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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爹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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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爹爹

叶孤城眼底的神色立时就是一沉,低头去看叶丹歌——少女正眨巴着一双大眼睛笑盈盈地看着自己,眼里满满的都是揶揄和调侃。

她近来……似乎是越发活泼和肆无忌惮了。叶孤城沉了脸色,周身的寒意更甚。

叶孤城虽然还是没有什么表情,但叶丹歌却能很明显地感觉到自己周围的温度好像一下子就变冷了,把手里拎着的东西全部放到左手,腾出右手来摸了摸自己的胳膊,却是眼珠微转,笑意更甚,壮着胆子火上浇油地又伸手扯了扯叶孤城的衣袖,软声喊道:

“爹爹……”

认识这么久,她早就不怕叶孤城了,这人就算是生气起来也和平时一样没什么大变化,至多也不过是神色更冷、寒意更甚罢了,却是绝不会拔剑动手的,既是如此,那还有什么可怕的?

叶丹歌的声音本就软糯,这会儿刻意带着些撒娇的意味,听起来只觉得格外娇憨——叶孤城定定地看着她,神色越发暗沉,叶丹歌却是仰着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大大方方地笑着和他对视。

大约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实在是有些诡异,原本正想开口劝说叶孤城满足“女儿”的愿望、买几盒胭脂的掌柜话都到了嘴边却是怎么都不敢开口,硬生生地将声音全都咽了下去。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叶孤城忽然将视线从叶丹歌身上移开,转头看向了掌柜的,面无表情地伸手递过一张银票,声音冷得比这寒冬腊月还要渗人:

“新货各一份,包起来。”

“好、好的!”掌柜的赶紧应了一声,接过银票就低头去包胭脂。

这一下,愣神的人轮到叶丹歌了——她自始至终也不过就是开个玩笑罢了,叶孤城脾气不算好,但却不是斤斤计较的人,原本想着一会儿闹够了之后向叶孤城赔个不是、自己掏钱买下胭脂就是了,根本就没指望他真的会买,可现在……

叶丹歌挠了挠头发,仰着头对上叶孤城那一双眸色微沉的眼睛,干笑了一声,正欲开口道歉,掌柜的却是已经将包好的胭脂递了过来。叶孤城伸手接过,看也没有看叶丹歌一眼,转身就走。

叶丹歌摸了摸鼻子,赶紧快步追了上去。

掌柜的看着两人接连离开的背影,那一句“叶大师看着严肃,对闺女倒是极好”硬生生地卡在了喉头,不知为什么就是不敢说出来,半晌后摸着自己出了一身冷汗的后背,叹了口气,起身去关门打烊,一边还忍不住小声嘀咕着:“难怪两年了从来都没见过,脾气是真怪啊……”

……

叶孤城是真的生气了,自己这一次是真的玩脱了——这是叶丹歌回到家里之后,百般讨好道歉后得出的结论。

说起来,叶孤城其实也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示,只不过就是说话的次数和字数比平时更少、语调比平时更冷、说话的时候甚至都懒得看她一眼了而已……但,叶丹歌莫名地就是知道他生气了,心虚得不行,在第不知道多少次向叶孤城道歉、结果却只得到了他一声不置可否的“嗯”之后,杏黄衣衫的少女看着叶孤城那紧闭的房门,满脸沮丧地耷拉下了脑袋,暗暗骂了自己一句“胡闹”,却依然是没有办法,只能长长地叹了口气,一个人默默地回了房间,走到窗前的桌案边,铺开了今天新买的红纸,研了墨开始写春联——原本在大唐之时,是该用桃符的,只是这大明的习俗较之数百年前似是又有了些变化,过年时以春联取代了桃符。她在大唐既已身死,自然是也该入乡随俗一番……

叶孤城的房间在整个院落的最里侧,出来时敲经过了叶丹歌的屋子,却见她的房门正开着,面无表情地看了门口一眼,抬脚就继续往前走,却在经过她窗前时微微一顿——少女竟是已经趴在窗口的桌案上睡着了,她似乎是有些冷,背脊微微弓起,整个人都缩成了一团,却还是忍不住轻轻颤抖着。

叶孤城微微皱了皱眉,却到底是退回去,自她敞开着的门口进了屋。

她似乎是已经写了不少春联,都整整齐齐地放在一边等墨晾干,叶孤城随意看了几眼——对仗工整,字迹挺拔中正,看得出颇有几分文采。她的手臂下,却压着一张宣纸,上面是……一幅画?

