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回

第一回贾敏归复入梦中

贾敏似乎听到了外边鸟鸣的声音，她撑开有些沉重的眼皮，阳光正好透过月影纱的窗户，斑斑驳驳地在地上印下几个光斑。空气还有熏香及欢爱后的气味，她脸上微微一红，慢慢坐起身来。

“夫人醒了。”娇滴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贾敏“嗯”了一声，伸手让一边的婢女给自己更衣——这是贾敏嫁给林如海的第五天。坐在铜镜前，贾敏看着自己娇嫩的脸庞，恍如隔世。多久没见过自己的容颜，贾敏已经记不得了。她只记得自己病逝以后，魂魄跟着自己的丈夫与女儿，看尽一切。

看着丈夫病逝、看着女儿在贾府艰难度日。“一年三百六十日，风刀霜剑严相逼”，原来自己如此信任的母亲竟然为了贾家可以任由下人编排自己的女儿，任由那个王家那个贱妇这样对待她的宝贝，那是她唯一的女儿唯一的血脉９有那个贾宝玉，年纪轻轻却不思积极向上，只会调脂弄粉跟婢女嬉戏，如果他真是喜欢玉儿又岂会看着她病重，孤零零地死去！

贾敏恨自己做不了什么，只能眼睁睁看着丈夫、女儿一个接一个离开，直到贾家倾颓，她的魂魄被一道光吸进去，再醒过来是又是贾敏了。但这一辈子，她要好生守护自己的丈夫跟女儿！为女则弱为母则刚，这一辈子，谁也别想欺负到他们头上！

“敏儿醒了。”

贾敏任由身边的人替她梳妆打扮，忽而听到一男子的声音，眼眶不自觉地便红了起来。她转过身来，见自己的丈夫神采奕奕地站在身后，脸上丝毫没有当初病重时的虚弱瘦削，泪珠子终于忍不住掉下来。

“这是做什么？”林如海毕竟也只是个二十岁不到的男子，见自己新婚的妻子突然落泪，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了，“可是她们伺候得不周到？”

“夫君这是说傻话了。”贾敏拿着帕子擦了擦泪珠，“方才我在睡梦中梦见夫君生病了，一时回不过神来所以才会落泪，倒叫夫君见笑了。”

“你我夫妻之间何必说这些。”林如海咧开嘴笑道，样子有点傻乎乎的，却叫贾敏好生怀念。记忆中自己丈夫如此鲜明的笑容在移居杭州之后就很少见到了，如今见着了却是想念得很——至少这告诉她，这一世她有更多的时间陪伴自己的丈夫，还有她尚未出生的女儿。

她是贾敏，但更是林贾氏。贾府于她而言，大概就要成为过去了。

与贾敏前世的记忆不同，林家现在已经由她一个人做主了。林老夫人于四年前去世，也正因为如此，林如海才会在十八岁时去年参加科举并摘得探花之名，最终得到皇帝的赐婚娶了国公府的她。

这一辈子，似乎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

“夫人，您的药熬好了。”还没现用早膳，贾敏身边的沛菡先端上一碗药。贾敏睨了一眼这碗黑漆漆的药汁，浓郁的中药味便是隔了老远也闻得见。她不悦地皱了皱眉，道：“暂且搁着吧，我待会儿再喝。”

“可这是老太太叮嘱的，夫人每日都要按时服下才行。”沛菡脆生生地道，“这药材都是咱们从府上带过来的，不是外边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夫人趁热喝了吧，不然到时候老太太问起，会责怪奴婢的。”

是药三分毒，上一辈子她就是以药为食，身子才不见得完全好转，害得玉儿胎内虚弱，天生就比寻常人身子单薄。这一世可以重来，她决心要好生改掉自己的食谱，这碗不不知道搁了多少补品的药汁还是算了吧。贾敏淡淡地看了一眼沛菡，道：“既然你不想放下，那就一直端着吧。沛雯，跟我去偏厅。”

“是。”沛雯扶着贾敏站了起来，同情地看一眼傻愣掉的沛菡，踩着小碎步就跟着贾敏走了。这个沛菡也真是的，夫人从前在府里的时候就是说一不二的主子，真当自己是夫人的陪嫁就能指手画脚么，真是愚蠢！

