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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有些破碎的窗户纸,我看见了泛白的天空。我知道一天的生活将要开始。烧水、做饭、洗衣服。起身穿上洗得发白的衣服,折叠好那床盖了几代人的被子,我转身离开房间。外面是刺骨的风,可是这个冬天还是值得我庆幸的,因为与前些年相比,今年是个暖冬。
做饭的时候发现柴火又快没了,的确,距离我上次去山上拾柴的时间已有三天了。看来今天得抽出时间去山上了。
“爹爹,你们吃饭吧。”我将那些稀得可怜的粥盛到几口已经缺口的碗里。
“丫头,你也坐下来吃吧。”爹爹还是疼我的,可是他在说完这句话后还是看了看他身边的女人,那是一个有些老的女人,然而,记得十年前她刚进我们家的时候,还是一个算得上美丽的女人。穷,真的可以让人一无所有。
“不了,我先去把衣服给晒了。省得待会儿结冰了。”我将手收到袖子里,退出了有些拥挤的家。从小到大,我并没有少听后母狠毒的故事,所以,我庆幸自己的爹爹给我找了一个善良的后母——虽然她不允许我叫她“娘亲”,但至少她没有打过我,也没有因为我的存在而离开我的爹爹。我是该满足了,没有像隔壁的阿毛那样整天被骂得狗血淋头。
站在院子里,轻轻地抚平那些晾在竹竿上的衣服。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太阳该出来了,可是抬头,天空仍旧是白茫茫的一片。看来,今天是个阴天。
“丫头,你姨娘今天有些不舒服,要记得照顾。”爹爹拿着锄头,在出门前对我做着交待。
“嗯。”我起身走向屋内,看见了后母有些苍白的面孔。
“姨娘,你去休息吧,这里我来收拾就好。”虽然一直都是我在收拾,但我还是这么说着,不想让她难堪,毕竟她是爹爹的女人,是弟弟的娘亲。虽然没有读过书,但我知道,让那个曾经美丽的女人心甘情愿地呆在这个残破的家里已经是一种莫大的责罚。没有她,我的爹爹还是会找到另外一个女人,然后领回家。如果是这样,或许我的生活就没有现在那么“容易”。
“姨娘,我上午要去山上拾些柴火,中午顺便去看一下娘亲。”我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人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早成一堆土了。”后母在转身回房的时候自己念叨着。我把这当作是一种关心,她是在劝我看开一些,所以,我笑了,而且笑出了声。
小时候,娘亲总是摸着我的头说,经年,这个地方叫做南方,南方什么都好,就是太穷。然后便是长长的叹息。
经年,这是我的名字,我不知道是什么意思,而在娘亲死后,便再也没有人这样唤过我,他们都唤我丫头,所以,我几乎忘记了自己是个有名字的人。我想,我的一生用到这个名字的机会应该是没有了。有谁会想要知道一个穷人家孩子的名字呢。丫头,其实也不错,至少比“喂”好多了。
尽管是个暖冬,可是山上的柴火还是不多,大概是穷人又多了些吧。我一路走着,终于,在快要到娘亲的坟墓前的时候,背后的箩筐满了。擦了擦额头渗出的汗丝,在墓前的一块石头上坐下。这块石头是我在十二岁那年从远处搬来的,还记得为了它,手都磨出血了。不过,如果换作现在,肯定不会了,因为我的手上已附上一层厚厚的茧。
“娘亲,经年来看您了,你看到我了吗,听到我的声音了没?”我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着。
“您离开之后,我都快要不会写‘经年’这个名字了。”
“嗯,我已经快要十八了,邻居家的阿毛被她的后母嫁给了一个屠夫,听说生活还是很苦。我想,过不了多久,我也会被爹爹嫁掉吧,因为姨娘说我已经是个老姑娘了。还记得那次我问您关于您手上那层厚厚的茧是怎么回事的事情吗,当时您沉默了。后来,您又说,希望我可以找到一个懂得怜惜自己的人,能有一双一直漂亮的手。呵呵,我想我是叫您失望了,我的手已经布上了一层茧。但我并没有不开心,因为姨娘没有让爹爹把我卖掉。我还是姓易的……娘亲,我有些想您了,一个月才能来看您一次,您有想我吗?……如果有,那么请娘亲放下经年吧。听后巷的老嬷嬷说,只有割舍掉尘世所有的牵挂才能在那个世界得到幸福。我不知道怎样才算是幸福,但我希望您幸福,那个老嬷嬷说,幸福是比金子还要贵的东西……”
时间就这么过了,不知道是怎么了,今天我竟然哭了,这是七年来的第一次。心里不太愿意离开,但还是站起身来。再次回头时,娘亲的坟墓已经看不见了,似乎是根本就没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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