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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抱了这个念头,湘绮沉下一张脸,粉颊如玉,只从腰间解下一块儿黑木号牌高高举起,停顿片刻对身后丫鬟婆子们吩咐道:“老夫人特发的号牌,侯府今日百事莫若接御赐金匾为侯爷庆寿诞要紧,若有不听调遣乱了老侯爷今日好事儿的,一律拉出角门杖责二十打发出府。.”喧嚣议论声渐渐停息,随即是一片沉寂。
成哥儿闻听气焰立时削减几分,偷眼打量湘绮,见她不过一身丫鬟装束,也不知何方来到神圣,即便是老夫人房里的丫鬟,也不过是个丫鬟,反比主子更有气势?心下狐疑,口里含混道:“咱们家大公子的宝贝书箱,是云嫦小姐吩咐搁放在这里晾晒的,若是凶,姐姐们自管去同云嫦小姐理论去,何苦同我们纠缠不清?”
表小姐魏云嫦是夫人娘家的甥女儿,一年里有大半年住在侯府里,听说同大公子卓梓自幼指腹为婚,今年将要嫁入侯府为少夫人。
见成哥儿话音放软,湘绮淡然一笑,有条不紊道:“腾空天逸阁东西两侧长廊上菜本是老夫人的原话,若是谁心有不服,尽可自己去向老夫人讨个示项去。”转身敦促小厮们道:“既然是大公子的书箱,想必是喜欢这里的朝阳干燥,不妨挪去樵云山坞搁置。那里通风干燥,又见阳光,刮风下雨都不怕,可是比堆放在这长廊要妥帖些。我派几个丫鬟妈妈搭把手儿,烦劳你们速速将箱子抬去那里搁置可妥?”
她一挽袖子,露出一截皓腕,也不顾许多,亲自动手去抬那木箱,对丫鬟巧儿吩咐一声:“巧儿过来搭手。”
书童成哥儿不想一名丫鬟说话竟然如此作数,如号令三军一般掷地有声,丫鬟婆子们齐声应了开始七手八脚抬箱子,他身后的小厮们也噤若寒蝉不敢言语妄动,他立时地慌了,大喊着:“唉?不许动,哪个狗胆包天,不要脑袋了吗?”
只是丫鬟们都偷眼看湘绮,唯湘绮之命马首是瞻,见湘绮丝毫不理会成哥儿的狂啸,毫不迟疑地同巧儿抬了箱子要走,也纷纷动起手来。.
“住手!”一声娇喝,一队杏红衫子的小丫鬟开路,后面跟了几位拉长脸面无表情的婆子,簇拥一位美,人儿婀娜而至。湖蓝色的裙,白纱销金万字镶边小夹袄,手中一把团扇半遮半张粉颊,那面上的粉涂得晕,面颊透着温泽的弧光,笑吟吟分开众人近前。
众人纷纷见礼,湘绮也认出来迎面款款而来的表小姐魏云嫦,大夫人娘家的甥女儿,魏侍郎的女儿,又同国舅府沾亲带故,京师里数得上的大美,人。
魏云嫦摇着团扇,满脸含笑,丹凤眼飞眄流睛,如孔雀开屏时昂首的雍容高贵,微垂个眼有几分轻慢问:“这是闹得什么?前面唱戏,你们也在这长廊搭戏台了不成?今日是府里大喜的日子,姑娘妈妈们即便心里有疙瘩也是要看在侯爷面上多多忍耐,不要煞了兴致。”
成哥儿忙上前一步解释:“嫦姑娘,就是这丫头嫌咱们大公子的书箱碍事,硬生生逼咱们搬走。”
“新近入府的吧?看来就那么生巴巴的不识眉眼高低的,谁是带你的嬷嬷?”魏云嫦身后的嬷嬷横眉立目高傲地问。
旁边有婆子陪笑接话道:“嫦姑娘尚不知晓,这位香花姑娘也曾是名门千金的。是府里新近从官市购来的官奴,分在老太太房里伺候的,名唤香花。”
那“官奴”二字分外刺耳。问话的婆子嘎嘎地笑出声:“我道是什么人如此大的口气呢,却原来是逞千金小姐的威风呢,是哪位受难的大人府里的女眷呀?”
