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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小婉从来没有靖王府整体地散过步,这和她本身路痴有很大关系,还有一点,她真是既笨又懒的,也没有什么心情逛园子。
所以,除了她住过的院子以及被靖王爷胁迫逛过的几大衣服库外,靖王府其它的地方,她都没有走过呢。
温小婉并不知道靖王府除了靖王爷把着的中堂以及后堂,是靖王爷以及家中女眷生活的地方外,靖王府的东面是他儿子靖王府世子龙骏的修道道堂,而西面是靖王妃王府时开辟出来的佛堂。
这外看来,一定是极其好笑的场景,信仰这种东西,一府并存两样,一边敲木鱼念‘阿弥陀佛’时,另一边打揖手念‘无量寿佛’,说这也不怕窜场。
靖王爷以前看衣服样子的时候,就担忧过的,许是担扰过了,他有一次给儿子做道袍和给老婆做尼姑僧袍时,真的做窜边了。
温小婉与聂谨言坐车去了宫里,靖王爷没有像以往一样直接去他的书房,找寻新衣服样子的灵感去,而是通过角门,走向院子的东侧。
整间东院修得和三清观没有什么区别,正堂里供着元始天尊以及各位道家尊长。
靖王爷这些年,就没有这方面上用过心,佛家就认识观音,因为他老婆总拜,道家也就知道他儿子天天揖号说的什么无量天尊了。
靖王爷进了道堂后,捡了一个跪拜的垫子,也不顾什么形象,撩了衣襟就坐了正堂当中处,等他那个实是太成器的儿子回来。
许是父子添性,已经两天一夜不见影的靖王府世子龙骏,他老爹靖王爷坐垫子上,不到一刻钟的时候,就从外面闪身进来了。
若说聂谨言是天生的严肃造就的喜怒不形于色,沾着点祖上辈辈传的棺材板脸,那么龙骏就是后天练成的。
龙骏那张俊朗的容颜,一般的时候只有一种出尘于世外的缥缈道仙,用温小婉的话来形容,生生地披着一件‘神棍’外衣,无风自起三尺浪,其实满肚子的算计。
龙骏见到自家父王坐堂内的黄软垫子上,只有明亮的眼眸内,极快速地闪过一丝惊讶,很快归于平静,如澄清的湖面,无半分波澜了。
“爹,怎么坐这儿了?”
龙骏笑嘻嘻地走过去,也拉了一把黄垫子,挨着自己的父亲坐了下去。
龙骏的规矩,他这道堂里,只有他能进来,便是有来打扫之,也是只有他指派的才行的。是以大堂之内,只有他们父子。
“叫去查婉儿的身世背景,可查透,那女孩子透着一股子的邪气,绝非宫中女子应有。”
没有的时候,靖王爷和自己惟一的儿子,从来不父王本王地相称,都是用‘’的,龙骏易是如此,很随意地叫着‘爹’,与之旁家王府的父子关系,亲疏立现。
提到婉儿,靖王爷之前已经查了三遍不下,得出的身份背景都是一样的,真真是一点儿毛病纰漏都查不出来的。
幼时卖身入黄府,随着黄府嫡次女黄沛莺入宫,入宫后勾搭了聂谨言,然后出宫……,后面的事不用他查,都一清二楚地摆那里,有眼睛的都能看到,她没有掩没了什么。
但靖王爷就是对他自己查的东西不放心,又让他信得过的儿子龙骏又去查。
龙骏顶着道士的名头,做的事情可比道士多得多,不敢说这晋安国一大半的信息网都掌握他的手里,也遑不多让的。
“儿子又仔细地查了一遍,连着他父母都查到了,也没有查出什么不妥的地方来。”
龙骏这件事上是极用心的,把周身的本事都使了出来。
依着他的心性,家里添了一个郡主妹妹,怎么可能不把这从落生到现的每一件事都查个底掉呢。
龙骏最是了解他的父亲的。
这个‘温婉郡主’的封号,与其说是父亲因为婉儿救了父王一命,父王苦求回来的,到不是如说父王觉得婉儿这丫头有蹊跷,才会用此封号把婉儿栓靖王府里,慢慢查着的。
“那他父母呢?”
