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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沈氏昭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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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云蔽日,天边漫起了茶金色的霞光。.清晨,柔碎的斑驳细影里,垂柳处,早莺争树,嘤咛妙歌。

远处的一方碧池,绵延着一江春水,山石掩映,湖水微澜。

岸上桃花簇簇,风吹花落,偶来清风弄春,迎风卷起墨卷青云,激起满江艳红的浪波,撩人心扉。

沁樱殿内

一位妆容清丽的女子正靠坐于窗口,微微颦眉,双眸专注地汇于窗外的花苑深处,心里微微泛起了点点涟漪。良久才看到她眼神忽而迷离,美目水色微漾,红润的樱唇微启:

“落英缤纷随风逝,漫天薄云逐水流。。。”吟罢,缓缓地收音,许久,微抿的唇间发出轻轻地一声叹息,极低,融入满室寂寥。

一脚方跨入门内的宫女白琴听到自家主子的叹息声,垂目,轻颦双眉,眉间几不可见的浮起一丝忧思。

下一刻,她抬头,便又恢复至面色如常,只是眼眸深处还是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怜惜。

“主子!”

实在是不忍看自家主子的自怨自怜,她上前几步,将手中的外衫披在自家主子身上。

察觉到身后的动静,窗边的女子抬起了头,眸中的茫然之色隐没,只见她娥眉淡扫,朱唇轻点,面容间隐隐透出一股书卷之气,却着实的静姝娴雅,端庄大方。虽然算不上绝色,却是淡雅宜人。

女子微微偏首,眉眼一黯,嘴角却是噙着一抹淡淡的笑,伸出如玉纤指,幽幽开了口:

“琴!你看,这园中的桃花开得多好啊!”

白琴望着女子瘦削的侧影,哑然无措,朝女子所指的方向远远望去,目之所及,正是桃花朵朵,春光无限,垂下眼,氤氲上凄楚之情,低低一叹。

女子等不到白琴的声音,微微苍白的唇角泛起一抹自嘲,咽下满腔苦涩,自言自语道:

“可是桃花终归是不起眼的,就算是再怎么艳丽,又怎么及得上那倾城倾国的牡丹花!”

白琴听出了女子言语中的哀怨与失意,踌躇着将一手搭上女子的肩头,微微提声道:

“主子!”

恍若梦醒,清明渐渐地回到女子迷离的眼中,深吸了口气,她强拉回视线,泪水倒流回眸,微眨着氤氲美目,朝身后满脸担忧的人露出宽慰一笑:

“呵呵!我只是随意说说,这暖春微至,已是乱人心思,扰我烦忧,你看看,我都在胡说个些什么?”

“主子!牡丹花虽美,但是没有兰之空雅清丽,就算是再怎么美艳无双亦是不足为惧!”

白琴微微一愣,张口欲言,却是被女子嘴角的那抹自嘲止住了声,默默地凝视着眼前女子,只见她梳着精致的翻云髻,斜插一支七凤绞金珊瑚钗,象牙色的脸颊上涂了淡淡的胭脂,很是美丽动人。

沈昭容转过身,看着白琴许久,见眼前已过双十的女子,心中疼楚难言,心念一动,突然轻声唤道:

“琴儿姐姐!”

白琴身子猛地一怔,惶恐地抬起头,急急地看向殿内,忙惊叫道:

“主子!”

见殿内就只有主子与她两人,方才松口气,认真地看着与自己一起长大的小姐,悲哀地闭上眼,垂首陈述一个现实:

“奴婢只是一个奴才!”

沈昭容见她如此,脸上露出一抹悲伤,她怜惜地望着白琴,语气幽幽:

“琴!你随我入宫已有两年,你。。你可曾觉得委屈?如果当年不是。。。”

她一想起当年的事情,脸上掠过一丝惋惜,只觉得喉间梗塞,不忍再言。

白琴脸上的一丝痛楚之色一闪而逝,却又是很快地恢复自然,垂下头:

“奴婢是心甘情愿呆在您身边!您是我的主子!”

