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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葳离职后,艾咪就理所当然的成为将军的“兼任秘书”,住进将军府里。打从第一眼看见艾咪,思谦就不喜欢她;那骚样,看了教他浑身起疙瘩。除了艾咪的出现,家中另一个变化就是思亭了。他不再成天做研究,倒是每天跑得见不着影儿;思谦猜想,他一定迷上哪个妞了。
“这家伙不讲义气的,自己有糖吃就顾不得这个二哥的饥渴了。”思谦把手上的笔往桌上一丢自言自语着:“晚上得好好找他谈谈,再把小葳约出来。搬走以后,也不知道她过得好不好。”
忽然,楼下传来一阵骚动。
“发生什么事了?”思谦匆忙下楼去,大厅里人很多,有些乱糟糟的。
一个身材窈窕的女人伏在夫人身上,听见思谦的声音,缓缓抬起头来。
“姐?怎么回来了?姐夫呢?”思谦讶异着。
姚思宓,姚家唯一的女儿,大学一毕业就嫁给企业大亨林兆良的小儿子;没过二年,生下伟伦,就移民加拿大,难得回来一次。
“别跟我提他了,这辈子我再也不要见到他!”思宓气呼呼的,敢情是小俩口吵架,呕气回国的。
“吵架啦?”思谦有时还真不识趣呢!
“吵?肯跟我吵倒还好!他连吵都不愿吵,把我冰在家里,一回来就当我是家里的花瓶、家具一样,少了觉得怪,见了又不去搭理!他以为我不知道他那个秘书的事,我早知道有问题啦!他……他就是欺负我只身在外,没娘家靠……”思宓说着委屈,又伏在母亲身上哭了起来。哭一回,说一回,说一回,又哭一回,弄得一家人愁云惨雾的。
是不是真如思宓说的那样,思谦也不知道;说实在的,不是他心向着男人,连自己的姐姐也不信,而是思宓的个性的确太娇纵了些,独女嘛!从小就惯坏了的。
见妈妈这样淅沥哗啦的哭,伟伦倒比其他人冷静,想必是见惯了。思谦无法安慰姐姐,只好转向外甥来了。
“伦伦!”思谦抱起伟伦坐他膝上。在美国时,他去找过思宓几次,所以伦伦对他还不陌生。
“二舅,小舅呢?我想借他的直升机玩。”伟伦最记得思亭了,那个孩子王。
“直升机啊!小舅不在,等他回来再向他借,好不好?”
“不要!我现在就要玩,你去拿,你去拿嘛!好不好啦?”伦伦耍赖的工夫颇有乃母之风!拐不着,劝也没用。
“好好好!我去拿,你在这儿等我?”
“不要,我也要去!”
“好吧。不过你得答应我,不可以乱玩东西哦厂
思谦带着伟伦来到思亭的实验里。他从来没这样“私闯”的经验,有种擅入者的不安。不过,也没什么嘛,只是拿架玩具飞机罢了!思谦找着借口。
思亭的地方东西实在很多,思谦翻翻找找,伟伦也东看西瞧,翻了一阵就是没有直升机的影子。
“我看他大概没带回来吧!”思谦放弃找了。
“不可能的,他说他最喜欢那架飞机,是他的宝贝!他怎么可能把宝贝放在别的地方呢?”伟伦可没那么容易打发。
“嗯,有点道理,我再找找看!”思谦俯身发现,书桌底下有一个小箱子。“有了!可能是那个吧!”
“找到啦!快,把它拉出来。”伟伦高兴得欢呼着。
思谦钻进桌下,用力把箱子拉出来。“哇!好重。”
思谦使劲时,不小心打翻了垃圾桶,垃圾倒了一地。
“唉!都是你要玩遥控直升机,你看,弄得一地,小舅一定气死了!”思谦转身去找扫把。
“有一张卡片咆!小舅不要了,可不可以送给我?”
“拿去吧!反正他不要了。”
思谦把地扫好之后,就带着伟伦到院子里玩直升机。这可不是普通的玩具直升机,操作十分复杂,思谦搞了半天也没弄懂。
“这个好复杂,还是等你小舅回来吧!”
