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赖婆子听得清婉语气渐冷,不觉有些畏惧,但是仗着自己的身份,且素以为清婉是最温柔和顺不过的——虽然她也听过“杀鸡儆猴”之事,但固执地以为那是焦妈妈在后面教唆的结果,不是清婉自己的主意——于是壮了胆子,说道:
“小姐这不是兔死狗烹嘛,我在这府里辛辛苦苦干了这些年,到老了干不动了,就不要我了。”
清婉听她竟如此赖皮,也怒了,冷笑一声,道:“兔死狗烹?笑话!我竟不知道赖妈妈原来有这般文采,竟也知道兔死狗烹的典故!只是我问你,何为兔死狗烹?且不说你在这府里只是个伺候人的下人,别人尊你一声妈妈,也不过是看在你伺候了母亲几年的份上,说到底,不过是我们家几两银子买来的奴才,别说是撵了你出去,就是把你打死,那也是处置家奴,官府也不会多说一个字的。这一次母亲大发慈悲,不仅不要你的赎身银子,还给了你几十两的遣散费,就凭这些钱,你就是啥也不干也可以颐养天年了,谁想到你竟这般的不知好歹,好心当成驴肝肺,当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了!”
赖妈妈擦了一把鼻涕,道:“那……我要见太大!小姐年纪小,谁知道是不是被人教唆了的?”说到这里,狠狠地瞪了焦妈妈一眼。
清婉一拍桌子,怒喝:“刁奴!当真大胆!”直把众人都吓了一跳。英姑与碧儿赶紧跪下,焦妈妈也跪下了,一众仆妇也乌压压地跪了一地。赖妈妈见众人都跪下了,嘴里嘟嘟囔囔地也跪了下来。
清婉冷声道:“看在你有了年纪的份上,我是一再忍让,给你留足了面子。不承想你这刁奴不仅不感恩不领情,还在这里胡说八道混淆视听,若是不给你点颜色瞧瞧,当真以为本小姐好欺负么?本小姐年纪小,难道就没有自己的主意么?若说起母亲来,你更是该打,母亲病重,若是让你这刁奴扰了她的清净,你便是有十个脑袋也是赔不起的。并且这些年来,母亲待你不薄,你做的那些烂事,真当我们不知道么?不过是看在你一把年纪的份上不予计较,你倒是蹬着鼻子上脸了!今日若不给你个教训,你当真以为我就那么好性儿由着你们闹腾不成!”
赖婆子听得清婉提起以前的事,不由地心虚,战战兢兢了不敢做声。
清婉看她不再说话,料想是怕了,只是今日已经是骑虎难下,这般闹腾一番,若是没有下文,难保还有第二个赖婆子,于是心一横,道:“没有规矩,不成方圆。若是犯了错不惩治,以后这家可就难管了。来人,把这个不知道死活的婆子拉出二门外,打二十板子,遣散费减半,撵出府去。若是再敢踏入府门半步,打折了她的狗腿!”
赖婆子一听,不由又惊又怕,赶忙磕头道:“我是猪油蒙了心,今日冲撞了小姐,还请小姐大人有大量,看在我在府里服侍多年的份上,饶恕我这一次吧。”
清婉咬了咬牙,道:“我倒是想着饶你。只是一则你今日闹得确是太出格了,若不罚你,只恐有人还要有样学样,二则规矩定了便要执行,若是谁都能凭着在府里伺候多年就可以为所欲为,这个家,我以后可就难管了。若不是看在你服侍多年的份上,我早让人牙子来拉你去卖了!来人,拉出去!”
两个婆子来将赖婆子拖走了。
清婉用眼睛的余光扫视了一番众婆子,冷声道:“你们是怎么想的?可也想学一学这赖婆子?”
众仆妇赶忙道:“不敢!”
清婉“哼”了一声,道:“最好是不敢。我今日就把话撂在这儿,从今天开始,若是再有人仗着自己的身份做出些不得脸的事情来,休怪我翻脸不认人!我可不管他是多少年的老人儿,也不管是谁的亲戚,一律家法处置,你们可听清了!”