窗外,一袭裹携着淡淡花香的暖风扑面而来,在殿内辗转,一个回旋,卷起满室的凄凉。

沈昭容不忍见白琴故作坚强的样子,她悄悄地别开眼,将视线移向窗外,眼前虽然是春光美景,心中却是苦涩难言,沉默半响,她闭上眼,幽叹一声:

“琴!其实哥哥她当初不是自愿娶那李小姐的,他对你一直是真心的!姐姐!咱们一起长大,难道你连这一点都看不出吗?我了解哥哥的脾性,他心中有你,只是碍于与李家小姐自幼定下的婚约,怕误了人家小姐,才不得不答应迎娶。姐姐是通澈之人,许多事情不必我明说,你都看在眼里,哥哥他爱的人始终只有姐姐一人而已。姐姐不要怪他,哥哥的心意你自是明了,当初你气急之下随我入了宫,姐姐如今都已经过了双十芳华了,女人的岁月最是蹉跎不得!琴!”她顿了顿,转过脸,认真地看着面色煞白的白琴:

“所以若是将来有一天哥哥他。。。。”

话未完,就突然被一旁默然许久的白琴急声打断道:

“主子!奴婢只愿终生呆在您身边!别的!奴婢不敢奢望!”

白琴紧紧地攥着自己的衣角,眸中闪着点点水光,却是倔强地维持着脸上的云淡风轻。

沈昭容目光在白琴脸上流连片刻,许久她在心中轻叹一声,收起满脸的悲伤之情,转过身,闭上眼:

“哎!罢了!只是见你们这样彼此间折磨着,我心里难受,不吐不快,姐姐若是不喜欢,自是不必理会!”

白琴忙低下头:

“奴婢不敢!”

沈昭容缓缓地起身,拿起一旁的花洒为自己殿内的盆景浇水,脸上已是不见半分忧色:

“罢了!不谈这些了!”她摇摇头,突然眸光一动:“哎,对了!墨儿呢?”

“五殿下有奶娘照看着,现在大概正睡着,主子是要去看看吗?”

白琴愣了一下,却也很快地从痛苦的记忆中走出来,听闻主子问起五皇子,垂下眼想了想,向主子报告者小主子的情况。

沈昭容手上的动作一顿,眼中一道亮色闪过,却还是淡笑着摇摇头:

“不了!春日里我素来有乏困气闷之疾,就不去走动了N况这孩子一向睡眠极浅,就让他睡着吧,别吵到他了!”

白琴脸上马上一白,眼中更是难掩担忧之色,忙急急地问道:

“几年前不是就已经不再犯了吗?怎么好端端地又犯上了?要不奴婢下去吩咐她们给您做点冰雁雪糁,您用点儿通通气!”

沈昭容放下花洒,并未转身,只是朝身后忧心忡忡的白琴轻轻地点了点头:

“好吧!你先下去吧!”

明渊宫

“娘娘!沁樱殿的沈昭容来了!因为您不喜被打扰,她此刻正在殿外候着呢?娘娘您看?”

“沈昭容?”

原本正在执棋的手微微一顿,习惯性地眯了眯眸子,抬首,明眸乍露疑惑之色。

灵素抬眼一扫,眼角余光瞥见主子脸上的迷茫之色,不急不缓地解释道:

“就是当今五皇子的生母,御林军统领沈雄大人的同胞妹妹!”

“哦!是她!”夜翎点点头,唇畔亦浮起似有若无的淡笑。

灵素见主子不露声色的样子,一时不敢拿捏,踌躇片刻,脸上浮起担忧之色,忍不住开口道:

“娘娘虽然圣上恩准娘娘的明渊宫可以不受外人干扰,但是好歹这沈昭容也是一宫主位,若是被咱们给拒之门外,恐是于理不合!毕竟多一个朋友好过多个敌人9请娘娘三思!”

众所周知,璃宫中母凭子贵,沈昭容虽然只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昭容,却是有五皇子,娘娘虽然身为后宫中分位最广的妃嫔,又即将代皇后掌凤印,却也是不好得罪于人!

夜翎好一整遐地看着灵素一脸担忧的模样,心间漾起暖意,抿唇一笑,点头道:

“呵呵!灵素!虽然本宫一向不爱搭理那些个繁文缛节,不过你说得对,来者是客,你就把她迎至古苑吧,赶紧去准备茶点,不可怠慢了人家,本宫随后就来!”

明渊宫古苑

云中青鸟衔起翡翠芙蓉灯,碧绿色的石阶上散落着千万条水晶珠帘,翻飞的蟠龙昂首吞云,绕柱而上三丈多高。宫鬟美姬捧着云母纨扇侍立榻畔,朱衣内侍垂眉敛目肃立于殿前,寂然无声。

手执一盏早春清茗,氤氲腾云水汽,雾色迷离,阁内惊得仿佛能够听到呼吸声。

“让你久等了!”

冷月秋水画屏后,传来一串簌簌步音,屏后女子未见其人声先到,声如珠玉相撞,天籁而来,令人不由怦然心动。

怔怔地望着踏着凌波微步翩然而至的绝色丽人,沈昭容觉得心的某一处轰然倒塌。.

