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聂谨言那间比较简朴的卧室里,惟一的一张书桌桌面上,正放着那件由温小婉一针一线缝制出来的白色蚕丝质地内衣。
聂谨言坐书桌旁边的木椅上,淡淡却柔和的目光一直这件衣服上,仔细而又缓慢地徘徊,久久不舍得离开。
但聂谨言的这种目光,他脚前方、不远处跪着的小福子不安的偷瞧中,是看不出喜怒的。
又加上小福子自己本就心虚害怕,还有温小婉那件衣服也着实做得不堪入目——要不他们司公老家会连看了两天,还没动一下?他早就说过了,那针脚粗的,都透风啊。
他那颗最近两天备受摧残的小心肝,几乎要得肝硬化了。
其实小福子不知道,聂谨言不动,不是觉得温小婉的衣服做得难看,他只是没舍得动而已。
他甚至没有发现温小婉送他的这件衣服,比之前送他的那个腰带和荷包,女红水平更加退步了。
换个别,这种疏漏聂谨言是绝对不会发生的。
他身上的每件衣服,穿之前,他随便扫上一眼,就知道这件衣服,是不是出自同一个绣娘的手。
“司公,您老家一定要听奴才的解释啊,奴才与婉儿姑姑真不是外面传的那般,奴才是清白的啊。”
小福子几乎要捶地哭了。这次他可真是冤大发了,跳进乌江河里都洗不清了。
这两天里,外面不知道怎么了,竟然传出来他和婉儿姑姑对食的事情,他收到的恭喜之声,成了片。
他开始没当回事,还以为是谁开的玩笑,但今天早上连着平日里,与他关系非常好的小禄子、小寿子、小喜子也向他道起贺来,他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件事玩大方了,他连早饭都没顾得吃,就连跑带爬地来聂谨言这里,跪地请罪了。
他虽不知道聂谨言与温小婉是何关系,但他若真和温小婉牵扯出来点什么关系,他们家聂司公这里,一定过不去关的。
对于他的主动请罪,他家司公还没有开口训责惩罚呢,他这就觉得如背锋芒,总觉得他家司公看他的眼神,冰冷的刀子似的,刮骨一般。
这份流言是如何传出来的,少不了锦蓝那个大嘴巴一份功劳,之外,也是温小婉送小福子衣服的时候,被林长海重新按排永孝宫外面的眼线瞧到了。
这位二货眼线,把这个消息汇报给他们家主子林长海时,林长海那颗半个脑袋都带颜色的思维,瞬间活跃了,而这个时候正好从永孝宫内部传来锦蓝说温小婉命苦,招到的桃花竟是太监的说法。
两相一结合,慎刑司太监小福子和永孝宫掌宫婉儿结成对食的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样,瞬间传遍了三宫六院,很好地丰富了一群太监宫女的业余生活——因为这样的事情,还引不起各宫主子的注意。
聂谨言的消息网如何灵通,哪怕他这段时间忙得很。这个消息刚有个头绪传出来的时候,仍是被他快速逮到了,但他却没有阻止。
他拿什么身份阻止呢?因着前朝挂帅出征事宜,他的身份更加敏感起来。
皇太后薄氏嫌他没有全力运作,不能让她娘家的侄子薄景云挂到帅位,而每次朝堂上,哪怕他已经表现得存感很薄弱了,皇上仍是嫌他碍眼,恨不得立刻把他推出午门斩首示众了。
聂谨言知道皇上的意思,这是牵怒。他是太后安插过来的,就算什么也不做,皇上稍稍想想他的身份,就觉得恶心了。
这个气氛紧张的时候,他若还想和温小婉联系起来,总要拿什么遮掩遮掩。
这三宫六院里,从皇太后、皇上、皇后到妃位以下位份低的宝、侍之类,敢向他明着伸手的,一只手都数不到,他到是不怕什么的,但他毕竟没有三头六臂,不是铁臂金钢,他只是怕他护不周全温小婉,让温小婉遭到暗箭伤害。
——宫里就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冷宫倒马桶的那个,虽然活得不物富食丰,但论起滋润度,绝对比宠妃宫里扫院子的,活得时间长。
这样想着,聂谨言看着小福子的目光,比之前顺当了些。
小福子却聂谨言之前的眼神折磨和室内低气压里,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出来了。
聂谨言微微皱眉,“也不用一副死了娘的模样,这事说来是占便宜了,婉儿的样貌品级满宫里,都是出类拔萃的……”
聂谨言非常骄傲地抬了抬弧度坚毅的下巴,他的女自然是最好的,谁也比不上。
小福子被聂谨言说得糊涂了,但心头却一动。他能一堆小太监里,被聂谨言看中,亲自j□j,带成贴身太监,头脑肯定够用。
哪怕一时间他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司公到底是什么意思,但他们家司公有一句话确实没有说错,这出绯闻里,他是占便宜的。
婉儿做为永孝宫的掌宫,从六品宫女的身份,还正值妙龄,长得不说花见花开,但至少见爱——谁都得承认这女孩子清秀灵俏,而他呢,他慎刑司里,只是个位份低的小太监,长得……反正没有敬事房副总管太监林长海那么醒目,却也绝对称不上好看。
像他这种小太监,就算有心找对食,也没有哪个宫女愿意跟他的。
平时,连个雌性生物主动和他答话的,都少得可怜。不只是他,宫里大部分的太监都是如此,一生困守宫中,孤独终老的,才是大部分太监的结局。
