪在一棵树后定睛一看,气势汹汹扑上来的竟然是玄天观的那个逃逸了的龅牙哑巴道徒。
更让她吃惊的是,哑巴一边挥着砍刀,一边呲牙咧嘴开口骂道:“猪压出的坏蛋!是你害死了黄道士,快拿命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