靖王爷深思了一层,还是不太放心。
“他父母更干净,祖上三辈都是穷得连条完好裤子都穿不起的佃农。”
龙骏长叹一身,这件事上,他已经尽力了,他都快把婉儿家的祖坟刨出来看了,真是一点疑点没有——穷得连吃饭都要数米粒的穷山沟里的家。
家的第一生产力是农业,他家的第一生产力是生育。
除了婉儿,上上下下,生的女孩子有六、七个了。为的就是生了女儿,灾年过不下去的时候,拿到外面去卖。婉儿还是惟一长到三、四岁才卖的。
龙骏初接到这份极品奇葩家的资料时,哭笑不得啊。
“那真是怪事了,”
靖王爷两只手怕一起揉了揉,“这丫头不按常理不出牌,若背后没有还好,一旦有指使,万分棘手。”
靖王爷这么多年瞧着是不管事,但皇家的儿子有哪个是瞧着那般高枕无忧的。
他能安安稳稳地历经三朝,从圣祖仁皇帝最小的皇子,经着长兄武皇帝一朝的血雨腥风,最后经过太后与当今圣上的争夺中,安然走到现,若只是会看衣服样子,可能活到现吗?
“目前瞧着,就算背后有靠山,也只是嘉妃,再不济是聂谨言了。”
这两个摆明面上的,不用龙骏说,靖王爷已经都排一块了。
靖王爷沉吟了一声,“若是嘉妃……到无所谓了。”
嘉妃挂着妃号,不过是晋安帝龙耀后宫里的一介宠妃罢了,出不得前朝,而娘家又不出众,没有什么实权。
这样的靠山,掀不起大风浪的,就算有些小波折,也是因着皇上的宠信,若她生了儿子,也是晋安帝的儿子,依着皇上所生,长了看不了,十年之内,绝不会对皇上生出异心来的。
“儿子也是这么想的,嘉妃主子很得皇兄的喜欢,如今又有身孕,”
他们父子都知道,中宫的位置早晚要易主,皇上是绝不会叫薄氏女为他生儿育女的,更别说是嫡出。
至于易成谁,他们父子没想弄权后宫,对于他们父子两个没有任何关系。齐贵妃也好,嘉妃也罢,都看皇上更得意谁了。
“嗯,和聂谨言那次谈得,聂谨言都一一应了?”
提到聂谨言,靖王爷就忍不住地皱眉头,他这辈子算是和姓聂的犯上别扭了。
小的时候按聂老头子的打手板,成年后天天被板正严肃的聂谨言的爹上本参奏他不务正来,如今……
——哪怕不是他真心认的,婉儿必竟是他的义女,竟还让聂家这个当了宦官的拐走了。
这都什么事啊。
“聂谨言的心里挂着的无非几件事,一是聂家的案子,二是他的弟弟,与婉儿有了名份后,瞧着他对婉儿是真心的,这算第三件事吧。”
龙骏极善于观察的心理了,他打量了聂谨言几次,瞧着聂谨言和温小婉一起的模样,就能看出这两个并不是外想的那种逢场作戏,各取所需,实实是有了真感情的。
不管怎么说婉儿的名份是定他们靖王府了,以此牵扯着聂谨言,也算是一桩好事。
“一想到有一天竟还要为一个以前天天参的冤家翻案,这心啊……就堵得慌。”
靖王爷一副不甘心的模样,用手抚着胸口,只觉得顺气艰难。
“爹,那等小事,还记心上,是先帝爷最宠着的幼弟,谁能奈何啊。”
靖王爷能先帝武皇帝位期间,过得顺风顺水,一是他自己的心眼子不少,二是他和先帝武皇帝虽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但却是一个外婆肚子里的。
先帝武皇帝的母妃地位极低,武皇帝八岁时薨逝,武皇帝被圣祖仁皇帝抱去给了当时的皇后抚养,而靖王爷的母妃虽比武皇帝的母妃入宫晚上十几二十年,但与武皇帝的母妃却是真正的嫡亲姐妹。
武皇帝念着这层关系,对靖王爷也比其他王爷要好上许多,任由着他胡闹,最多仅是谴责几句,并未过多惩处。