是以风声传出来后,他接到的羡慕嫉妒恨的眼神,就连成一片一片的,而他自己……,惶恐不安里,也不可抑制地沾沾自喜。
只要一想这事,温小婉笑嘻嘻的面孔,就会浮现他的眼前了。
不了解温小婉的,总会觉得温小婉是一个脾气极好的,小福子就是这么觉得的,越想越觉得要是温小婉有那个意思,这……这还真不错呢。
尤其是他们司公刚才那句话,好像还……
小福子微微抬起头,用希冀的眼神斗胆看了一眼聂谨言,“司公,您老家的意思……”
小福子很想表示,他非常愿意假戏真做的,只要他们家司公给个明确同意的态度,他立刻去永孝宫找婉儿问意思,一定死缠烂打、苦追到底。不用他们家司公操心的。
自己j□j出来的,抬抬屁股,聂谨方就知道他要放什么样的屁出来,何况小福子那眼神明显得几乎可以说是赤果果了。
有敢打自己女的主意,哪怕是完会不够等级的,还是自己的下属,聂谨言的眼神也仍是控制不住,瞬间冷了下去。
三九冰封河里霜,大概也就是这个寒度吧,小福子几乎是立刻打了一个寒颤出来,“司公……”
他觉得他家司公的眼神非常不对,几乎扭曲了,好像要杀,不,更准确的形容,应该是要吃。
聂谨言亳不掩示怒气,“那些有的没的,听着就好了,是该动的心思吗?”
聂谨言搭桌面上的拾指,习惯性地轻敲起桌面来,发出那有节奏的闷响,如同敲小福子的心口似的,把他的心跳都要敲没了。
也是这一刻里,小福子觉出些不对来——婉儿姑姑和他们司公到底什么关系?
他忽然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婉儿的时候,正是菩蒂殿的侧殿里,婉儿姑姑躺侧殿偏房的床上,而那间偏房明明就是他们家司公当夜休息的地方……,还有他当时好像还给婉儿姑姑送过去一套衣服……
这么前后一联想,小福子那颗不算大的脑袋,竟然有点接受不了这排山倒海的信息量了,生生急出一身冷汗来。
聂谨言猜到小福子是觉出什么了,他无所谓,之前堵胸口满满的懊恼怒意,这一刻里,反倒是舒畅了——总是有知道他和温小婉的关系了,还是那个想打温小婉主意的。
如果说前一刻里,小福子还有点花花心思,看清楚他们家司公的心意后,温小婉他心中的地位,立刻可以与他亲娘匹敌了。
别说他没胆子,他相信这满宫里,也没有第二个,敢和他们聂司公去抢女的。
只是……为什么……为什么他都已经确定这是真的了,还是有点不太相信呢?他们……他们如神祗一样的‘鬼见愁’聂司公老家,竟然……竟然真的……真的会动春心,还是有别的原因呢?
比之小福子,温小婉那里,则更加哭笑不得了。
锦蓝已经和她说一百遍对不起了,可她仍是没有半分想原谅锦蓝的意思,不是她小器,也不是她害怕聂谨言小器,问题是说她和小福子有关系,这简直是侮辱她的品味了。
——节操她可以无下限,但品味这个问题上,她向来是很骚包的好不好?
要不她会拼死抱聂谨言的大腿吗?哪怕是太监,她也要选一个太监里最好的,堪称绝无仅有的啊。
坐她对面湘妃榻上,正绣桂花的嘉嫔,用很悲哀很怜悯的眼神,打量她好几天了,不只是嘉嫔,整个永孝宫里的,都这么看她。
看得温小婉以为自己已经死了,这些是来参加她追悼会的呢,MD,她就算是没有蛋,都觉得这事太扯蛋了。
“婉儿,依着本宫看,有机会的时候,还是向聂司公解释一下吧,别叫聂司公误会了,与也不好。”
嘉嫔虽是站自己利益的基础上提醒温小婉,但确实也逃不掉对温小婉的关心。
两个主仆多年,嘉婉并不知眼前的温小婉已经不是原先的温小婉,却不阻碍患难时的这片真情。
温小婉为了她,委身于聂谨言都已经算是委屈了,更别提……小福子那种癞蛤蟆。她是绝计不会答应她身边的宫女,被泼这种污水的。
温小婉扔下手里的绣箩,并未急着回话。自她上次勉强给聂谨言做了一件衣服后,她有点爱好上女红这个活计了。
她觉得做为这一时代的女,她琴棋书画上面,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造诣了,但是女红不同,她努努力,还是能有些效果的——她总不能看着聂谨言穿别的女做的贴身内衣吧。
温小婉托着腮,想了一下才说:“这事……怕是不急着向聂司公澄清的,如今朝里宫里的形势,对他都不太好的。”
温小婉看起来静默如水,不好八卦,但她的耳朵从来没有漏听一点儿,这几日都见不到聂谨言,猜也能猜到他的处境并不舒服的。
都说高处不胜寒,无论哪个领域里,站高位的,总是不好混的。
哪像林长海那个猥琐的,刺客没有抓到,皇上竟只是申诉了几句,罚俸半年,末了还给分了一个掌管今年选秀事宜的好活计。
这般轻的惩罚,怪不得连慈宁宫门口摆着的两只大铜狮子,都感受到了皇太后薄氏的怒火中烧了。
又有前朝的两方矛盾,玉门关的边关战报紧催,整个晋安国的后宫,气压低沉得连喘气,都要小心些的、
凭着温小婉现的能力,暂时帮不上聂谨言,也不想拖聂谨言的后腿。
做为本部小说的女主,嘉嫔自然是慧外秀中,什么都懂的。
她点头赞同,“说的也对,皇上如今正是忧愁的时候,太后逼得太紧了,玉门关战势如此紧张,后方竟然连个将帅都提不出来,说来可悲啊。”
这种忧国忧民忧君的三忧心思,温小婉半分与嘉嫔找不到心意相通,她更忧的是这样的局面要是一直僵持下去,聂谨言化解起来,会更加困难。
“依娘娘看来,朝中可有用得上的?”