虽然早在贵妃宴上一睹慕容夜翎的绝色风华,但是眼下乍一见得其容颜,还是难免呼吸一滞。

紧紧盯了她一阵,又惊觉自己此举不甚妥当,沈昭容垂下眼,掩去脸上的失落与羞愧,忙起身曲膝行礼:

“臣妾见过贵妃娘娘!”

夜翎莞尔一笑,翩然入座,朝摆手道:

“不必多礼,快快请起!本宫自打进宫以来一直都深居寡出,按理说你们比我年长一些,倒是我该主动来见你们才合礼数。何况,咱们都是陛下的女人,本就无需见外!”

夜翎清眸微微眯起,眼光不着痕迹地打量着眼前一脸局促的淡雅女子,眼底浮起一丝满意的笑意。

容颜柔弱,风姿楚楚,娇小婀娜,虽不是绝色,但也另有一番韵味。

她心中暗叹道:赫连易政这个家伙还真不是一般的好运,他的后宫居然还藏有这样清秀婉约的佳人!作为男人应该都是喜欢这般的清柔佳人吧!

沈昭容神色一愣,扫见夜翎眼底的善意,却也不敢放肆,很是恭谨地低下头:

“臣妾不敢!殿下是贵妃,臣妾只是一小小的昭容,万万不敢犯上!”

夜翎丝毫不介意她小心谨慎的样子,扑哧一笑,伸手掩唇,故作委屈地戏谑道:

“昭容姐姐?本宫很是可怕吗?”

沈昭容被夜翎此番举动惊了一跳,不敢置信地望着眼前笑若娇兰的绝色佳人,眼眸中渐渐地升起一抹迷离之色,一时间有些缓不过来,许久才面露惶恐之色,低头诚恳道:

“殿下乃是倾国之色,后宫奇葩,怎会可怕?”

眼前的贵妃娘娘满脸的善意,可身为区区昭容的她还是不敢逾距犯上,垂下眼,不敢再望向那女子极具魅惑的眼眸。

夜翎豪爽地轻笑,起身,当她的手搭上女子的肩头的时候,她明显地感受到手下的一阵微颤,她在心中轻叹一声,仍是固执地将眼前规规矩矩地站着的人按下落座。

拿过一只杯盏,为眼前的人续了一杯清茶,也为自己沏了一杯,满室茶香,纤细修长的手指漫不经心地扶着光滑玉润的杯身,挑眉,和颜悦色地看着神色有些不自然的女子:

“呵呵!姐姐过奖了!夜翎愧不敢当!只是,既然本宫不可怕,那么姐姐为何不肯抬头看着本宫说话呢?”

沈昭容猛然抬头看她,不同于夜翎的闲适,复杂矛盾的神色纵横交错,变化多端,有些怯怯道:

“殿下!臣妾。。。”

夜翎仍旧面含微笑地望着她,自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神色变化,眸中的兴味愈浓。

女子被夜翎看得一慌,忙惊得作势要起身,却被夜翎微微抬手,及时阻止,淡淡地扬唇:

“昭容姐姐若是不嫌弃就称我一声妹妹吧!我与姐姐投缘,可不想让那些个俗礼弄得生分了!只是不知昭容姐姐意下如何?”

此时的夜翎眼中闪过一道期待,她是真的喜欢眼前的女子,说不出是什么原因,就像男子对一个女子一见钟情那般,仅仅只是一眼,她就喜欢上这个有着温婉性子的如水女子。

即使早知道后宫没有真正的友谊,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示好,这般的女子,柔弱得让人心疼。

夜翎真诚的眼眸对上沈昭容震惊的眸子,丝毫不闪躲,尽显诚恳与真切。

沈昭容也是凝视着她,直看入她的眼底,稍稍犹疑了片刻,唇线一抿,很轻地低头道:

“臣妾不敢!”

静默间,夜翎嘴角噙着一抹温和的微笑,

“无碍!日后无人之时,姐姐就称我一声妹妹吧,我在家时,一直希望能有个像昭容姐姐这样性子温和的人作伴!姐姐难道还要拒绝与我吗?”

女子还是垂着头,不见脸上的神色,只是放在桌上的双手已经紧紧地绞在一起,沉默半响,唇角微启,低低的唤声响起:

“可是。。。”

夜翎举杯抿了一口茶,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原本容光焕发的娇颜上浮起一丝黯然,低了嗓音:

“昭容姐姐,我在宫中虽然表面风光,却是没有一个知心朋友,姐姐难道要因为我的身份而与我生分吗?”