看画里的时节,大约正是深秋,庭中一棵巨大的银杏想必是多年的古树了,此刻已落了一地的枯叶,树下坐着一个容貌极其俊美的青年男人,却不知为何竟是一头白发,双目紧闭,神色清冷淡漠,膝头趴着一个杏黄衣衫的小女孩——看起来只有五六岁大,紧紧地抓着男人的衣袖,神色里满满都是依赖和俏皮,容貌却隐隐和如今的叶丹歌有七八分相似。两人身侧还坐着一个黄衣的少年,约莫是十来岁的模样,笑意温和而恭谨,虽还年少,却已是一身儒雅和沉稳,看面容……又和图中的小女孩颇有几分相似之处——在这样的场景下,那白发的男人虽是神情淡漠,却也好像莫名地生出了一股温柔来。

这本该是一幅传神的好画,只是——叶孤城视线微顿,转向了画面上方的那一大片空白。这里大约是特意空出来题诗用的,然而此刻非但没有题诗,上面突兀的几个墨点却是一下子就破坏了整个画面的温馨——想必是作画之人数度提笔想要题诗,但却又不知该写些什么,只得频频搁笔,心绪难平之下,便有墨点溅上了宣纸……

叶孤城看着几乎要将自己缩成一团的叶丹歌,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将视线投向了一架,顿了顿后抬脚走了过去,伸手取下了挂在上面的斗篷,披到了少女的身上。

“……城主?”

叶丹歌毕竟也是高手,素来警觉,叶孤城轻轻的一个动作就将她从梦中惊醒,习惯性地揉了揉眼睛,有些迷茫地抬起了头看向叶孤城,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斗篷,眼里的茫然终于迅速褪去,换上了一如平日的清明:

“多谢城主。”

刚睡醒的少女声音里还带着几分沙哑,听起来倒和平日里有了些许不同,叶孤城没有看她,视线再一次回到了桌上的画上,叶丹歌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怔了怔,下意识地就想将画收起来,手都已经伸了出去,却忽然意识到这样的动作很是失礼,顿了顿,低咳了一声,解释道:

“信手涂鸦之作,让城主见笑了。”

“不必过谦。”叶孤城淡淡地应了一声,看不出什么喜怒。

“城主过奖了,”叶丹歌笑了笑,似乎是并不愿意再继续这个话题,不紧不慢地将画卷起来放到一边,偷偷抬眼看了看叶孤城,竟觉得他似乎、好像……气消了不少?至少没有上午时那么冷得渗人了,忍不住微微松了口气,试探着道,“难得过年,城主不如也写几幅春联可好?”

叶孤城没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叶丹歌自知理亏,很是心虚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低低咳嗽了一声,声音里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讨好:

“城主,今日之事……是我胡闹了,还望城主海涵,莫要和丹歌一般见识。”

叶丹歌说着,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顿了顿,倾了身子去她今日买回来的一大摞东西中努力地翻找起来,很快就从各色各样的袋子里找出了一个油纸包,很是依依不舍地盯着它多看了几眼,而后像是终于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轻轻咬了咬牙,带着十足献宝的意味递到了叶孤城的跟前:

“这莲子糕清香却不甜腻,在冬天很是难得,若非和老板相熟,恐怕今日是买不到的,城主尝尝?”

她似乎……和这杭州城内所有卖吃食的老板掌柜都很是相熟?只一包糕点就想赔罪、将先前的胡闹全数揭过去——莫不是在她心里,只一块糕点就什么都满足了,故而觉得他也如此?叶孤城低头,看着少女白皙修长的手解开纸包,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一排糕点,不知为何竟忽而想起了不久前的那个梦来,微微怔了怔,却终于是没有拒绝,在少女满是期待和不舍的注视下,伸手拿了一块。

这样……是不是就算不生气了?叶丹歌看着面无表情吃下一块莲子糕的叶孤城,眨了眨眼睛,立时就是打蛇随棍上,挽起袖子研了墨,很是讨好地将笔递到了叶孤城跟前:“若能得城主墨宝一幅,定然蓬荜生辉!我一定将它裱起来,挂在厅中日日瞻仰!”

这话着实是假得很,可她说起来,倒是脸不红气不喘,不见半分不见心虚——叶孤城冷笑了一声,却到底还是接过了笔,将叶丹歌刚铺好的两张长条状的红纸移开,伸手取了一张菱形的红纸,提笔写了一个“福”字——字迹凌厉锋锐,竟似是隐隐有剑气纵横。

“好字!”叶丹歌忍不住脱口而出——这一句,倒是发自内心的称赞。

叶孤城的神色似乎是稍稍柔和了些许,搁下笔,看了眼叶丹歌刚刚放到桌角上的那一包莲子糕,伸了手——少女的神情一瞬间就变得不舍和肉痛了起来,视线直直地盯在了他的手上。

叶孤城的心头莫名地涌上了一股笑意,却并不将莲子糕拿起来,只是往里推了推免得它掉到地上,而后收回手,转身就走,声音依然冷淡,却不知为什么竟好像带着几分柔和:

“没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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