众仆妇诺诺答应了。
清婉这才起身,扶了英姑的手慢慢踱出来。一众仆妇也都散了。
碧儿早得了清婉的嘱咐,扶了焦妈妈,快步跟上清婉。
清婉温声道:“让妈妈受委屈了。”
焦妈妈道:“小姐这是说哪里话来,老身既是干了这份活,受些委屈也是应该的。”
清婉叹道:“妈妈倒是大度。我却觉得,这赖婆子虽然大胆,但单凭她自己,估计没胆子如此大闹,这后面必有给她出主意的人。”
焦妈妈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觉得。若说这出主意的是谁,想必小姐心里也明镜儿似的。赖妈妈在那起子有了二心的奴才们心中位置颇高,隐隐有些首脑的意思,这番领着头闹了,只怕还只是个开头,若是当真闹大了,起哄架秧子的更不在少数。好在小姐处理得体,当众把她的气焰打压了下去,想必剩下的那些人也不会闹出什么花样来了。”
清婉点头道:“我也是如此想的。先前只想着把这些有二心的下人打发出去省得烦心,没想到他们还不知足,竟要借机闹事,如此一来,也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英姑道:“小姐今日给那赖婆子二十板子,就很是大快人心,估计那起子想闹事的人看了,也不太敢放肆了。”
清婉道:“若不是为了这个目的,我今日也犯不着做这个‘恶人’。俗话说的好,擒贼先擒王,今日若是处置不了这个赖婆子,那起子小人是不会消停的,指不定什么时候还会冒出个刺头来惹是生非,我纵是有三头六臂,每日里处理了这些繁杂事,就不用做别的了。我是想着,今日狠狠处置了这赖婆子,也让那起子人心里有数,莫再存了侥幸心理,若是再有人胆敢这般放肆,我是定罚不饶、绝不手软的。”
焦妈妈道:“经过了今日之事,小姐的权威算是建立起来了。那起子小人也想必也不敢太过放肆,这府里也算是太平了。说起来,那日小姐嘱咐的事也打听清楚了。”说到这里,看了看英姑。
清婉知道她说的是肖十三一事,英姑在这里怕是尴尬,于是对英姑道:“你且回去,盯着小丫头子炖上银耳莲子羹,炖吨好了我好给母亲送去,记得,务必炖的烂烂的糯糯的才好。”
英姑心里也是了然,巴不得这声嘱咐,赶忙答应了快步离去。
焦妈妈道:“派出去的人打听明白了,那日正觉寺一见,这肖十三确实是对英姑上了心,只是尚不清楚他这心是色心还是不甘心。”
清婉听了不禁有趣,笑问:“色心还是不甘心?倒是有些意思。”
焦妈妈道:“正是这话呢。据说这肖十三向来是个自认风流的,在外面风流债无数,家里也有些个通房丫头,据说个个都是很有些姿色的,论起来,英姑娘虽然相貌不差,也算是个上等模样的,但说句唐突的话,与这些女子相比虽不至于落入下风,但确也难以出类拔萃。这十三少是个阅花无数的,若说是单纯为了美色,他大可不必花这么大的成本,一千两银子,别说买个有姿色的丫头,就是去烟花柳巷梳笼个当红的清倌儿,也绰绰有余了,还名正言顺,省地如此麻烦。”
清婉掩嘴笑道:“妈妈说的很是。”
焦妈妈也笑了:“小姐可是嫌我说话太粗鲁?老婆子没读过什么书,也是有什么说什么。”
清婉笑道:“不妨。妈妈继续说就好。”心里道,“梳笼清倌儿”之类的话在古代的大家闺秀看来可能是粗话,在自己看来,却是小事一桩,当年读大学的时候,宿舍睡觉之前都要开卧谈会,说起帅哥来都是一边流着口水一边侃,再就是自己学医出身,在医院里实习的时候,看过的*男人不计其数——被拉进手术室的不论男女老幼都得一丝不挂,还得插上导尿管,这活当年可是没少干——有老有少、有帅有丑,说起来,比这情景可是生猛多了。