旋即是四周七嘴八舌地议论奚落声:“老夫人如何派个官奴领了寿宴这宗要命的差事?莫不是府里无人可用,‘蜀中无大将,廖化做先锋’了。这迎来送往的桩桩件件差事,哪宗不是府里的奶奶小爷们分领了去?庭院里张灯结彩的摆设,府里的祭祀的法器,车马轿子的安置,单单夹插了个丫头领去偌大的差事安置筵席,这可不是儿戏,若是府里的家生子倒也罢了,还是外买来的官奴。”
湘绮知道大户人家府里的丫鬟也是分三六九等,最风光的莫过是家生子,借了父母祖上在府里为奴积累的信义,总被主子看高一眼;再次是外买来的好人家的女儿;最下的就是官奴,因为毕竟是氏族中有人作奸犯科,多少沾染晦气,许多人家忌惮的。
魏云嫦倒是满脸温笑,不急不恼道:“夜明珠毕竟是夜明珠,便是扔去砂石里也会耀眼夺目,富贵人家的女儿就是为奴,也比那些贫门效出来的要不俗些。这位姐姐的一心为主也是对的,只是府里的道路何止这西侧长廊一条?这书箱是大公子贴身心爱之物,都是珍存的书籍孤本。大公子才从云鹄书院回府,清濯斋久不住人地气潮湿,不易搁放书箱,随身这些宝贝暂无处放置,昨夜就将书箱码放于此,也不见有谁问及。不过是适才下了场雨,下人们才将书箱挪去走廊正中码放,怕沾了雨水。此地离大公子的清濯斋近,放去别的所在反是不方便了。我们便放在这里了,你们将就些过吧。”云嫦和颜悦色地试图说服湘绮,言语间丝毫不让步。她声音忽然放缓,不含矫情,似在恳请她,反让湘绮觉得有些惭愧,若是不应,倒显得她刁难不识好歹了。
“既是嫦小姐如此说,不妨就将大公子的书箱贴靠两旁而放,也可留出一条小道上菜用。”湘绮也调整语速不慌不忙,回眸递给身后巧儿和凑来的雪狸一个眼色,二人点头退下。
但眼见日头升高,湘绮掠把额边碎发道:“奴婢也是为大公子这些书籍着想,才合计着将这些书箱挪去旁处。一来这廊子下也避不到雨,细雨因风就向廊子里飘,湿了箱子是难免的;再者,这里道儿窄,西边这条是送馔食去前堂的,东边那条是回收残羹冷炙的,如若过往的仆人不小心洒下些汤汤水水,油污满地,即便落在地上,怕也难免污了大公子珍藏的古籍。何不将东西挪去别的干燥房间呢?”
话音未落,便听急匆匆地声音叫嚷:“留心,留心,闪路回避,回避!”恰是两名丫鬟抬了一担子水疾步而来,因脚下快,水漾出泼洒在长廊青砖上,湿漉漉一滩滩一片片,虽不多,可也是湿 滑一片。湘绮慌得提醒:“仔细些,有书箱在侧!”
话未说完,走在后面挑水的胖丫鬟一个趔趄,脚下一滑,身子扑倒,一桶水坠下,哗啦一声泼洒满地。
“快抬书箱!”湘绮在一片失声惊叫声中镇定地吩咐,不容分说同赶来的雪狸、小玲儿费力将书箱抬起,众人七手八脚一片忙乱,总是将书箱高高摞起。
婆子们惊得骂道:“如何这般的毛糙?快看看是否伤到书?”
一阵骚动后,湘绮揩把汗说:“表小姐,你看,这才说着,水就洒掉了。好在是水,晒干尚好,不过书籍填些褶皱不平;若是菜汤油渍洒上,怕是好端端的书籍就举了。也不知大公子如此爱书如命之人是该感激嫦姑娘,还是心存遗憾呢?”说罢眼睛就溜溜地望了云嫦一眼。
云嫦面色上的笑容尽散,一双杏眼虽是温笑着打量湘绮,有些陌生,却也有几分不甘愤恨,只是大家闺秀的身份让她勉强拿出笑容道:“你很是聪颖。”
“表小姐过奖了。”
“如若这般,香花替嫦姑娘安置这些书箱古籍如何?”湘绮试探问,知那魏云嫦也无言以对,只好应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