乍闻得人前风光无限的贵妃突然露出这副神色,沈昭容惊诧地抬起头,紧紧地盯着眼前一脸倦色的绝色丽人,当她的视线落到女子猛然睁开的清丽明眸之时,四目相对,最终各自收回视线,两人相视而笑。

沈昭容朝夜翎露出一抹真心的笑容,声线很浅,却是极为温婉动人:

“那。。以后无人时,臣妾就称您一声贵妃妹妹吧?您的年纪比臣妾要小上几岁,与臣妾的表妹年纪相仿!臣妾在宫中也没有什么朋友,您要是不嫌弃,就。。”

夜翎见她有些受宠若惊的紧张样,心中对她的好感更进一层,忍不住轻笑:

“呵呵呵!姐姐!我怎会嫌弃这些?说出来也许你都不信,我对你就是有种莫名的好感!”

“臣妾惶恐!”

夜翎故意板起脸,语气嗔怒道:

“姐姐!你又来了!说了把我当成妹妹的!”

沈昭容见夜翎脸上虽是不见半分笑容,眼中却是暖意盈盈,心下一松,但还是摸不准她的真正意图,遂低下头呐呐道:

“我。。。”

看到她犹如惊惶小鹿一般澄澈的眸子,夜翎摇摇头,唇畔的笑容不由加深,收起顽劣的笑意,换上真切:

“好了!不欺负你了!姐姐随意就好,只要别那么多的礼数,随你高兴!只要你日后都来妹妹这儿多多走动走动就好,今日妹妹若有什么唐突之处,还请姐姐别见外,我可不想把姐姐给吓着了!”

见她终于不再面露惶恐与不安之色,隽秀的脸上绽放出一抹几不可见的柔意,夜翎提着的心也安然落地,看来她是接受自己这位有着特殊身份的女子。

想到自己在今后也将拥有一个如此的挚友,夜翎绝美的容颜漾出夺目的光华。

明渊宫

夜晚掌灯时分,灵素闪门而入,见自家主子正斜靠在美人榻上,依旧是面带微笑,上前为她递上一杯晚间暖茶,突然开口:

“娘娘?奴婢见您好像今日很是欢喜!是见了沈昭容的原因吗?”

夜翎抬头看了她一眼,但笑不语,良久才冲她微微颔首,坦言道:

“嗯!她是个善良的女人!本宫很是喜欢她!”

灵素的脑海中浮现那女子温婉腼腆的笑容,唇角微勾,幽幽道:

“沈昭容出身世家,自是知书达理,温婉亲和,虽然在后宫中容貌算不上顶尖的,但是胜在她与生俱来的淡然气质!”

闻言,夜翎愣了一下,似是没有见过灵素这般地褒奖一个人,有些突然,垂下头,抚着自己皓洁如玉的手背,状似无意地开口:

“哦?看来灵素也是很喜欢她的!”

灵素垂下眼帘,字字清晰:

“奴婢一向喜欢生性淡泊的人!”

夜翎又是一怔,陷入短暂的失神,接着又连连点头,抬首看向一脸真诚的灵素,笑哂道:

“你这丫头倒是难得这么称赞一个人的!不过,说的不错,本宫也正是喜欢她那通身的温和气质!”

灵素不慌不忙地对上主子戏谑的眼神,抿了一下唇片,语气坚定:

“娘娘欣赏的人自是不会错的!”

夜翎微微挑眉,朝一脸真切的灵素莞尔揶揄道:

“灵素!你怎么也学会恭维本宫这套了?”

“奴婢只是实话实说罢了!娘娘看人不会有错!”

灵素抬眸看着主子,亦是浅浅而笑,绽出美丽的梨涡,语气中满是坚定。

“哦?何以见得?”

“沈昭容进宫也有些年头了,一直深居浅出,虽然有沈大人做后盾,但是却是不骄不躁,淡然而处,不与后宫那些妃子们多加交涉,既不得罪人,白白地落人话柄,也不喜使那些个邀宠的手段,待人温和,不争不夺,在宫中虽然份位不高,却是有五皇子依靠,当今圣上子嗣不是很多,母凭子贵,旁人自是不敢欺凌她!单凭这一点,一般人就很难做到!”