“你真没用,再试试嘛!”伟伦人小鬼大的说着。
思谦拗不过伟伦,一试再试,直升机终于动了。
“喂,喂!动了,飞起来了,你看!”思谦兴奋的喊着,而思亭正好回来。
“小舅回来了,小舅回来了!小舅,你看,直升机飞了,飞起来喽!”伟伦的心情随着直升机的起飞,扬到了最高点。
思亭停好车,还意会不到什么事,只知道调皮的小伟伦回来了,高兴得不得了。但当他看清在空中横飞乱撞的正是他最心爱的宝贝——他和小葳的红娘,那架精密又脆弱的直升机时,他的一颗心差些从口中跳出来。
“放开它,你不会操作,放开它!”思亭冲过去抢遥控器。但已经来不及了,飞机跌跌撞撞的撞上三楼的阳台,摔落在树枝上,机内的零件和电线,肚破肠流的挂在半空中;思亭仿佛看见它还淌着血,低声在哭泣。
思亭呆住了,久久不能言语。直升机撞上的,正是小葳昔日居住的地方。
它原是有灵性的,想向小葳求救,不是吗?思亭的心更痛了。
“对……对不起。”思谦满怀愧疚,又不知如何是好。他知道,凡与科学有关的,都是思亭爱不释手的。
都是臭伟伦惹的祸!等思谦回头,想把伟伦痛骂一顿,鬼灵精怪的伟伦早不知逃哪去了。
“或者还能修好,我去拿梯子!”虽是亡羊补牢,总是一点心意吧!
思亭呆了好久,才把西装脱了,扔在地上,一步一步爬上树去。思亭高大,树又枝软叶小的,看上去摇摇欲坠,惊险万分。
可思亭哪管得了这许多,魂被慑去了一半,哪还有心思论安危?
他终于拿到了飞机的残骸,七零八落的捧在胸口喃喃自语着:“你突如其来的撞毁,是要暗示我什么吗?是小葳的事,对不对?”否则你哪里不撞,偏偏撞上她的窗台?你是我们俩爱情唯一的见证者,你是我和小葳共同的信物,你知道吗?你把自己毁了,是不是也要把我们的爱情也毁了……”
“思亭,你快下来,你在上面干什么啊?”思谦见思亭在树上,捧着直升机那副心痛欲绝的模样,真吓坏了!他不会想不开,要与直升机殉情吧?天!真是无奇不有啊!
怕是伟伦去说的,夫人和思宓也先后出来了。
“思亭,是伦伦的主意,不要怪思谦,多少钱,姐姐赔你就是,快下来吧!”思宓朝他叫着。
“快下来,这么大的人了,成何体统!现在不下来,一会儿你爸回来,又要讨骂了!”夫人斥责着。
“是啊!思亭,对不起,我不该随便动你的东西的,我道歉就是!”
这么些人你一句我一句,七嘴八舌的朝树上喊话,可思亭一句也没听进去!一直到将军的座车进屋,思亭不想生事,才离开树丛,躲回实验室里去。
那天,他没有再进半点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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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我看爸的秘书有问题,爸看她的眼神,就像启东看他那个女人一样!他们成天出双入对的,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
“思宓。”夫人放下手中的画笔,回头看女儿。“女人嫁了人,就要学着睁一眼闭一眼,像你这样成天疑神疑鬼的,日子怎么过呢?”
