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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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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儿是你吗——”声音很快消失在入眼的震惊之中。

背着光的脸庞教人看不清表情,只知在四眼对望里,对方似乎也和她一样惊讶。

欧阳芸下意识向后退了一步,再定睛一看,映入眼帘的便是那日在青龙门外所见的风姿神俊,然而此刻却显得有些苍白。

“你……参、参见王爷。”当下不知楞住多久才回神的欧阳芸动作僵硬地朝他福了福身。

蔺初阳轻轻颔首,没说什么,静静站在廊檐下看着天上的月亮,一身凤纹锦织白衫让人有种很不真实的感觉。

一时间气氛沉默尴尬,欧阳芸原先就在担心上场献艺的事情,如今两人又一直沉默无语,心神不由得更慌乱,于是主动拣了话题闲聊:

“王爷不是在前厅与众臣们饮酒同欢么?”

“觉得有些闷,随意走一走。”

“王爷身子不适吗?可要我去唤人过来?”

“不必。”蔺初阳推拒,跨出廊檐走到院中,来到她放置梨花琴的石桌前,桌面上点着一盏熏灯,飘出淡淡花香味。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蔺初阳略微一顿,撇过头看身边之人,问:“本王可有打扰到你?”

“不会。有人作伴也是好的,陪着说话刚好可以分散注意力……”察觉自己好像失言了,欧阳芸连忙摇了摇头,解释道:“一会儿要在寿宴上给父亲献曲,眼下有些紧张,还请王爷莫要笑话我语无伦次才好。”

“原来如此。”蔺初阳微微一笑。“那么,较之当众献艺和与本王单独相处,何者更令你紧张一些?”

“这个……”欧阳芸微愕,芙蓉面颊漫上一丝羞赧,有些难以启齿:“自然是当众献艺较为紧张一些。”

她那一首“花好月圆”都练了不止百千回了,至今还不成气候,当日信誓旦旦说要在寿宴献艺的雄心壮志此刻已磨到只剩一腔悔恨。早知如此,当初凉氏过来找她闲聊,顺便让她一起学做刺绣,她便安安分分跟着学就是了,再怎样耐不住性子,做针线活总比现在如坐针毡好呀。

她的回答颇令他讶异。众人皆说他冷情疏离难以相处,在朝堂与之议事无不小心翼翼,哪怕他只是沉吟一声半句话未说,也足以教人沉掉一颗心,满朝中敢与他独处又能泰然自若者少之又少。

犹记得初时刚回京时,众人摸不着他脾性,只知他年过弱冠尚未娶亲,于是争相将自家闺女的画像往他府里送,哪怕只盼得一席侧妃之位也能含笑九泉。日子久了,送来的画像渐渐少了,他不必唤人来问话也知道,是这副天生淡漠疏冷的性子教人打了退堂鼓。转眼间,十年光阴流逝,当年那些画中女子一一嫁为人妇,而他依旧淡漠冷情难以亲近。

“竟是如此。”蔺初阳嘴角微微上扬,说不出的淡淡喜悦融入心间。

“王爷为何有此一问?”欧阳芸一心悬着表演,对她而言,他的问题不过是轻缓之分罢了,与他相处一开始虽有些尴尬,闲聊开了便也知道没什么好不自在的,如真要说哪里别扭的话,就是这一袭身姿太过神俊夺目,教她不太好意思一直盯着他瞧。

“没什么,好奇而已。”蔺初阳摇头,一抹清淡笑容挂嘴角,目光扫过桌面的梨花琴,“此琴是你所用么?”

梨木制琴音质纯而不噪,音色柔美清朗,最适合初学者,然而,堂堂欧阳府千金的琴艺竟只是初学?

“正是小女子专用。”大概猜到他在想什么的欧阳芸大方承认,在他若有所思的目光下,款款走到石桌前坐下,抬头便问身侧之人:“王爷如若不嫌弃,可否充当一回听众?”