四月里,暖意融融,御花园中啼莺娇笑,软语侬侬,一片春光大好。

偌大的御花园,格局巧妙雅致,亭台依水而筑,路径以彩色卵石铺砌,园内佳木葱茏,百花争妍。

这一日,夜翎派蒙筝去沁樱殿请沈昭容到她的明渊宫小坐,漫长的廊道上,几许幽深,突然身后传来一声满含讥讽与不屑的声音:

“哟!这不是昭容妹妹吗?我说你这急匆匆的样子,是要上哪儿啊?”

闻声,沈昭容清瘦的身子防备般挺得笔直,无奈转身,抬眼,惊觉淑妃脸上一闪而逝的厌恶与鄙夷,脸上一慌,忙低头欠身道:

“臣妾见过娴妃姐姐!淑妃姐姐!”

淑妃本来心中郁闷难言,偕同娴妃来御花园惜春赏花,却是远远地瞥见一抹娇小的身影,心中本就是愤慨不已,想起探子汇报的情况,便硬拖着娴妃挡住沈昭容的去路。

目光轻飘飘地掠过低着头的沈昭容,她齐嫣就是讨厌眼前这个看似不争淡然,身后却是有子依傍的女子,明明地位低她一等,却是个孕育皇嗣的女人,而她却是至今都。。。想到这儿,她的脸色愈加阴沉,走上前,脸上扬起一抹假笑:

“哎!昭容妹妹快请起!我们哪敢让你给我们请安啊?听说你最近频频往明渊宫走动,看来是很得贵妃娘娘的欢心啊?”她眼含鄙夷地睥睨着埋着头不吭一声的女子,眉眼间一道厉色闪过,言语间愈加放肆:

“我看,不久,某些人就要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到时候,指不定谁给谁请安呢”

得意地看到沈昭容的身子微微一颤,她转头对身后的娴妃凉凉道:“娴妃姐姐你说是不是啊?”

娴妃听了,微微皱眉,拉了拉正在气头上的淑妃的袖子,凉薄地轻扫一眼满脸惧色的沈昭容,低喝道:

“嫣儿!你少说几句!”

淑妃狠狠地咬着唇,不甘地甩开娴妃的手,瞥了一眼一脸淡漠的女子,眸中恨意更浓,冷嗤一声,忽而扬声讥讽道:

“有些人有脸做还怕我们说啊?姐姐!就是咱们太宽容了,才致使那些一心想着巴结上位的人这般地猖狂,哼J上不来,就去他总是去的地方守株待兔,醉翁之意不在酒,哈哈哈!真是高明啊!姐姐!咱们也要学得点!否则,说不准咱们什么时候失势了,恐怕只能去北苑坐冷板凳的份了!不过!”

她顿了顿,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昭容,视线扫过那张清秀温婉的娇颜,鄙夷地嗤笑一声,毫不留情地打击:

“像咱们这种姿色在咱们倾国倾城的贵妃娘娘面前就相形见绌了吧,恐怕昭容妹妹的法子不管用啊!”那个不言不语的身影依旧埋首胸前,看不到她脸上的崩溃与黯然,淑妃狠狠地咬牙,故作哀叹:

“哎!男人嘛!在倾国之色面前那还会有耐心搭理咱们!所以啊!昭容妹妹!姐姐劝你一句,千万别去自取其辱了!”

终是被淑妃刻薄讥讽的言辞所激怒,沈昭容抬起头,面色微愠:

“淑妃姐姐你!”

淑妃故作惊觉般地捂嘴缄口,眼眸处却是满含得逞之意,无辜地眨眨眼,残忍地反问:

“怎么了?该不会被我们戳到痛处,恼羞成怒了吧?哎哟!那姐姐还真是罪过啊!你看看我,这张嘴就是得理不饶人,不过,姐姐我可是为你着想啊!”

淑妃的目光刀尖一般,语气更是咄咄逼人,刻薄至极的话语,让人忍无可忍。

沈昭容垂在两侧的手紧紧地攥成一团,尖尖的指甲陷入肌理,忍着心中的酸楚与委屈,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微微欠身,语气平平道:

“臣妾这几日身体有些不适,失陪了!臣妾先告辞了!两位姐姐尽兴!”

说完,不待两人发话便已急急地转身按原路折回,手中的锦怕被拧得紧紧的,生生地在手心中勒出一道道深深的沟壑,心里酸楚凄凉。

唇角努力扯开一丝苦笑与自嘲:自己的确是高攀了,人家是堂堂的贵妃千岁,而她只是早就被皇帝渐渐疏远的卑微昭容。

满园的景色凝滞着,像一幅颜色越变越暗的长长画卷,淡淡地勾勒着残花飞过的痕迹。

淑妃冷冷地望着那个仓惶而逃的身影,眸中寒意愈加,素手发狠地攥紧,恨声道:

“哼!贱人!我呸!”