“可是,我不想当笨女人,被人朦在鼓里都不自知。我无法忍受自己的丈夫移情别恋,还跟他同床共枕像个没事人一样!”思宓的话深深刺痛了夫人的心,她像被人狠狠掴了一掌似的,两颊隐隐泛热。
“那该怎样才好?吵吵闹闹?还是离婚?那孩子怎么办?你想过没有?”她像所有的母亲一样,隐起自己的悲哀,教诲着孩子人生的道理。
“孩子是重要,但孩子不是一个人的。凭什么女人为孩子付出一切,男人却没事人一样,尽情寻欢作乐?妈,我觉得那女人不简单,我看得出,她是有野心的。”思宓也是个母亲,她为母亲、也为自己感到不平。
夫人不再多说,牵强地微微一笑,再度拿起画笔,在牡丹花丛上画上两对双飞的蝴蝶。
“妈,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成天没命的画,并不是真的那么喜欢。你只是在逃避,在逃避父亲疏远你之后的寂寞空虚,逃避孩子长大之后空巢期的恐惧!妈,我是任性了些,但起码我不会甘心像你这样委屈自己!孩子的生命重要,人生重要,难道母亲就不重要吗?牺牲一个母亲的青春来求得家庭表面上的平和,根本就没有意义!”思宓说完,就啪啦啪啦的走了。
夫人的手颤抖着,久久不能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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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葳的店开幕了,陈列了各种各样由星云、银河及显微镜下呈现出的奇异景观所构成的服饰。此时适逢秋冬交接之际,因此美美选用绒布为素材,深底的天色,缀上五彩星云,画龙点睛的将服装的风格提升到最完美的境界。
或典雅、或率真,不但带来美美崭新的设计风格,也为小葳店里带来许多人潮。
“能这么成功,都是小葳的功劳。她提出的那些布纹资料,是我想都没想过的!”美美几乎是逢人就把话重说一遍,仿佛小葳是设计成功的唯一关键似的。
艾咪和小葳的关系不错,她和将军明来暗往的事,多亏小葳口紧,才能一路维持下来,没半点疏失。因此,一早她就带着旗下的模特儿及要好的姐妹来捧小葳的场。
跟着将军的日子里,小葳也结识了不少官夫人贵太太,她都一一寄了请贴。关系好的,冲着将军面子的算算也来了七八成,其余人虽没到,也都送了花篮表示祝贺。店门外风风光光的鲜花集结,而且布条上写着的不是国代,就是市长、主席的,好不唬人!
“哇!人好多。”思谦在女人的七嘴八舌间闪闪躲躲的进来,后头跟着的是思亭和思宓。
嗨!你们都来了。”小葳见店里人气旺,笑得合不拢嘴。
思谦从没见她笑得如此耀人。
“是啊,你开店我们怎能不来呢?这是我二姐思宓,没办法,你卖的是女装,只有她能捧场了!”思亭安静的时候,思谦就显得特别多话。
“你就是小葳?可比现任秘书强多了!”思宓打量着小葳,酸不溜丢的说着。
小葳机警的将她拉到一边,暗示她艾咪就在后面。
“我才不管她,我说的是实话。”思宓向来烈性子。
“别这样,来者是客,别让我不好做人。”
“是啊,二姐,你就多看衣服少说话吧。”思谦说。
“对呀,看看衣服吧!这件短外套怎样?可以搭长裤,也可以搭短裙,端庄又不失俏丽。还有……这件呢?图案别致吧!这是思亭的什么中子轨迹纪录图呢!”小葳深情的望了思亭一眼,才发现思谦的眼睛正盯着她和思亭看,忙敛起了笑,把话一转:“你多看几套吧!成本价给你。”
“那有什么问题,我别的不会,就爱买东西。”思宓笑咪咪的,拉着思谦问这个好、那个时髦的,弄得思谦想追问什么“中子轨迹图”的,却苦无机会。
小葳站在思亭身边,真想和他一起分享所有的成果和喜悦,在众目睽睽下,却不能明目张胆,只能一边假意整理衣服,一边低声的说:
“你怎么了?一声不吭的,不高兴我开店吗?”
思亭其实是另有心事的。自从直升机撞毁了,他就一直有股不好的预感。虽然他全心全意、用尽心思的想把直升机恢复,但由高处摔落时,许多精密的零件都摔坏了,国内又买不到合适的替代品,直升机只好直挺挺的躺在箱子里,尸首似的收藏着。
但这些他都不想对小葳说,两个人烦恼,还不如一个人承受。
“你开店,我当然高兴。只是思谦在,我不想太招摇。明天一起吃饭,我有东西送你。”
“我们的事,也不能老瞒着思谦,我看不如让我来说吧。”
“不行,男人的事男人来解决。你跟他说,只会更伤他的自尊罢了。”
“你们感情这么好,我实在……”小葳实在不想伤思谦,他真是个善良的好男人。
“好了,什么都别说了。待会我想先走,我不喜欢这么多女人的地方。”
“好,我了解。”小葳知道思亭有心事,但猜不出是什么事。他眼神里的阴郁,对向来乐天的他,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东西。
怎么会这样的?如果爱她必须失掉快乐,那她是不是还该接受他的爱?小葳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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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亭早早就提议离开。思宓还没买够,思谦还没和小葳聊够,回家路上,两人都多有埋怨愤懑。然而思亭一句反驳的话也没有,气压正如台风来临的前夕,怪异的平静加上窒人的沉闷,叫人不耐。
果然没错,暴风雨早在将军府里不耐烦的等着了!清清楚楚的写在将军严肃的脸上。
大厅里不只是将军,夫人和思环也在,但几个人之间却沉静到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思亭此时对家中大小的事早漠不关心了,就算艾咪真是爸的女人又怎样?
