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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有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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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蠢货!!”河间王重重一拳砸在桌子上,震得茶碗“叮当”乱响,犹自还不解气,伸手用力一拂,上好的金边甜白瓷碎了一地。

一百天!隆庆公主在太后身边禁足一百天!

河间王气得直喘气,以他的性格和年纪,很少有这样失态的时候了,咬牙切齿半晌,方才慢慢平复下来,但是脸色依旧阴沉沉的。

河间王妃找到书房时,便看见丈夫阴沉着一张脸,活像才死了老子娘,而且还被人把坟给刨了。下意识止住脚步,立在门槛外,朝连廊上的侍女招了招手,问道:“谁惹王爷生气了?”

侍女摇摇头,连大气儿都不敢出。

“进来吧。”河间王收敛了情绪,淡声道。

“原是不敢来打扰王爷的。”河间王妃先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进了门,拣了一张椅子坐下,低声道:“宫里头才出了事儿,想必王爷在外头已经听说了。”

“嗯,隆庆被禁足一百天。”

“唉……”河间王妃不免叹气,抱怨道:“要说皇上这几年实在是……”不便说皇帝的是非,只往心口指了指,“隆庆也是可怜,才死了驸马,就惹上了那一对母女,啧啧……,皇上还真是下得去手啊。”

河间王妃娘家姓郗,郗家这一代共有两个小姐,她是大郗氏,小郗氏是靖惠太子的太子妃。因而说话时,自然而然向着郗皇后和隆庆公主,尽管明知道表妹性子骄纵,却是一副帮亲不帮理的口气。

当然了,那是因为她不知道,皇家表妹已经爬了丈夫的床。

她在旁边絮絮叨叨的,河间王却连嘲笑妻子的心情都没有,满心烦躁的,仍旧是隆庆公主不知轻重,无端端的和玉氏母女起了争执,----她被皇太后禁足一百天,自己的计划就要跟着耽搁一百天!

而这一百天,又会发生多少变数?!那女人真是一个蠢货!蠢不可及!!

河间王妃一面说,一面瞧着丈夫脸色阴晴不定,还当是为郗家愤怒,想到此不由说道:“王爷几时得空了,也在皇上面前替公主开解几句。别的不讲,单说王爷是由皇后娘娘养大的,这份恩情就跟别人不一样。”

“行了!”河间王目光一寒,“你先回去,我还有事找幕僚们商议。”

河间王妃正说得有几分起了兴头,不免噎了一下。

“回去吧。”河间王很是能忍耐的,哪怕被妻子戳到最深最痛的心病,依旧还能面不改色,反倒放缓了口气,“今晚我去你哪儿歇。”

河间王妃已经三十多了,本来就长得平平,和王府里几房年轻美貌的姬妾相比,差距那还是相当大的。听得丈夫晚上要过去留宿,不由心头一喜,哪里还顾得上帮衬隆庆公主?就连方才被打断说话的不悦,都给忘了,像是生怕丈夫反悔似的,赶忙起身,“好好,你先忙着。”

河间王根本没看她,一腔幽幽心思早就已经飘远了。

时光往前倒退三十几年,那时候慕容家还不是皇室,只是大蜀王朝的一户寻常武将人家,数代子孙为朝廷镇守州郡。

当时的慕容家一共三房人口。

大伯父袭祖上爵位襄阳县侯,任益州刺史;二伯父,也就是现在武帝,任宁州刺史;父亲是兄弟之中最小的一个,祖母上官氏从小溺爱、管教宽松,便不如两位伯父英武能干,因而并无官职,只在老宅之中侍奉双亲。

慕容一家相处的还算和和睦睦的,其乐融融的。唯一一件美中不足的事,二房的唯一的哥儿长到两岁时,因为一场高热而夭折了。偏生在那之后,郗氏好几年都没有身孕,而侍妾葛氏等人,要么怀不上,要么怀上养不住,总之,二房一直都再没有子嗣。

于是祖母上官氏做主,将自己过继给了二房夫妇抚养。

最初的几年,郗氏因为膝下没有儿子,亦是全心全意抚育自己的,哪怕后面诸如葛氏、傅氏,陆续添了几个庶子,都动摇不了自己嫡子的地位。

直到……,靖惠太子出生。

那时候自己已经十八岁了,不仅封了晋王,还迎娶了郗氏的侄女,儿子钰哥儿,年纪比太子还要大几个月。当时郗氏不显山、不露水,对待自己和从前一样,甚至把钰哥儿接到宫中去抚养,美名其曰,给太子找个伴儿。

当时自己傻乎乎的相信了,但后来才明白,郗氏之所以还待自己一如从前,是怕自己嫉妒,对年幼的太子下手,所以不得不维持慈爱假象,甚至还要做得更好。而接钰哥儿进宫抚养,亦不是为了给太子找伴儿,而是……,一个人质!