娴妃面上漠然无温,无奈地看着眼前面色阴沉的女子,心中哀叹不断:曾几何时,那个明媚爽朗的少女也沾染上宫中的浊气,变得这般地陌生与悲哀?

敛去眸中的怜惜与哀婉之色,她叹了一口气:

“嫣儿!你总是这么沉不住气!”

淑妃不以为然地再朝那个身影隐没的方向狠狠地瞪了一眼,咬紧唇,气极怒极:

“我就是看不下去,她一个小小的昭容,什么东西?竟然也敢攀高枝?”

再不可掩饰的痛楚沿着血脉在全身舒散开来,她那副盛气凌人的气势不复存在,余下的只有无尽的悲凉,心,又绞做一处。

她虽然极力地讥讽沈昭容,却也是在暗讽自己的失宠,她与她其实是一样的悲哀。

但是下一刻她又攥紧了袖脚,倔强地逼着自己,不能在人前露出这种怨妇的凄凉神色,她不该顾影自怜,她是赫连王朝尊贵的齐淑妃!

娴妃见她那副逞强倔强的模样,上前温柔地拉起淑妃冰冷的手,长长叹了口气,无奈道:

“你啊!要我怎么说你?总是这么冲动!迟早吃亏!人家再怎么说还有个儿子做依傍,你今日与她这么撕破脸皮,日后再这宫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不免尴尬!”

闻言,淑妃身子陡然一颤,倏地抬眸望着娴妃,迎上她宽容与真挚的目光,方才的凌厉消失殆尽,眼眸中转而浮起一道失落的急色,垂下眼,低低道:

“娴妃姐姐!圣上好久没有来我们这儿了,你难道都不急吗?自从明渊宫那位来了,陛下的眼里哪还有咱们的影子?姐姐!我。。。”

娴妃及时捂住她的嘴,望着那对满是委屈与不甘的眸子,面色一冷,继而沉声道:

“好了!有些话给我放在肚子里!烂在心里,须记,祸从口出!”她微微侧首,唤道:“纹玉”

“奴婢在!”

她缓缓地放开手,朝身后的纹玉淡淡地吩咐道:

“你家主子乏了,你扶她回去歇着吧!”

“诺!”

纹玉扶起面色颓然的主子,默然离去。

娴妃缓缓地收起嘴角的浅薄笑意,顿时眼若春冰,隐隐生寒,怔怔地望着某个渐行渐远的背影,陷入沉思,良久,嘴角浮起一袭哀愁。

微微仰首,空荡荡的眸子里映出青灰色的天,心,早已成冰裂的碎片,无声。

心中无奈:这璃宫深处的勾心斗角究竟何时才能消停?若不是为了儿子,她早就厌倦了这种生活!

春雨惊雷,绵绵细丝,氲湿着春的气息,鼻息间泛着丝丝冷意。

天黑着,西南方向只剩一片浅淡的烟灰色,乌压压的云层逼的人透不过气。雨珠儿演化成腾腾水雾,漫天一片泛着泠泠的水光,难以分出丝缕。

临渊宫,窗子紧紧闭着,雨声在窗外隆隆作响。

宫门微开,一青衣太监闪身而入,伏在刘国忠耳畔细语,只见刘国忠点了点头,那太监见势垂首,躬身退下。

刘国忠小心翼翼地往上方瞄了一眼,见皇帝正在闭目养神,遂上前几步,提醒道:

“陛下!端木大人来了!”

皇帝闻言,缓缓地睁开眼,眸中的慵懒尽散,寒眸往周遭一扫,沉声吩咐道:

“请他进来!其他人都出去!”

刘国忠马上弯下身称诺,利落地将一干宫女太监打发下去,向外走去。

廊道上一抹白色的俊雅身影眼帘低垂,若有所思地立在临渊宫外,忽闻身后异动,嘴角微挑,抬起头,果见皇帝身前的刘公公迎面而来,垂首恭声道:

“端木大人!陛下有请!”

语罢,便朝身后轻轻一挥手,那一干宫侍领命无声离去。

待得端木凌风踏入,刘国忠立马朝上首的皇帝一低身,阖门退下。

临渊宫的暖阁内,烛火通亮,照得满殿月华莹莹,宫内燃起的佛手香,熏得人恍若遁入仙境。

“臣端木凌风参见陛下!”