妈都不管,做子女的还紧张个什么劲?于是自顾自的要上楼去。
“等等,全部坐下。”将军简洁的下达命令,如圣旨一般,没有反抗的余地。
思亭心不甘情不愿的坐下来。直接表明立场:“大家都是成人了,自然有权决定自己的事,只要爸觉得快乐,妈又没有意见,那就好了。我的想法其实并不重要不是吗?”
“你是说,你完全听我们的?”将军脸上泛起狡黠的笑。
“我不赞成!”思宓拍桌子站了起来,购物的喜悦一扫而空。“爸,如果你说的是那个女妖精的事,我第一个就反对。妈妈哪点不好?温柔贤淑,打小时候,您成天东奔西跑,就一直是妈在照顾我们,她也是个女人……”思宓望向母亲,怜惜的说:“一面要忍受着和丈夫两地分隔的相思之苦,—面又要悉心呵护着稚嫩的孩子。可是,您却在外头拈花惹草,逼得她不得不以绘画来排遣内心的寂寞……”
“你说到哪儿去了!”将军遭到突来的攻击,恼羞成怒的大声喝止。
“难道不是?我一见她就知道是个狐狸精,她和启东的秘书是一个样的,我一看就看出来了!”
“住口!你说这什么话?这样跟我说话!”
“说什么?您不是要谈艾咪吗?我就跟您谈啊!你倒说说,让她住进咱们屋里还不够?敢情您还想娶她?”思宓像个放倒了酒瓶儿,口若悬河的想止都止不了。
“姐,冷静点,先问清楚什么事吧!”思谦见父亲眼露凶光,忙将思宓拉开。
“好啦!”思环这会儿终于忍不住开口了,怪怨着思宓胡闹,根本就把事搞忿了。他指着思宓责备着:“你这女人,别以为爸疼你就这么目无尊长的,也不弄清楚怎么回事就糊里糊涂扯上一堆。爸想说的,是思亭和小葳的事!”
思环的话如当头棒喝,叫闹成一团的气氛刹那间冻成冰原。
思宓和思谦面面相觑;思亭和小葳怎么了?他们之间能有什么事?就算有什么吧!犯得着这么大费周章的吗?
想着想着,思谦似乎有些明白了。
最震惊的是思亭!
他们怎么知道的?他还来不及准备好说词就被揭穿了,这怎么好?原本打的如意算盘是先向思谦坦白,并取得他的支持,然后一起去求妈妈答应,等个个击破,大家都站在同一边时,就不怕爸爸那关了。
唉!人算不如天算。他沉默着,等待着大家发表意见,这是他唯一能做的,因为,他压根儿还弄不清楚战况呢!
可大伙儿都不说话,瞪着眼望着他,像要吞了他似的。好久好久……
“好了好了,我承认。我承认我是爱上小葳了,她也爱我啊……我们是由衷的相爱……”思亭努力想用极短的言语表达他们生死不渝的爱恋,但,话在舌尖,就是说不清楚。
“思谦,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我是你的军师,又是你亲弟弟,我这么做好象是很不顾道义似的。但是,这由不得我,我真的是情不自禁啊!”思亭抓住思谦的手臂,希望他能谅解,但是……
“这是怎么回事?”思谦似乎还意会不过来,一切都太突然了。
不,不是突然,是他太迟钝,太没有心机了!思亭曾阻止他追求小葳,那天晚上,思亭在实验室里拥抱小葳,他也看到了,只是当初单纯的以为那只是朋友间的关怀。这阵子,思亭老不在,他也想过他是谈恋爱去了,就是没料到对象是小葳!