温小婉从矮杌子处起来,拿过嘉嫔手里的绣绷子,放回绣箩里,把矮杌子拉进嘉嫔半倚着的湘妃榻处。
“太后的侄子薄景云,听说是个好的,但是若为帅,必是太年轻了,又是权爵家出身,之前没有过半分军功,军中草莽居多,怕是压伏不住。”
有野心的女,必不会很傻很天真的,又经历了失子磨难,嘉嫔看朝堂内外、后宫之中,到是比以前更加透彻了。
“那娘娘觉得,朝中……谁可当帅?”
晋安国好几十年没有打仗了,与胡虏国玉门关一战,若是战败,军心必失不说,再想维持起战斗力来,会更难了。
“有皇室宗亲去坐镇,自是最好不过的了,论皇亲里,最为贵重的就是睿亲王,那是皇太后的亲生儿子,但别说皇太后不舍得,咱们皇上也未必放心,皇上同辈的兄弟里面,能让皇上完全放下心来的,真是没有几个的……”
有的那几个,居心上是放心了,但能力上又无法放心了。
嘉嫔说到这里,温小婉适时地提醒到,“那上一辈的呢?”
先帝的兄弟也不少,活到现,不到七老八十的,也有不少呢。比如勤王、仁王还有留王等等。
温小婉的提醒,叫嘉嫔眼前一亮,她轻轻笑道:“不说,本宫还想不起来,靖王爷今年周岁有三十八,前几个月刚办的寿,本宫的父亲还送过寿礼,这个年岁这个身份,正是极合适了,可堪帅才的。”
最最主要的是靖王当年晋安帝龙耀登基时,是极力的保皇派,深得龙耀的器重。
“但奴婢听说……靖王似乎……只好穿。”
温小婉吞吐了好一会儿,吞吐出来的‘穿’字,可不是穿越的穿,而是真正的吃穿住行里的穿。
生皇室里的皇子,都有一点特殊的僻好,比如有爱权的、有爱财的、有爱色的,这些都是极正常的……
有正常的,就有不正常的。
温小婉记得她当年迷清穿的时候,还兴致大盛地去翻过清朝的史书,其中雍正帝有一个儿子,就是以上这些都不好,而喜好装死,玩出殡和布置葬礼。一年要死个好几十次的。
每次装死,还都要大臣们亲力陪演。温小婉私下以为,这是个收钱的好名头。
当然,晋安国的靖王爷,他不好装死,他好的是穿衣打扮。
靖王爷穿这方面的细致研究,已经超越了晋安国历代的任何一个王爷。
他的王府里,养的侍卫都没有养的绣娘和裁缝多。他府库里的衣服,比皇宫里的三宫六院几十位嫔妃加起来的,还要多。
他长达三十几年里,一直引领着晋安国时装界的潮流,他每天每隔一个时辰换一次衣服的爱好习惯,使他的身材皇家营养过盛的武装下,也是三十几年如一日地保持着完美不变。
——换衣服这事,其实也很消耗体力的说。
让这么一位奇葩的王爷,领兵去战场,未免有些太过玩笑了吧!
“这有什么的,皇上派王室成员去玉门关为帅,难道还真会让那位主子,亲自上战扬拼杀不成,不过就是为了个名声好听,有压伏力罢了。”
嘉嫔越说眼睛越亮,越觉得这个想法相当不错了,她几乎已经蠢蠢欲动,打算趁着给皇上送羹汤之名,侧面向皇上提建议了。
温小婉一眼看出了嘉嫔的意思,她连忙阻止,“娘娘忘记了吗?后宫不可干政,这事最好别由娘娘您提,不如……由咱们家老爷前朝上本,这样与谁都好。”
瞧着晋安帝龙耀的样子,不像是特别喜欢自己女太聪明、太懂得政治的,而她今天晚上,就把这个消息捎给聂谨言,他定会有个思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