焦妈妈自然不知道清婉脑中已经转了这许多的东西,继续说道:“再就是,这萧十三虽然风流,家中却没有名正言顺的妾侍,听说是肖老太君对这个孙儿寄予厚望,虽是纵容他胡闹,在成家立室上却亲自把关。这肖十三以前的风流债都是些露水夫妻的情缘,他自己也不太上心,从未想过留在屋里的,所以一直相安无事。那日正觉寺一事后,据说他很是恼羞成怒,自觉失了面子,回家之后好一番闹腾,后来不知听了谁的主意,竟要把英姑买过去做妾。听说肖老太君也是一百个不乐意,无奈这十三少觉得只有这样才能捞回自己的面子,竟是很坚持,自然也少不了那起子整天遛鸟赌博的纨绔子弟的起哄架秧子。听说后来肖老太君磨他不过,只得答应了。至于那一千两银子的身价,也是这十三少自己抬上去的,说到底为的就是个面子。”
清婉听了不禁笑道:“原先以为这十三少不过是个眠花宿柳的纨绔子弟,如今看来,竟还这般浅薄,这般幼稚。”
焦妈妈道:“谁说不是呢。这一千两的价码一出来,多少人都奔着过去了,其中就有姑老爷的门客贾兴,他就是贾妈妈的弟弟。”
清婉点头道:“怪道呢,原来是蛇鼠一窝。”
焦妈妈道:“这贾兴打听到十三少悬赏的姑娘就是咱们家英姑,就忙不迭地跟姑老爷他们商量了,姑老爷他们一听,自然也是巴儿狗似得忙凑了上去。后面的事,小姐也就知道了。”
清婉点头道:“既是这样,这事就先这么放着罢,英姑不乐意,咱们不放人,这肖十三总不能来明抢。刚才从赖婆子一事,我倒是想起了一桩事情,你附耳过来,我细说与你听。”在焦妈妈耳边如此这般说了。
焦妈妈的表情先是诧异,再是敬佩,最后,才对清婉道:“小姐这步棋,高的很呐。”
清婉叹了一口气,道:“我倒宁愿这步棋用不上,毕竟是亲戚,人若不犯我,我也不想犯人。只是凡事总得有个防备,万一他们真要做出那些个不像样的事来,我这边早做了准备,也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你快去准备吧,务必是妥帖放心的人。”
客院。
吴良夫妇将下人们都打发到屋外,屋内只留他们二人与贾婆子、贾兴姐弟。
吴氏恨恨地道:“这赖婆子也真是没用,三两下子就被人打发了!原来我们竟是看错她了,早知是这么个草包,当初何必花费那么多来拉拢!”
贾婆子道:“她倒也算尽心,也当面给了那焦婆子难看。是后来小姐来了,才被打发出去的。”
吴良道:“婉儿这妮子竟果真有这般本事?我以前竟是没有瞧出来,当真古怪。”
贾婆子道:“可不是呢老爷,您是没见着,我听那些在当场的人说呀,小姐当时脸色冷得都能结冰了,只那么一嗓子,就把所有人骇的不敢作声了呢。”
吴良沉吟道:“莫非以前竟是错看她了?你们可打听仔细了,没有人在后面出主意?”
吴氏道:“你怎么就是不信呢。当日我跟贾妈妈可是亲身经历过的,断不会有错。这妮子,如今竟是出息了呢,训起人来有模有样了。”
贾妈妈赶忙附和道:“没错没错!是这样的呀!”
吴良沉吟道:“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婉儿这丫头以前看着最是文静和顺不过的,就算是下人们在她面前做些出格的事情,她都是一言不发一声不出的,我来了这几个月,也见过她几次,也没觉得有什么异常,怎么她今日竟能做出这种泼辣的事情来?”
贾兴摇了摇手中的折扇,摇头晃脑道:“单就这事,若是有人提前嘱咐了,也不是不能的。我看以后还是要长远观察者点的好。也说不定是我们太敏感,风声鹤唳了呢。倒是这赖婆子,她可是知道不少事情呢,老爷夫人打算……”
吴良眼中闪过一丝寒光,道:“既然是无用的人了,那便也不用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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