赫连易政正襟危坐,随手端起茶盏,左手托碗,右手轻扣茶盖,垂眸,细数漂浮其上的茶尖,一脸的惬意悠闲,只是下垂的眼底却是暗藏犀利。

抬首,睨了一眼躬身而立的端木凌风,浅薄的笑意浮上嘴角,语气间歉然道:

“呵呵呵!今日让爱卿连夜冒雨前来见朕,实在是有众多不妥之处,只是朕许久未见你的身影,不知爱卿这几日去了何处?”

噙着半是慰问半是追究的语气,他放下茶碗,目不转睛地看向脸色不变的端木凌风,眼中极快地闪过一道暗芒,晦暗不明。

端木凌风暗暗一惊,脸上却是不露半分,垂首:

“因家母寿辰,微臣前日未经圣上准许就私下离京,此乃大不敬之罪9请陛下将罪!”

从容不惊,语气淡淡,烛光从他俊皙的脸上缓缓流过,慑的这满殿的珠光玉器顿时都失了颜色。

赫连易政在心中暗暗啧赞他处事不惊的从容,唇角微微一勾,收敛笑容,甚感欣慰地褒言:

“爱卿孝心可鉴日月,实乃我朝为官之典范,怎么可以说是有罪?朕只是随便说说!无碍!端木爱卿不必见怀于心!”

端木凌风微微一讶,很快地朝上方的皇帝一扫,见赫连易政满脸诚恳,慢慢低下了头,感恩道:

“谢陛下不罪之恩!”

原本他是做好了被皇帝秋后算账的准备,却没想到他竟然这么容易地一言以蔽之,他的心微微纠起来,隐隐有种不安。。。

他在心中冷笑:看来皇帝今日屏退旁人,与他独处,必是有要言相告!

见他脸上崭露不安之色,皇帝垂下眼,淡淡一笑,突然又正凛神色,语气沉重:

“朕今日请爱卿来此,不知爱卿是否知晓朕意欲为何?”

他深邃的利眸直视着正好抬起头的端木凌风,四目相对,眸中各是掠过一道异色。

惊觉不妥,端木凌风忙低下头:

“恕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呵!爱卿总是这般地谨慎!罢了!那朕就对你开门见山了!”

皇帝正正神色,一脸严肃地看向端木凌风,故作不经意地问道:

“朕听闻你端木家与慕容家可是世代世交,可是确有此事?”

端木凌风微微一愣,如实承认,却还是忍不住细问:

“正是!不知陛下为何问起这个?”

“呵呵呵!端木爱卿这般的聪颖过人,难道真的不知朕的意图?爱卿可别忘了当初你入朝为官时朕对你的告诫,朕欣赏你,但是不希望你对朕虚与委蛇!”

“臣不敢!只是臣是却是不知!”

“你端木家几百年前与慕容家一般,同为我赫连王朝的江湖世家,地位尊崇,朝廷一向给予你们极大的宽容与放任,世家与朝廷互不干涉,朝廷统筹百姓生计,邦国强兵,而你们四大世家则是统领江湖武林,号令群雄,原本,这一切都是当世的潜规则,朕心中纵是有再多的芥蒂与不满,亦是无可奈何!”

赫连易政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手抚上额角:

“祖宗家法,当权者不得干涉江湖之事,正所谓江湖事江湖了,许多的事情原本朕是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继续漠视,只是四大家族中的慕容家却是日益强大,如今更是如日中天!原本四大家族互相掣肘的局面已经不复存在,原本的潜在平衡也被一一打破,慕容家一方独霸,目中无人,举止愈加放肆嚣张,连原本属于皇室官家的冶盐产业都敢觊觎!朕早已对其忍无可忍,更是无须再忍!”

“这十几年来,相信端木爱卿亦是有所见闻,他慕容家的势力遍布整个江湖,慕容家的产业更是遍及大江南北,慕容家族敛聚财富,可是朕身为堂堂一国之君却是时常面临捉襟见肘的尴尬,日夜不得安寝,时时为充盈国库而疲于奔命。朕继即位以来,连年战事频频,西有无疆国,北有哒努族,滋事挑衅,朕自是不愿忍气吞声。可叹先皇早逝,我朝内部党派分立,内忧外患之下,朕亦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只是战事祸及无辜百姓,累及天下苍生,朕不能视若无睹!”

“陛下仁心爱民,实乃百姓之福!”此时的端木心中冷笑,对皇帝的意图暗自多了几分把握,低垂的脸上却还是不露半分神色。

听闻从这个骄傲的温润少年口中吐露的恭维溢美之词,幽眸陡然一暗,许久,只见皇帝的薄唇慢慢勾起,一愣似笑非笑地看着端木凌风:

“那依端木爱卿来看,你现在可是明了朕究竟为何所困?”

