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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房内冷水稍作梳洗后,蒋负谦到隔壁唤门。“杜姑娘?杜姑娘?”
客栈小二正捧着热水上楼,要给昨天吩咐过晨唤的客人梳洗,一见到蒋负谦便说:“油行妹子走了,要我替她带句谢谢给你,要你放心。”
“她一个人我怎么放心?如果被油行的人抓回去该怎么办?”不行,他得去油行瞧瞧,确定她人不在那里。
“不会的,她是跟商队走,还拿地图跟商队路线核对了老半天才跟着离开,不算贸然行事。那支商队是省城庆余行的,每年都会来这儿进茶叶,我们熟得很。”当杜晴蜜一身残破来到客栈时,他私下有问了她几句,没想到油行的婆娘想强纳她为媳,实在令人气愤,让她跟商队走,谅他们母子也追不上,“公子别担心,油行的人来问,我一句话都不会说的,我先忙去了。”
小二端着热水离开,徒留蒋负谦站在杜晴蜜昨晚留宿的房门口。
她竟然自己找了商队护她离开,而且还托小二带话,是不信任他还是真急着离油行愈远愈好?那他昨晚担心整夜究竟是为谁奔波为谁忙?
算了,走了也罢,是好是坏都是她的决定,与他无关了,他乐得清闲。
蒋负谦负气走回他的房问,推开房门前,又望了杜晴蜜留宿的房间一眼,想起圆润福气的她津津有味地吃着饭,一时之间,适才的不悦竟化成一股浓郁到化不开的惆怅。
不会有人给她饭吃,就傻傻地跟人走吧?昨天他有交代过,对人戒心要高一点吗?才给她十两会不会不够用?省城花费不比这里,物资偏高,万一她为了感谢庆余行的商队送她一程,分了几两当路费,十两根本撑不到三个月……
唉,现在想这些也没用,人都不晓得走出几里外了。但愿她平安无事,逢凶化吉,别再遇上像油行母子一样的人。
今天是嫁娶的好日子,乐府声吹响大街小巷,沿途燃炮不停,喜气洋洋,唯一不方便的地方就是骏马喜轿占了路,两边人又多,如果家在对街的,根本进不了大门,蒋负谦跟张家总管现在就是遇上了这问题。
“蒋老板,这里请。”张家总管态度歉然恭敬,频频鞠躬。“真抱歉,得委屈蒋老板走后门。”
“不碍事。”蒋负谦摇手浅笑,达成此行目的最为重要,其他都不影响。
他三个多月前才买了一座茶山,过完年休息几天又开始奔波今年度的茶期合同,产量算了算,除去一座专门供军资的茶山不算,名下六座茶山竟然还无法全接下找上门的生意,只得忍痛舍弃几张散货订单。
去年底买的茶山以他安排的制茶师傅,做出的成品虽然不差,但比他从茶苗开始培育起的仍明显进色,原先种植的茶树还得再三年才能全数创除,日后工程更秀浩大,所以这回他偏向朴地,宁可从无到有。在同业介绍下,知道张家有块适合种茶的山地要抛售,很多茶号跃跃欲试,价格就是谈不下来。
张家山是块宝地,清晨雾重水气浓,近午日照充沛,不受他山遮蔽,土质好不积水,唯一可惜的地方是幅员过小,无法冲出茶叶数量,才让其他茶号对卖价望之却步,但此处不失为顶级茶的孕育地,足以放手一搏,赌两年后的成就。
实地勘察后他不砍价,反而多加一百两价金,逗得张老爷拼命拍他的肩背,直夸他有眼光,甚至替他引荐了几名经验丰富的制茶师傅来做顶级工艺茶,全是张老爷喝了几十年茶叶下来认识的好哥儿们。
只是买下张家山,短期内对提升鸣茶产量并没有帮助,无法解决此刻面临的问题,未来的产量也不可能丰足到哪里去,势必得寻找下一处。但他不能一口气拓展太快,以免资金绑死,无法活用,得待两期茶叶售价都收齐了才能运作。
旁人笑他傻,不懂装懂,但他相信总有一天,笑着的人会是他。
蒋负谦随着张家总管穿梭回廊,天气冻得很,冷得他双手握拳缩在袖子里也没比较温柔,张家总管上了年纪,步调慢,他也不急催赶,正好让他有时间欣赏梁柱翼拱上所雕的岁寒三友,可惜回廊两侧攀下的使君子未到夏季而无花,错失芬芳。
“晴儿,来,这是你今天的工钱。”右前方围着水井自成回字的小院落中,走出两名一高一矮的姑娘,因为那名矮姑娘顶着张十五月圆的脸蛋,蒋负谦多注意了下,听人称她晴儿,才又瞧得仔细。
没想到竟在这里遇上杜晴蜜,明明要她往北方走,怎么往南了呢?难道庆余行的商队没有直接回省城,反而在某一处就分头走,因为乱了路线,她拿起地图分不清东南西北,一不小心又往回绕了吗?