“我一开始真的是真心想帮你,我真的没料到自己会爱上她,而且,陷得那么深……二哥,你得相信我!”思亭觉得好无助。他原是个衣食不虞、没烦没恼的大男孩;如今,却为了一个女人,倍偿人生的艰苦。难怪人要说“红颜祸水”了。
思谦应该愤怒,应该难过的,但事实上他却没有,连他自己也吓了一大跳。他反握住思亭的手臂——
“别像个女人一样好不好?喜欢就喜欢啊,有什么好难过的?只要你好好对待她,只要她过得好,我就很安慰了。”
“真的?你不怪我?”
“当然,谁叫你是我兄弟!”思谦个子比思亭小,一手搭在他肩上,就像挂上去似的。
“你真好!我跟小葳的第一个儿子,送你当干儿子!”思亭得意得正要笑开时,耳边传来思环的冷嘲热讽。
“这倒是人间一大奇事,两个将军府的少爷,居然同时看上一个烟花女子。”
“她不是什么烟花女子!”思亭恨恨的朝思环瞪去,他无法忍受人家这么批评他的小葳。
“谁说不是!”将军低沉而厚实的嗓音,如一响春雷,叫人闻之一震。
“爸,你成全我们吧!”思亭知道不能跟父亲用硬的,只好动之以情。
“成全?那我这张脸挂哪儿去?”
“她当您秘书的时候,您不觉得丢脸,怎么当儿媳妇就丢脸了?再说,只要大家不提,谁又知道她的过去呢?”思谦只要遇见小葳的事,一定义不容辞。
“那不同!秘书毕竟还是外人,媳妇可是自己人。”将军十分坚持,而他真正不能忍受的是他曾对小葳有过各种男女间的想象,若她摇身一变成为他的媳妇,那他将愧于面对她,愧于面对自己的儿子!
“爸,我爱她,我们非常相爱,我没办法忍受这样的分离。何况,您在意的都只是她的过去,她现在已经不一样了!”
“能怎么不一样?思亭,你还小,不懂女人。”思环不屑的笑笑。“女人只要有过不同的男人,就很难安于一个男人。她刚来的时候,还不是对我眉来眼去的?你还是听爸的话,好好回美国,把书念完吧!”
“大哥!我不许你这样侮辱小葳!你跟她的事,她都说给我听了,她是真的欣赏你。”
“是啊!你们那天的对话我也听到了,根本就是你下流,对她不怀好意!”小葳在思谦心底,俨然升华成一个绝世的女神,怎容得思环侮辱!
“真是!你们是单纯还是愚蠢啊?她是真的欣赏我?然后呢?又真心爱了你?过几天,她会不会又对另一个男人死心塌地了?啊?像这种女人,本来就靠那张嘴虚情假意,叫每个男人都以为自己是她的唯一、她的最后!爸,你千万别信他们,还是早点送思亭回去把论文完成,时间可以治疗一切的!”
将军点点头,缓缓吐出一团浓烟。他和小葳相处那么久,她是个什么样的女孩,他其实最清楚。可是,人是可以伪装的,思环说得没错,还是早点送思亭回美国去。没看见,就什么都没了!
“我不要!我不要回美国!就算要走,我也要带小葳一起走!妈,妈……您说说话呀,我这辈子没向您要求过什么,这次我求你,劝劝爸爸别听大哥的!”思亭转向母亲求情,他是么子,母亲向来最疼他的。
“思亭,还是听爸爸的吧!”夫人眼中充满了疼惜,但她仍不能摆脱门户之见。
“妈……这关系我一生的幸福啊!没有小葳,一切都没了意义了!”思亭恳求着,他从没这么凄惨过。
“孩子,”夫人握住思亭的手。“时间可以让你淡忘一切。每个恋爱中的人,都觉得只要失去对方,就活不下去了。但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他们就会发现,事实并没那么糟糕。”夫人像说的是自己的故事似的,但思亭一句也听不进去。
“是啊,思亭,你不是最热衷科学的吗?还说它是你一辈子的情人,等回到美国,回到实验室里,你就什么都忘了!”思环也劝着。
“没错!等会你就先收拾收拾,我叫艾咪订机票。”将军缓缓的说着:“如果你再闹,我就断了你的经济来源。没了钱,就没有了科学,没有了科学,你的人生就没了目标,你长久的努力,就成了泡影。你想想,你博士学位还没拿到,在国内能做些什么?再想想,国内的研究环境,哪儿比得上美国?要科学?还是要女人?你自己想想!”