端木凌风抿着唇,思索一阵,抬起眼:

“臣明白陛下的意思!只是臣还是要劝陛下一句,欲速则不达!”

闻言,皇帝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垂眸,微微皱起了眉,沉吟片刻,复又掀起眼帘,见下方波澜不惊的端木凌风,脸色稍缓,故作惊愕道:

“哦?何以见得?”

少年深深地看了皇帝一眼,脸上平静无澜,沉吟半响,方才缓缓开口:

“慕容一族,几百年来在江湖上的地位早就根深蒂固,不可轻易动摇,他家产深入百姓,涉及面极广,盘根错节,牵一发则动全身,若是要一意孤行,是非明智之举,相反,与其维持表面平衡,倒是可以一解危机,相信陛下亦是不愿见到江湖动乱,百姓深受其害!”

“那么如果朕有另一种妙计!就是不知,端木爱卿可会全力配合与朕?完全听命于朕?”

话音刚落,皇帝朝端木凌风投去意有所指的一瞥,

“请陛下示下,端木世家受陛下恩泽,感激泣零,无以为报,臣愿为陛下肝脑涂地!”

端木凌风立马低下头,温顺附和,眸中的嘲讽却是一纵即逝。

“很好!有端木爱卿这句话,朕就放心了!”

赫连易政眸子一闪,微垂的眸子泛起同样嘲讽的光芒,脸上却是一派欣慰满意之色:

“其实朕的法子很是简单,慕容家狼子野心,表面上对朕忠心耿耿,无所不应,实则包藏祸心;就像爱卿说的慕容家在江湖上起着极大的制衡作用,朕不可否认。但是如果一个区区的世家置朕之所言于不顾,猖獗肆意,那么就算是事先违背了几百年前的祖宗盟约。”

“不知陛下是要?”

皇帝阖上凌厉的寒眸,铮铮利落道:

“取而代之!”

端木凌风被皇帝眼中的狂霸野心震得稍稍退后一步,神情大为震动,他敛去眸中一闪而逝的异色,不可置信地望着皇帝,重复道:

“取而代之?”皇帝望着他,嘴角噙着一抹邪妄的笑,但笑不语,他深吸一口气:

“难道陛下要扶持别的江湖势力取代慕容家?”

皇帝满意地扬唇淡笑,,眼露欣赏之色,眉间神色得到一丝舒展,他点头道:

“呵呵呵!端木爱卿果然聪慧无双,一点就透,不错!朕正有此意!”

“可是陛下在短时间内又怎么能找到这种与之不相上下的江湖势力?难道陛下要让朝廷势力入主武林?”

“爱卿说笑了,朕之所指近在咫尺!”

皇帝一双戏谑的利眸直勾勾地盯着他,意有所指,语气异常平和。

“陛下!臣何德何能。。。”

闻言,赫连易政俊容一凛,看着端木凌风的眼神深沉了几分。

“呵呵呵!”皇帝低沉的笑声不断,仿佛愉悦至极,可幽深如潭的眼底毫无笑意:

“朕对端木爱卿寄以厚望,希望你莫要让朕失望!朕相信你的忠心,更相信你端木家族的实力,你们四大家族原本属于同等地位,本都是个中翘楚,何至于现在要屈居于慕容家?你端木凌风绝非池中物,只要你对朕忠心不二,朕自不会亏待你端木家!爱卿是聪明人,朕也知晓你们两家的姻亲关系,只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故而如何取舍,还请爱卿三思而后行!朕言至于此,爱卿不必怀疑朕的诚意,只要你全心全意为朕谋利,朕可以在此许诺,你端木家不仅能安享现世,你的子孙亦是可以入朝为官,永享朝廷俸禄滋养与扶持!”

皇帝霸道的声音久久地回荡在空空荡荡的大殿内,像一句极具诱惑的咒语紧紧地缠绕在端木的心中。

慢慢退出了临渊殿,风随着大门的敞开吹了进来,火烛跳跃,

身后的太监为端木凌风啪地打开石青色油纸伞,宫檐角坠下一颗硕大的水珠,重重打在伞上。长长的宫道上,靡靡雨中,一路踏雨而行,一抹诡异的笑容绽在凌风嘴角,黯淡的雨色中,竟透着说不出的冷意,他的脸也映的更加清逸俊美。

水光流转,伞面激起一朵冰花,撇下身后的宫人,只身前行,高大的身影渐渐地隐没于那片氤氲薄雾之中,白袍卷起一抹萧离的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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