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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美子上班后,汪晓静再也没有看到邵班长利用午休的时间叠纸壳箱。汪晓静有些怅然若失:午休时无处可去,和邵班长边聊天边干活,倒也是件愉快的事情。并不是有意要这样做,汪晓静竟也在不知不觉间注意起邵班长的行踪来。有几天,汪晓静看到下午开工时邵班长是从阁楼上走下来的,但却很少在这个时间见到美子。听其他人说这个时间,美子应该正在阁楼上的邵班长办公室里休息。
汪晓静在别人的闲聊中知道了邵班长和美子的很多事情:美子的真正名字叫庞琪美,两人开始拍拖是在邵明波当了班长之后。双方父母也都认可了他们的关系,亲家间已经见过面了。现在只差没有举行婚礼了,但日期已经定在了十月中旬。
汪晓静也听说了另一件事情,因为婚房的事情,美子正在和邵班长冷战。邵班长现在和父母住在两居室的房子里,结婚后自然是要和父母住在一起的。但美子似乎并不愿意这样,吵着闹着要邵班长说服父母把现在的房子换成两处小面积的房子,和父母分开过。邵班长是个很孝顺的人,当然不会同意美子的要求。两人时常为这事争吵,经常是美子甩手离开,称病不来上班。邵班长虽说很生气,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将美子的那份工作揽到自己的身上,利用午休时间帮美子做完。
车间主任也知道两人的事情,但工作没耽误,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主任心里很清楚:毕竟只是暂时的,等举行了婚礼,成了一家人,美子也就消停了。
一周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这个星期轮到邵班长所带的这个班上中班了。所谓的中班就是指在傍晚的17时上班,到午夜的零点下班。晚班则是从午夜的零点到第二天的八点。职工如此倒班上,也是最近几年的事情。早些年的时候,全厂职工不过百十来人,只有一个生产车间,每天灌装出的成品酒不过几百箱,那都将存放酒的仓库堆满了。空旷的厂区里几天都看不到来拉货的车,生产车间停工是经常的事情。赶上狂风暴雨天,仓库漏雨,酒箱淋湿变形,返工的酒堆积如山,损失惨重。全厂职工是望‘酒’兴叹,一筹莫展。
这种情况持续了很多年,但是改革开放后,白酒行业呈现出蒸蒸日上的势头,生产车间由最初的一个迅猛发展到现在的八个,不仅国营职工的数量翻了好几倍,还成立了附属大集体单位,每天生产出的成品酒近万箱,仍供不应求。尤其是春节前后,进厂拉酒的大货车排成了好几行。甚至经常出现这样的场景:求购方因为担心订的酒被其他商家拉走,而不得不使出了守株待兔的办法,命令货车司机直接将大货车停在了生产车间的门口,流水线上下来的酒刚刚装箱打包便被搬运工人直接搬到了大货车上。
市场行情如此喜人,厂领导及时做出了调整,一天24小时被划分成三个工作段,人歇机器不能停。工人的工资涨了,还有夜班费可拿,自然是满心欢喜。不过,美中不足的是,因为场地的原因,一座座仓库拔地而起,原本早就该施工的职工宿舍楼却没有了下文。原先的那处仅够容纳百十来人休息的宿舍楼早已人满为患,后来进厂的职工想都不敢想能够去那里休息。
这可就苦了那些上中班和晚班的职工了。因为交接班的时间是午夜零点,上晚班的职工不能来得太晚,而上中班的职工下班后,出于安全的考虑,也不能离开单位。但是,觉儿还是要睡的,随便找个地方将就一下吧。所以,每到这个时候,经常在车间的角落里看到和衣而睡的职工,男男女女,东倒西歪,是睡相百出。
第一天上中班的时候,出于羞怯的心理,汪晓静没有和其他人一样找个空地儿,拿几捆纸壳垫往地面上一摆儿,铺成简单的一张床,躺在上面就睡。
汪晓静脱下白大褂,洗了洗手后,走到了车间外。已经交班了,张姐她们早就没了踪影,不知躲在哪里倒头大睡呢。刚接班的这些人,汪晓静没有认识的,她当然也就不能再留在车间里了。
汪晓静信步在空旷的厂院内走了一会儿。夜晚的风还是有些凉的,吹到身上,丝丝凉意钻进心里。汪晓静不由得抱紧了双臂。回头望了望灯火通明的车间,汪晓静却没有想回到那里的想法。