说罢,就站起来,往外走去。“管家,叫司机备好车,我去司令官那里。”
将军走了,他想左右的事,没有不能左右的;多年前,思宓的婚姻也是。
父亲走了,思环也回房了,他不想介入剩下无济于事的讨论里。
思宓端坐在沙发上,傻着眼看弟弟,看他是否会接受父亲另一次错误的安排。
夫人疼惜的拍拍思亭的肩膀,无奈的回房了!传统就是这样,习惯就是这样!长久以来,门当户对的观念固然造成了不少悲剧,但不也成就了不少佳偶吗?何苦辛苦的去打破它呢?围墙里也经不过大沙漠的浩瀚刺激,但毕竟安全,不是吗?
思谦不知该如何安慰思亭。他想:如果真和小葳谈了恋爱,他是否也会面临这样的抉择?是否会选择放弃其中的一方?不,如果是他,他绝不会放弃小葳,她一个弱女子都能为了坚持理想、不惜一切的付出心血,他又怎能轻易投降呢?
但是,他也晓得,他终究不似思亭,有个科学这样一个要毕生追寻的目标啁!思亭此刻内心的挣扎,他可想而知……
那夜,思亭把自己关在实验室里,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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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太阳醉酒似的红着脸,忽暖忽热的照着将军府峥嵘的花草。
“这么一来,不是很得罪施老了?他跟我可是多年的好友!”将军对儿子的作法有些忧心;他似乎太急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票源就这么多,支持党外的还是支持党外,就这么一个大饼,要赢得只好自相残杀,让党内原本的票源来个重新分配。”思环的确急着闯出一片天来,他为求目的,是不惜一切的。
“非得在施老外甥身上动手吗?其他候选人呢?”将军原本还想和施老结成亲家,但如果思环要以这种“致之死地而后生”的战略方式,去和施老的外甥争选票,别说亲家做不成,搞不好还会反目成仇呢!
“只能从他身上动手了!我的执行长手上握有他的一些把柄,可以在宣传期最后狠狠的攻他个措手不及,最好是在最后几天,他连反驳解释的机会都没有了!”
“哈哈,你倒狠。”将军有些得意,这儿子,的确像自己。
“妇人之仁怎么成事呢?”思环也大声笑了。
将军父子宏亮的笑声惊醒了梦中的思谦。
糟了!睡得这么晚,不知思亭怎么了?思谦翻了个身滚下床,加了件外衫就往顶楼跑。
实验室的门一推开,浓浓的酒气立即涌上来!思谦皱皱眉,朝里头仔细扫射一番,除了横七竖八的酒瓶子外,哪还有思亭的影子?
“思亭!思亭!思亭——”思谦一路从顶楼喊下来,看到父亲和大哥,急急的问:“见到思亭没有?”
“没啊!他没在房里吗?”思环对这两个弟弟老不务正事很不以为然。
“糟了!他八成喝醉了,顶楼乱糟糟的全是酒瓶子啊!我……我去看他车子在不在……”思谦急坏了,他从小就跟思亭最好,一起玩一起吃,一起打架一起挨棍子,他可不希望他出什么意外。
“怎么了?”思宓也下来了。
“怎么了?”小伟伦附和着也下来,跳在将军膝上撒娇着。
“糟了!他真的开车出去了!”思谦回到厅里,不知如何是好。
“思亭吗?”
“小舅啊!八成玩飞机去了。”
“去你的飞机,飞机早摔坏了!”思谦急得口气都坏了。
“可不是,都是你!没事到小舅房里拿什么卡片!害小舅现在跑丢了,看你怎么办?”思宓后来才知道,原来父亲知道思亭和小葳的事,全因为儿子伟伦从思亭垃圾桶里拾起的那张卡片。
伟伦偎在将军怀里,怯怯的看着妈妈。
“不关伦伦的事。这么大的人了,不会丢的。”将军若无其事的看起报来。
“爸……”思宓真恨父亲的冷血,他从来不在乎孩子的情绪。
“姐,咱们去找他。他喝醉了,我担心他会出事。”
“你不上班吗?”