除了那名寻她报恩的刺客外,整首“花好月圆”反复练习至今便只有喜儿这一名听众。喜儿不懂音律,能给的意见有限,每次问她意见总是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凉氏也来听过几回,却也不说好坏,便只是用关爱的眼神告诉她尽力便好,弄到最后欧阳芸索性不问了。

未料她竟有此提议的蔺初阳面露一丝讶异,竟让他一时间答不上话来。

见他沉默不语,欧阳芸还以为是自己的邀请唐突了他,便很有自知之明地说道:“王爷若不愿意,可以拒绝无妨。”

“欧阳姑娘,本王愿做一回知音人。”

说罢,蔺初阳便入座,两人仅一椅之隔,夏夜清风扬起桌案熏灯烟丝袅袅,略显生涩的音律幽幽自那双白晰纤美的指尖流泻而出。

欧阳芸专注拨弦,眼角余光不经意扫过身侧之人,就见他双目微敛,正专心听曲,略带苍白的面容温润淡雅,熠熠星光映得一袭白衣若谪仙,是那样神俊夺目。欧阳芸不敢久视,迅速收回目光。

曲子将末之际,脑海中突然浮出听琴赋的欧阳芸,竟学起那骚人墨客幽幽念道:

琴声清,琴声清,雨余风送晓烟轻,

琴声奇,琴声奇,落花风里杜鹃啼,

琴声幽,琴声幽,十里芦花鸿雁洲,

下指弹须易,人来听却难。夜静瑶琴三五弄,清风动处夜光寒。

除非只是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弹。

“除非只是知音听,不是知音不与弹……是么?”声音极淡,仿若一声轻叹。

本作敛目状听曲的蔺初阳缓缓抬眼,目光沉沉望向身侧之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款款自他嘴角浮起。

察觉到他投射而来的目光,欧阳芸没来由地一阵心慌,最末几个小节频频出错,本就生涩的琴声便就在这阵失绪的心跳声中结尾。

一曲弹毕,蔺初阳足足沉吟片刻之久,方才开口:“姑娘之琴音似是初学?”

自知藏不住拙的她大方承认:“王爷果然是聪明人,小女子确实是临时抱佛脚。日前有人笑话小女子琴艺甚差,当时心中甚是不服气,想来还真被那人给说中了。”那个神出鬼没的乌鸦嘴,丢了块玉佩给她后便不见踪影,也不知道都干些什么去了,还口口声声说寻她报恩呢。

“本王见你拨弦生涩,故才有此疑问。本王能问姑娘件事么?”

“王爷是否想问,欧阳芸身为大家闺秀,理应是自幼学习琴棋诗赋,怎如今弹起琴来竟像初学者生涩?”

她,竟猜到他内心疑惑?从未见过如她这般聪敏女子的蔺初阳微怔,道:“本王愿闻其详。”

“王爷有所不知,小女子先前曾失足落水,虽然侥幸大难不死,前尘往事却是忘尽,过往所学如今正一切从头开始。”

早先逃婚把欧阳府上下一干人等吓得不轻,加上苏醒后性情大变,较之从前的懦弱优柔寡断,喜儿都说她变得开朗又勇敢果决,却也说这样的转变教凉氏很是担心,是以每次过来看她时总是一脸忧思。喜儿说的这些,欧阳芸自然都明白,但她却是什么都不能说,一切只能顺其自然。

从未料想她会主动提起皇灵寺落水一事的蔺初阳眸光有一瞬间的动摇,“你当真什么都不记得了?”

眼前之人,面若桃花,清艳如花照水,翩若惊鸿,却是一片率直坦荡,面对自己时亦无半点胆怯,未曾想过竟会出现这样一人闯入心间,蔺初阳思绪不由自主复杂起来,记忆中那张惊惶无助的脸再次浮现,她们……怎可能是同一人?

“既然王爷提起,那欧阳芸也有一事想请教王爷。那日在客栈,为何王爷一眼便能看穿我的身分?”男女之间的事,欧阳芸不作它想,料想多半是感情因素居多,就不知这羁绊到底有多深便是了。

“如若本王说,本王和你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纠缠不清的关系,你信么?”不答反问地试探。

“……”欧阳芸一时语塞。唉,没想到还真被她猜对了。

“本王在你昏迷期间登门求亲,你道,这是为什么?”他问,淡然平稳的语调中多了几分试探。

“……”

果然,好奇心会杀死一只猫,她不该自不量力地在他面前提起此事。过往他们之间是如何如何的纠葛她一概不知,如若他说是她欧阳芸对他死缠烂打苦苦追求,那她岂不自取其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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