北上再南下,就算她如何节省,身上的钱应该也用得差不多了,讨差事不足为奇,但瞧她的身子骨比起三个月前显得清瘦了些,她到底舍不舍得吃饭呀?该不会客栈那顿饭是她这阵子以来吃得最好的吧?
“谢谢姊姊!”杜晴蜜开心收下,双颊跟鼻头冻得通红不说,收钱的双手指节都出现冻疮了。“敢问姊姊,府里还有需要我的差事吗?”
“当然有,过两天再来帮忙吧,工钱不会少你的。”
“谢谢,谢谢姊姊!”杜晴蜜连忙道谢。
蒋负谦还来不及走近唤她,杜晴蜜便跟张家丫鬟由奴仆出入的小门离开了。
“蒋老板认识晴丫头?”他乡遇故知是人生四大乐事之一,就在眼前却擦身而过,未免可惜,因此脚步一转就想帮他唤回杜晴蜜。
“别忙,我与她不过是一面之缘罢了,谈不上朋发,只是好奇她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没料到会在这里碰上她,一时间乱了套,想上前问个明白,都忘了他是为什么出现在张家,就算把她唤住,寒暄几句又把她遣走,想想真是件残忍的事。
“还不是天气冷,丫鬟们没人想洗衣服,就各出几枚铜钱请晴丫头帮忙,算算也有一、两个月了吧。”杜晴蜜从不闹事,态度诚恳,人又规矩,他不是铁石心肠的人,便默许私下雇用的行为,给大伙儿方便。
“府上不能再多添名丫鬟吗?”洗到都长冻疮了只为赚几文钱,日子肯定不好过。蒋负谦心生不忍,居然开口替她讨起职务,张家雇买的奴仆岂是他能左右的?
“我问过晴丫头的意思。”这种事做总管的就能拿主意了。“可是她说府里给的月例不够她开销,据说在外头连修剪树枝的活儿她都抢着做,最后是雇主拗不过她,留她下来帮忙劈开锯下的枝干作柴烧。”
她父母双亡,有什么开销?蒋负谦猜不透,疑问留在心中,只是两人非亲非故,不好置疑什么。单就他的立场发想,留在张家总赢过四处接散工度日糊口,先别说在张家吃住不愁,等她年岁再长一点,还有谁要顾她?
不过这些都是他的想法,说不定她遇上了麻烦事,把手边的钱都赔上去了还不够,才得顶着风霜,连粗活都得抢。
过两天她还会来张家洗衣服,届时再到小门等她,多少尽点绵薄之力,助她度过此次难关吧。
杜晴蜜买了颗馒头,两手互丢了几回,终于不再烫指后,便掰成两半,一半以帕巾包好,一半眉开眼笑地吃着,满足的神情如霞光烂烂,不禁引人好奇是多好吃的馒头。不消片刻,原本迭得半人高的蒸笼,加起来近百颗的馒头,卖得一个不剩。
“小泵娘,这两文钱给你。”卖馒头的老丈嘴巴都快笑咧到耳后了。今天十五,以为上香的人多便改摆摊到庙口,殊不知一个时辰下来卖不到一笼,结果这小泵娘才刚来,马上就销售一空。“谢谢你帮我招揽生意。”
杜晴蜜看着这两文钱,不心虚地收下了。“老丈,我们打个商量,明天我到你摊位前站一刻钟,如果馒头卖得好,你再给我两文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