汪晓静慢慢地抬起头,凝望着夜空中皎洁的明月,脸上渐渐浮现出一丝的惆怅,心中暗道:“我并不奢望众星捧月般的生活,我只想做那璀璨群星中的一颗。我无法改变现在的生活,但是,要我像他们一样活下去,我绝不甘心。我还年轻,为了将来能有所作为,我也不能继续沉沦下去。我必须有所改变了,从现在开始,我要用知识武装自己,先考个文凭,然后再做选择。”汪晓静暗暗地下了决心,徘徊在脸上的惆怅神情慢慢地散去了。
汪晓静是在上晚班的时候见到了车间维修工周天勇,他是接到邵班长的报修电话后从宿舍楼赶过来的。凌晨两点多的时候,灌装机不知哪里发生了故障,时不时发出刺耳的响声。邵班长担心继续运转下去可能引起更大的故障,所以,下令暂时停工,大家就地休息,随时准备开工。职工们当然不会错过这个休息的机会,纷纷向后一退儿,或站或坐,身体靠在墙上,闭着眼睛打起盹来。
周天勇到车间后,看到车间已经停工,心里不免着急,生产车间因为机器故障而停工,耽误了生产任务,领导责问下来,他这个维修工毕竟是要负责任的。而且,周天勇心里很清楚灌装机之所以发出响声应该和他昨天检修时漏换了一个摩擦垫有关,灌装机转动时,铁质部件产生摩擦自然会发出刺耳的响声。不过,机器发出的声音会这般响,这倒是周天勇没有想到的。他原先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旧的摩擦垫应该还能支撑一阵子,坚持几天,等到下次检修时再一起换掉。所以,尽管知道摩擦垫忘换了,但已经到了下班时间,周天勇还是离开了车间,赶着去邻居大婶家见给他介绍的女朋友去了。
只是,让周天勇没有想到的是还不到一天的时间,灌装机就出故障了,毛病肯定出在摩擦垫上。所以,正在睡梦中的他一接到邵班长的电话便慌忙起来了,三步并作两步跑到了车间。顾不上听邵班长介绍故障情况,周天勇马上拆开了灌装机,零件摆了一地后,直接把已经磨漏的摩擦垫换了下来。
汪晓静并没有睡觉,除了邵班长外,她可能是车间里唯一一个没有睡觉的人。邵班长在帮着周天勇忙活儿着,看到汪晓静趴在隔断墙上正往这边看着,邵班长招了招手,把汪晓静叫了过去,让她帮忙递递工具和零件。
周天勇抬头看了看走过来的汪晓静,只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并没有说话。
“好了,可以了,只是个小故障而已。”经过一阵忙碌,周天勇拧紧了最后一个螺丝帽,对邵班长说道。
“行了?那我招呼大伙儿干活了。”邵班长站了起来,关切地对汪晓静说道:“晓静,谢谢你了。后半夜容易犯困,干活的时候注意一点儿,不要伤到手。”
“我知道,班长,我干活去了。”汪晓静笑了一下,转身向后面的刷瓶组走去。身后邵班长和周天勇的对话,汪晓静仍然听了个清清楚楚。
“是班里新来的人吗?以前没见过她啊。”周天勇问道。
“来了一些日子了,在刷瓶组工作,你可能没注意到。”邵班长解释道:“孝儿不错,很勤快,总带个精神劲儿。”
“是吗?邵班长夸奖的人应该是不错。认识你这么久了,能让你称赞的人,我知道可是不多。”周天勇看着汪晓静的背影说道。
邵班长笑了笑,扭头招呼道:“都醒醒吧,干活了。”邵班长的声音大了很多,喊道:“大家动作快点吧,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否则,今天的任务完不成了。”
大家纷纷动了起来,揉眼睛的,打哈欠的,伸懒腰的,每个人都无所顾忌地释放着自己的困意。与此同时,所有的机器一起转动起来,发出很大的声音。在这宁静的夜晚,各种声音显得格外的响亮。轰轰隆隆的声音驱走了工人们的睡意,他们摇了摇脑袋,走到了工作案前,接着工作了。
周天勇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汪晓静并不知道。对这个年纪看起来比邵班长还要大的周天勇,汪晓静并没怎么留意。倒是邵班长关切的话儿让汪晓静的心里感觉热呼呼的,就好像那一缕微风吹走了刚刚袭上汪晓静脸上的淡淡的困意,汪晓静的脸上不时闪过一丝的笑意。工作节奏在不断地加快,汪晓静的工作状态却出奇地好,她不仅没有感觉到疲惫,相反,摆瓶子的速度倒更快了。汪晓静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好心情已引起了其他人的好奇心,张姐的一句话把所有人的目光都引到了汪晓静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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