“早上没课。”
“好,那我们去找找,我去拿个皮包……哦,对了,你有没有小葳的电话?”
“小葳?”
“是啊!也许思亭去找小葳了!”
“对对对!我打电话给小葳。”
思谦拨着电话的手,竟有些颤抖。他是最不愿伤小葳的人,但这件事一说开,小葳必然要受伤。然而,事到如今谁顾得了那么许多呢?
“喂?小葳吗?”
“喂?思亭啊,我还在睡呢!”小葳电话里的声音显得慵懒。
“不,我是思谦。”
“啊?”小葳楞了一下,心想:这下露出马脚了。
“你别紧张,你和思亭的事,我都知道了。”思谦听出她的紧张。
“哦……思亭告诉你的吗?”
“嗯。听你的口气,思亭一定不在你那里,对吧?”
“思亭?他怎么了?”
“他昨晚喝醉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去了……”
“喝醉?”她记得思亭不喝酒的,何况,他也知道她最恨男人喝酒;喝醉了,总会发生些不幸的事。
“唉呀!总之,总之是我爸不好啦!他反对你们在一起,逼他……”思谦劈哩啪啦把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电话那头却静得仿若无人似的。“小葳?小葳?”
“哦,我知道了。待会我去找找他,找到了,我会劝他回去的。”
“你——”
“我没事,我很好。”
“好,如果我们先找到他,我会通知你。”
“OK,再联络。”
思谦挂了电话,对小葳的冷静感到怀疑。他左思右想,始终想不透。
“怎么了?”思宓问。
“他没去。”思谦摇摇头,仍想着小葳。
“走啊!你愣在这里干什么?”思宓推他一下。
“啊?哦!咱们走。”思谦这才回过神来,开车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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电话这头,小葳脑海里一片空白。她就知道,这场仗还有得打呢!
要去找他吗?找到了又怎样?她能劝他不惜一切的跟她走吗?还是故作狠心,一把慧剑断了情丝,把他远远的赶回美国去?小葳伏在枕头上,什么也想不了。
他喝醉了,一定像她一样,什么都想不清,又什么都不能不想,脑子里乱糟糟的,心里又七上八下无可奈何……他会出事吗?一个像她的父亲一样,酒后驾车的男人……
出事了也好!出事了,她就可以不顾任何人的反对追随他而去,在另一个世界度一个没有门户之见的人生!也是一种权宜的方法吧?
小葳胡思乱想着,但就是没有动身去找思亭,也没有掉泪。
她在等待,毫无选择的等待着一场判决,她虽然努力对抗,却始终敌不过的,一场命运之神的判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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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铃响过一声,小葳没有开门;又一声,是思亭吗?急急的,又传来一连串催促的声音,她终于开门了。
是思亭没错,一张蜡黄枯黑的脸,嵌着两颗无神的眼珠,胡腮间尽是灰沉沉的胡渣子,手上抱着一个看来不轻的箱子。
“思亭?怎么了?怎么一夜之间把自己弄成这样?”小葳心疼极了。
那个神采飞扬、不识人间悲苦的大孩子哪儿去了?才一天工夫,竟如此残酷的给她一个沧桑得如自战场上逃回的败将残兵……
思亭将箱子放下,唤小葳来看。
“直升机?怎么坏了?”这直升机是小葳的老朋友,曾在她低潮时慰藉过她的心灵,如今见它支离破碎,小葳一阵心绞,忙用手按住胸口,倒退一步。
“它是我们的媒人,是我们爱情的象征。而如今,它却支离破碎,像碎了的镜子,无法再圆;如泼出去的水……再难……收回……”思亭平衡的话说到最后,竟只有哽咽。
“思亭!”小葳再忍不住了,侧抱住思亭的肩,紧紧、紧紧的,任自己在他身上颤抖。
她没有抬头看他,她再没有勇气了。
他也没有抱紧她。他觉得,没有什么是他不能失去的,就算他再怎么宝贝,再怎么珍惜,有心人,还是能将一切夺走。
好久好久,他们之间,只有悲不可抑的长吁短叹,没有一句话,直到……
“小葳,爸爸不许我们在一起,他用科学威胁我……如果,如果我们不分手,我就不能把博士学位修完,就不能回到我的研究室里,去玩我最最放不下的科学了……小葳,科学是我的生命,我实在放不下……”
“我知道、我知道……”思亭的苦,小葳怎可能感受不到?她轻抚他的脸,仰着泪眼说:“我知道……不管我们未来如何,不管发生什么事都不能影响我们之间的爱情。但是……天下无不散……起码我们曾经拥有,这已经比别人丰富许多了,不是吗?至少,我们曾经爱过……”
“曾经?什么意思?”思亭激动得抓住小葳的肩,逼问着她:“你早知道了是不是?你早决定要跟我分手了?是不是爸来找过你,还是大哥?他们是怎么逼迫你的?说,快说!”思亭的眼珠子几乎要跳到小葳脸上去了。
“没有,没有!没有谁来逼迫我。你……好痛啊!”小葳痛出泪来。
“你说,你是不是要跟我分手?是不是禁不得一点考验?”