可恨自己后知后觉,还在母慈子孝、兄友弟恭的幻象之中,直到今年,随着一道册封太子的圣旨颁下,彻底粉碎了自己的美梦!十几年的养育之情,十几年的孺慕之心,口口声声的“父皇、母后”,又有什么用?全都抵不过“亲生骨肉”四个字!

从前那些巴结讨好自己的王公权贵们,渐渐开始疏远;早年那些奴颜献媚的清客门人,纷纷辞别王府,他们就像哈巴狗一样,赶着去太子府门前摇尾乞怜,盼着能够成为入幕之宾。

为了这些,自己的心情当然不会好。

有一次喝多了,火上头,因为几句口角不和,失手打死了府中一个姬妾,本来不是什么大事,偏生有人大做文章。

那姬妾原是良家子出身,父亲是个穷秀才,在有心人的挑唆之下,一纸状书告到京兆尹面前。若在平时,以自己晋王的身份,这点案子根本翻不起风浪,但是有人借机大做文章,又陆续找出不少其他罪状,以至于闹得满城风雨。

闹到最后,皇帝下旨褫夺自己的晋王封号,降一等,改封河间王。

河间王?呵呵,这算个什么狗屁封号?是暗喻自己身处大河之中,朝不保夕吗?还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怎么看都是一个嘲讽,是自己一辈子抹不去的耻辱!自己……,终于变成了一个大笑话。

幕后的人就是要告诉自己,她要自己在什么位置上呆着,就在什么位置,绝对不可以有别的念头和任何不满!否则可以把自己捧上天,也可以将自己打入地狱!那人曾经把自己捧到了最高点,又在有了更好的选择之后,将自己毫无感情的狠狠摔下,捧得越高,摔得越重!

----最终粉身碎骨!

“老实说,驸马到底是怎么死的?!”上官太后沉声问道。

隆庆公主捧着受伤的手,脸扭到一边。

郗皇后亦是皱眉道:“你皇祖母问你话呢?”什么驸马失足落水,这种谎话只能场面上遮掩一下,只要有点脑子都不会相信的,喝斥女儿,“不老实说,往后你再出了什么事,我和你皇祖母都不会管你的!”

管我?隆庆公主心中一声冷笑,母亲和祖母的心里,只有太子,只有未来的皇帝,生怕自己惹出事激怒父亲,给弟弟脸上抹黑,自己不过是她们的一个包袱罢了。

她不由想起了堂兄河间王。

当时商议的应对说词是,就说驸马和侍女画屏酒后通奸,被自己发现,一时气恼就杀了画屏,驸马就和自己对吵。堂兄闻讯赶来劝架,争执之中,堂兄听驸马不停辱骂自己,辱骂皇室,一时激愤就失手杀了他!

----堂兄处处为自己着想,半点责任和委屈都不让自己担。

不像祖母、母亲还有弟弟,对自己如此冷淡,更不用说偏心的父亲,居然生生折断自己二指!那小丫头的手指多细多脆,自己一时不防才掰断了,而自己的两根手指,比小丫头的何止粗了四、五倍?父亲生生折断得用多大的力气?心中得有多深的恨意?!半点父女情分也无,如同仇人。

对比之下,堂兄河间王自然是千好万好,因而临时换了台词,眼泪“簌簌”落下,哽咽道:“驸马……,是我杀的。”

“你说什么?!”上官太后和郗皇后皆是大惊,互相对视了一眼。

“你真是糊涂啊!”郗皇后气得发抖,指着女儿骂道:“驸马有个侍妾是多大的事儿啊?你看着心烦,把那贱婢处置了就是了,都不用你沾手,怎么能谋杀亲夫呢?!”话一出口,当即心惊肉跳的顿住,“这件事还有谁知道?”

“没了。”隆庆公主含泪摇头,“驸马和那贱婢都死了,除了我,再也没有人知道了。”她开始瞎编谎话,“当时我一时气愤杀了那贱婢,驸马舍不得,就和我吵了起来,我们拉拉扯扯之间,就失手把驸马也给……”

----这世上只有堂兄对自己好,不能把他牵扯进来。

想到此处,隆庆公主的眼泪越发汹涌起来,宛若雨下。

她一面念着奸夫堂兄的好处,一面更是把妹妹恨到了骨子里!自己是堂堂正正的皇室嫡长公主,那小丫头不过是妃嫔所生,父亲居然为了妹妹,亲自折断了自己两根手指,这个仇,不—能—不—报!!