除了聂谨言的爹,当时总是三不五时上折子,武皇帝面前念叨他之外,别的都很好。
靖王爷知道自己儿子说得对,但他就是觉得不甘心,怒哼哼地说:“聂谨言他爹一本正经、满口仁义道德的,一定想不到他儿子做了太监,还能勾搭女、娶老婆呢,九泉之下,定然心满意足。”
龙骏笑笑没有接话,他爹有的时候和孝子似的,心里有了疙瘩,就不太好解开,不过哄哄也就过去了。
“今儿一早,婉儿和聂谨言进宫去见太后了,瞧着婉儿与太后不太对付。”
婉儿那小脸一绷,一双琉璃眼睛都不是好笑,还拉着聂谨言换衣服,当然不是为了讨好,如今和儿子说了,就是让儿子心里有数,好转报给皇上。
“那是自然,若是对付就坏了,婉儿是嘉妃身边养大的,查来的消息里,两个关系甚好,到也对得起情同姐妹了,太后是皇后的亲姑母,嘉妃有孕,皇后是最急的,她这个当姑母的定也不觉安生,呵呵,婉儿这个姐妹,必也是太后眼里的钉刺,何况还牵扯着聂谨言。”
龙骏眯着眼睛,闪出一道寒光来,“当年聂家出事,太后……也没少参与,只是做得隐秘,聂谨言没有查到罢了。”
“噢?”靖王爷一下子来了兴趣,“太后竟也……”
聂家当年的案子,算是武皇帝造就的一系列冤案中的一桩,说大,比他们家死多的,不下十桩,说小,也死了上上下下几十口,又因是出过三代帝师的家族,这事当时也闹得沸沸扬扬。
“聂家虽从不结党营私,但做事古板,当时那种风口浪尖里,还敢上那样的折子,实属找死,但一片忠心还是可叹的。”
龙骏摇了摇头,朝政一有变故,往往倒霉的都是这些树立标杆的愤青们。
气节这东西,其实往往比道家修得那口气还难以琢磨,谁能说得清楚,但命却只有一条,保得住才有气节,保不坠哪有什么气节,连气都没了。
聂家用几十口命做代价,总结出了这条经验教训,被当时仅十岁的聂谨言吸取了去,做了明哲保身的事。
“这事若是让聂谨言知道了,怕是会火上浇油,更加灿烂一些吧。”
靖王爷一双眼睛里,闪的都是不怕事大和看好戏的快乐因子。
龙骏避开眼去,假装没有看见,“皇上已想了委婉的法子,适当的时候,把这件事告诉他的。”
明着说了,反倒让聂谨言觉得他们做事小器,意挑拔似的,真话也显不出真来了。
“儿终于得道了。”
靖王爷感叹过后,龙骏彻底低下头,摊上这样的爹,真是前世的报应啊。
“去看过娘了?娘她……她有没有提过?”
靖王爷对于靖王妃还是时时牵挂的,他一个月总能抽出一天时间去莲观庵外,奈何靖王妃对他视而不见。
龙骏越发觉得自己这个爹……,唉,儿不妄言父,他还是别腹诽了,但他决定是实话实说:“娘骂的时候,特别情深义重、思念无力。”
龙骏这次见到母亲,靖王妃拉着儿子的手,好好地慈爱了一番,原本无事,但龙骏刚提到自己的爹,靖王妃立刻如触电一般,痛骂了足有半个时辰,还是佛前。
对于靖王爷收了一位义女,已封为‘温婉郡主’的事后,她只冷笑三声,“愿那姑娘好福运够厚,别叫咱们王府拖累了,能嫁得好男子,以后清灯古佛、八卦罗盘伴一生。”
当龙骏说那姑娘已经嫁了个太监时,靖王妃又把靖王爷骂了半个时辰。
靖王妃直言靖王爷害了他们母子还不够,还害不相干的姑娘,叫家好好的一个姑娘嫁了一个宫里的宦官,简直混蛋之极。
靖王爷听完儿子的描述后,痛心疾首道:“婉儿嫁于聂谨言,是知道的,这事不同意的,没和娘亲说吗?不是害的。”
龙骏这回彻底无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