“怎么就沛雯跟着你，沛菡呢？”偏厅里已经摆好了早膳，是水晶虾饺、红稻米粥跟糖蒸酥酪，刚好是两人的分量，不多不少。贾敏知道自己丈夫素来不爱铺张，这样的安排正合他的心意。

“我让她在屋子里待着了。”用过膳后贾敏抿了口香片茶才道，“她一大早的就要我喝什么苦药，我才刚有了胃口想吃早饭呢，一见那碗药汁就差点给看饱了。所以为了保持自己的好胃口，我就让她自己跟那碗药呆在屋子里，我带着沛雯出来了。”

“良药苦口，都是为了你的身子好。”林如海宠溺地笑道。自己的小妻子看着沉稳，实际上小脾性还是挺厉害的。

“这一碗药下去，我再好的胃口也给它败坏了。而且这药喝多了也不好，夫君见过有人一天到晚喝药，都快把药当成饭食的么？”贾敏道，“我知道自己的身子娇弱，就更应该多吃些强身健体的食物，药补不如食补，以后那些苦药汁子，我是能不喝就不喝了。”

“也罢，总归你有理。”林如海想着，如果我的身子真的有好转的话那就随她去了，如果没有，那就继续喝药就是了。

“多谢夫君成全。”贾敏调皮地笑了笑。

往后的日子，贾敏更是信任沛雯多一些。

贾敏新嫁，除了回门那日便再没有回过贾府一趟。如今林如海入翰林院，结识了不少同科进士的夫人，也乐得跟她们一起聊天，偶尔出门做客，日子倒也过得快活。可惜偏偏她身边的人倒是不让人省心的，这一天前脚刚送了林如海出门，后脚贾母就套车过来了。

贾敏略微一惊，拾掇好自己后边带着沛雯出去。她倒没注意到沛菡瑟缩的眼神，倒是一旁的沛雯瞧见了，在贾敏耳边说了一声。

贾敏蹙起了眉，先是笑着把贾母迎来坐下。上一辈子贾家倾颓，贾母憔悴病逝的模样依旧记在她心中；可她记得更深的，是自己女儿在贾府艰难求生存的日子。他们林家的家产被尽数吞并，自己的玉儿还要被人编排是来打秋风的，最终落得病重而亡的下场。她以为自己母亲会好好疼惜她的女儿，到头来却发现原来什么都比不过贾家的利益，什么“反正玉儿都是要嫁给宝玉的，这些家产咱们就先帮她保管着”，全部都是笑话！

“……听沛菡说你最近不爱吃药，是怎么回事？”贾母倒没有注意到贾敏的出神，一坐下来便絮叨道，“你身子素来娇弱，那些药都是跟咱们府叫好的宋太医按照你的身子情况给你开的，你需得按时服用才是。沛菡是打小伺候你的，她多劝你两句你也听一听吧，毕竟林府你刚接手，很多事情都得别人帮衬你才是。”

“母亲看我脸色如何？”贾敏心中已有定数，脸上挂了个云淡风轻的笑意，说道。

贾母细细端详了一番，竟觉得自己女儿的脸色要比从前好了些，便惊讶地道：“看着好了不少，可是找另外的大夫给你换了药方？”

“哪里是换了什么药方，不过是最近让回春堂的大夫给我开了几个药食方子，我吃了几天而已，感觉就好了不少了。如今午后起来都在花园里走一走，身子更是好上不少。”贾敏道，“我也不知母亲是从哪里听来这些不该听的话，巴巴地过来了，若是晒坏了身子，那就是我的不是了。”

贾母皱眉一想，还不是沛菡她娘紧张兮兮地跑来添油加醋地说些什么，才害得她就这样突兀地上门来了，当下脸上就不好看了。

贾敏端起桂圆茶抿了一口，见贾母想明白了，才道：“母亲这是关心则乱，才会被那起子奴婢给扰乱了心神。我真的没事，夫君也对我很好，母亲放心。”

贾母这才安心，跟贾敏闲聊了几句以后便回去了。

贾敏缓缓呼了一口气，眼神一暗，让林如海的乳母林嬷嬷将沛菡压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