隆庆公主被太后困在懿慈宫,暂时报不了仇。

而慕容沅在武帝的关心之下,每时每刻都被当做重才对待。吃饭喝水有人喂,穿衣洗澡就更不用说,甚至连走路都有人抱着。然后不能吹风,不能跳动,生生把她摁在床上躺了十来天,闷得头上都快冒烟了。

武帝见女儿手上的伤的确好了,人也的确是闷坏了,于是与玉贵妃说道:“慕容沅年纪不小了,让她去学堂长点见识吧。”

慕容沅咳了咳,爹啊,你是怕我不肯上学,才故意闷坏我的吧?然后第二天打扮整齐去了学堂,首先见到的,是自己的两个小萝莉伴读。

高个儿的小萝莉叫姜胭脂,是兴平长公主的女儿,长了一张鹅蛋脸儿,眉目娟秀、爽朗大气,前世自己见到她的时候,已经是睿王妃了。那时候她急巴巴的护着自己,要找豫王妃评理,这份人情自己还记得,因而上前笑眯眯拉了她的手,“胭脂姐姐。”

姜胭脂微微惊讶,去年过年进宫的时候,这个小表妹还一副傲慢的样子,怎地才过了半年,就变得如此和气了?不过对方身份尊贵,又是皇帝最最受宠的小女儿,自己是来做伴读的,当然希望有一个好的转变和开始。

因而福了福,含笑道:“见过公主殿下。”

慕容沅笑了笑,又朝另外一个看了过去。冤家路窄,另外一个小不点儿周宛宛,正是隆庆公主的独生女儿,笑眯眯道了一声,“周小姐。”

一个称呼闺名,一个称呼姓氏,亲疏立见!周宛宛撇了撇嘴,小姨和母亲才结了大梁子,这是故意给自己难堪!上前别别扭扭行了礼,“见过公主殿下。”

慕容沅见小姑娘脸色不好,意识到是自己称呼疏远了,不想她去皇后和隆庆公主跟前告状,于是拉了拉对方的袖子,笑道:“宛宛,你怎么了?”

周宛宛把脸扭到一旁,“没事。”

慕容沅热脸贴了冷臀部,觉得没意思,----自己身份比她贵重不说,还是长辈,给自己鼻子眼瞧什么呀?也扭了头,转而竖起耳朵听宫女介绍。

学堂分为大班、中班、小班的,大班是靖惠太子和姬暮年等人;中班则以睿王和代王为主,加上几个伴读;最里面的小班,就是自己这几个小丫头了。负责引导新生的宫女继续道:“每逢三、六、九日,夫子们会让所有的皇子公主聚集一起,讲解为人处世的道理,逢十的日子则是休息……”

咦……,照这么说,岂不是还会碰见姬暮年他们?慕容沅在心里揣摩了下,想起前世那一连串的事情,给人戴绿帽子,间接害死姬氏母子……

正在浮想联翩之际,“程夫子到。”

从讲台旁边的小门里走出一位老者,骨骼清奇、精神矍铄,就是表情略微古板严厉,先按规矩给慕容沅问安,然后便是“啪”的一声,竹板重重的敲在书案上头,“肃静,开始上课!”

小班的授课内容有限,目前就是认几个字,连“人之初,性本善”之类的东东都没开讲。而这一批学生不是皇室公主,就是宗亲贵戚家的小姐们,早就有人教过字,都不是目不识丁的蠢蛋,因而课程略显无聊。

程夫子扫了一圈儿,说道:“我知道你们大都是识一些字的,觉得从头再学十分无趣。但是来学堂上课,不仅仅是要学识字、学文章、学道理,更是要学习皇室贵族们应有的规矩。”又是“啪”的一声,“今儿的规矩就是,守得静、耐住性,不可浮躁,平心静气的上完这一课。”

这番话说下来,殿内的三个小姑娘顿时老实了许多。

“好了。”程夫子又道:“识完了字,下面开始写字。”

两个宫女上来分发文房四宝,学堂用具,全部都是统一配送。

“哎呀!”周宛宛忽地轻声惊呼,“我这里有张纸弄脏了!”她气呼呼的将弄脏的纸抽出来,正要扔,忽地顿住,“这、这团污渍好像是……,猫儿的爪子印!啊……”一声尖叫,把那张纸扔在了地上。

“我看看。”慕容沅低头把纸拣了起来。

“怎么会有猫?”周宛宛一脸害怕,咕嘟着小嘴,“不是说,宫里的猫儿都已经被……,那个处理了吗?”

“或许是野猫蹿了出来。”慕容沅尽量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云淡风轻道:“再说不一定就是猫儿踩的,或许……,刚巧印记有点像罢了。”随手揉成一团,然后递到宫女的手里,“什么大不了的?去扔了。”

周宛宛却一脸心有余悸的样子,“什么有点像?分明就是真的!”气鼓鼓的鼓着腮帮子,“反正这搭纸,我……、我都不要了。”

慕容沅觉得她是没事找事,不悦道:“那你就老老实实的坐在那儿,回家再写吧。”不说让人另外拿纸给她逾越规矩,若是拿了,岂不是越描越黑?好似大家都疑神疑鬼怕猫儿似的,越发要生出流言蜚语了。

周宛宛咬了咬嘴唇,不好跟长辈顶嘴,没吭声儿。

程夫子一敲竹板,“好了,都坐回去。”

慕容沅拎起毛笔,低头认真写字。

不管这事儿周宛宛有没有掺和,想来都不会这么简单,看来……,原本已经沉寂的猫儿事件,又要被有心人翻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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