“不!不——”小葳用力摇头,思亭才松下手。“可是,科学是你的生命,放不下也是你说的,难道你要我逼你放弃生命吗?”小葳也歇斯底里起来了。
“可你是我的灵魂啊!没了你,没了灵魂,你叫我行尸走肉的怎么过日子?”
我是你的灵魂?小葳差些支持不住孱弱的身子。这也不行,那也不成,两边都是绝路,她该怎么做才好?
“小葳,跟我到美国去。我可以半工半读,你也可以找到个简单的工作,咱们忍耐着,一年不行,至少两年就能回来……”思亭认真的说着他的计划,看来似乎两全其美,但对现实状况太过了解的小葳来说,却是漏洞百出。
“不……不行。”小葳摇着头,不知如何向思亭解说这中间的不可行,而又不伤害他。
“为什么不行?你放不下你的店?”
“这不是放不放得下的问题……”
“那是什么?你不愿跟我受苦?不愿跟我双栖双宿,在冰雪里相互取暖?相信我,我拼了命也不会让你受苦的,相信我!”
“思亭……”
“你说啊!我要知道你的想法!爸已经叫人买机票了,我没有时间等了!”
“好了好了!你这样子,我怎么跟你谈事情啊!我们都不是孩子,难道不能冷冷静静的好好讨论吗?”
见小葳发火,思亭才冷静下来。
“事情没你想的那么简单。”小葳咬咬唇,深深叹了口气。“你以为将军会这么容易就放了我们吗?就算我跟你到了美国,我语言不通,你又要念书,生活就是一个大问题了!何况,我的店才刚开幕,所有的钱都丢进去了,短时间内根本就不可能收得起来……”
“难道我们就这样分了吗?跟着命运走,一点自主的能力都没有?”
小葳望着天花板,忍着泪。她一直努力着挣出一片自己的天空来,如今,曙光乍现,她怎么会为了爱情而让多年来的努力付诸流水?放弃了这一切,她是否还有下一个机会?她一点把握也没有。
“你说话呀!你是不是要我一个人走?忘了你,忘了我们的一切,就像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看到小葳的沉默,思亭觉得绝望极了。
小葳仍咬着唇,无法言语。
“我明白了……”思亭垂下眼,低声的说:“我太自作多情了!你见过的男人那么多,哪会在乎我这样一个一无所有的人呢?从一开始,你就一心一意的想在事业上闯出名堂来,爱情对你来说,根本就只是生活上的调剂品,不值一提……”
“思亭……”小葳想解释,但实在不知如何表达内心的矛盾。
“你不必多说,我了解。”思亭将直升机收拾好。“再见了。我想,我很快就会回美国去,也许,也许再也不回来了。”
“思亭……”小葳的泪终于滑落,她能留他吗?她舍不下自己的理想,她又怎能要他舍下他的理想?
她终究还是没有开口留他。
他也终于抱着一颗破碎的心,以及那架破碎的直升机,离开了台湾。
他终于走了?回到纽约大学水牛城分校的实验室里。
每每,生活的忙碌与忙碌间有个短暂的喘息,小葳就地抬头望一望天空,尽管他俩相隔千里,望的,总还是同一片天空。
这是小葳对思亭唯一能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