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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窗外的天色已是蒙蒙亮了,迎春开始有些急了,怎么葛大壮没找到,又把葛妮儿也搭上了。她抓过炕边的蓝布大袄,把孩子包裹得严严实实后,就要出门去。
结果才刚推开两扇木门,就见葛妮儿远远跑来,双手撑着膝盖在廊檐下喘着大气。许是一夜未眠的关系,她的模样看起来有些狼狈,盘着的小辫子散了,鞋履上沾满了湿泥,眉毛上也结了一层白霜,显见是在外面奔走了很久。
迎春赶紧上前扶着她心疼地问道:“怎么累成这个样子?你哥呢,还没找到吗?”
“嫂子,我没找着大哥。村里所有人家我都去过了,谁都没见着大哥。刚才爹又去山里找了,你别着急,马上就有消息了。”葛妮儿生怕嫂子急出毛病,赶紧安慰两句。
迎春皱了眉头,低头看看怀中孩子熟睡时还不忘咂咂嘴的模样,心里越来越沉重。今日是孩子的洗三大吉之日,若当爹的不在,如何举行各项仪式?况且亲朋邻里一来,还不知道要说些什么闲言碎语呢,再者,她也真担心孩子的爹。
眼看着日头跃出东山顶,山林间的浓雾也散尽了,葛大壮还是没有回来,反倒是破旧的院门被叩响了。
王氏显然和其他葛家人不同,她气色很好,显见昨晚一夜好眠。她今日穿了一件红色大袄,头发用一块浅色的帕子包了起来,耳垂上还戴了一对银耳坠子,看上去倒似对这次的洗三礼慎重得很,她身后则跟了七、八个村里的妇人。
迎春站在屋门口,看见去开门的葛妮儿神色尴尬,就猜到这位必定是从她清醒后,只闻其名未见其面的婆婆了。
这时王氏因为小女儿把她堵在院门口而来了火气,捏着帕子叉腰骂道:“死丫头,堵着门做啥?”说完,她又远远望着迎春,大声数落,“还有你,不过是生了个小崽子,脾气却见长了?婆婆来了,也不知道迎一迎?和你家的闷葫芦一样,十棒槌打不出个屁来。”
葛妮儿生怕嫂子和老娘吵起来,赶紧扭头喊道:“嫂子,你还没出月子,别吹了风,落下病根,抱着小侄儿进屋去吧,我招呼娘和婶子们就行了。”
迎春想了想,左右这些人也没有熟识的,于是点点头就进里屋去了。
葛妮儿侧过身,请了老娘和一众亲戚进了堂屋。
王氏心头憋了一股火气,四下扫了一眼简陋的屋子,尖着嗓子编排,“也不知道整日躲在屋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开个门都这么费劲。”
这话说得很不好听,别说是葛妮儿,就是那些进门的妇人也觉得不妥。有个媳妇忍不住开口说了公道话,“婶子,你可别这么说,大壮昨晚一夜未归,大壮媳妇守好门户也是应该的。”
昨晚睡得很沉的小媳妇听了这话,忍不酌奇地问:“咦,大壮哥去哪了,怎么一晚上没回来?”
“是啊,妮儿昨晚挨家走了一趟呢。大壮平时看着很稳当啊,怎么一声不吭就不见人影了呢?”另一个媳妇也开了口。
乡间日子本就无聊,如今葛大壮的失踪正是个好话题。众人七嘴八舌,纷纷议论起来。心地善良的人着急地问两句,唯恐天下不乱的人说话就不太中听,一时之间差点把葛家本就破败的屋顶掀了起来。
王氏想起这会儿还在找儿子的老头子,心里更是气恨,嘴角挂着冷笑,脑袋乱摇,晃得耳垂上的银坠子叮当响。
好不容易等众人声音渐畜,她才尖声说道:“不是说那闷葫芦上山去了吗,这样的天气,找也是白找了。许是早冻死在哪个山窝,被野兽啃吃了。闷葫芦克死了亲娘,闷葫芦的小崽子更厉害,生出来不过两日就把亲爹克死了。我看这洗三也别办了,都离远点吧,省得被连累了。”
葛妮儿原本还以为老娘打扮得这么隆重是看重孙子,这会儿一听才知道她明明就是来说风凉话的,心里忍不住也有些气了。本是一家人,外人都没说得那么恶毒,当婆婆的居然先跳出来了,这不是上赶着送了笑话给人家看吗?偏偏她是女儿,也不好喝斥亲娘。
院子外面又走进来一群人,走在最前面的妇人正是葛家的姑奶奶,因为同住一村,所以也早早赶来帮忙。方才进门时,葛大姑正好把王氏的话听了个正着,气得开口斥骂,“你这话就说得过分了,大清早的,就是再怎么不喜大壮也不该咒他啊!赶紧滚回家去漱漱口,清清你那张臭嘴。”
“你!”王氏被小姑噎了两句,觉得丢了脸就挽起袖子想要动手。
其余众人也觉得王氏过分了,纷纷拉着她劝了些好话。王氏其实也知道自己理亏,又知自家小姑也不是好欺负的,于是又骂了几句话,勉强挽回些颜面也就作罢了。
葛大姑也不理会她,放下手里的一篮鸡蛋就打算去看看孩子。可是就在这时,不知谁扭头望向院门口时有了大发现。
“大壮回来了!”
众人闻言,都纷纷涌到门口。
迎春在里屋听见动静,也赶紧跳下炕,透过窗缝往外张望。只见葛大壮站在院子里,昨日早晨出门时穿的那套粗布袄裤已被刮破了许多处,露出丝丝缕缕的旧棉花,有几处还隐隐透着血迹,让人看得触目惊心。但他的肩膀上扛了一头肥硕的野猪,不必说,这一日一夜他必定是耗在这头畜生上了。
葛大姑很疼爱这个寡言又懂事的侄儿,上前拉着他打量半晌,确定没有什么重伤,这才说道:“大壮,你可回来了,下次出门一定要说清楚,否则有人恐怕要把你儿子命硬克父的名头传得十里八村都知道了。”
大壮皱起眉头,目光扫向王氏,带了一丝厌恶。但他依旧没有发作,反倒指了地上的野猪说道:“我上山打了头野猪,等会儿拾掇好了,就给今日酒席添个菜。”
王氏本来懒懒散散地倚在门板上,这会儿一见野猪,眼珠子就黏了上去,再也挪不开了,“别动,大家都是客人,怎么好意思让你们动手呢?抬到前院去,我来处理就成了!”她欢喜得直搓手,那殷切的模样好似方才说出那番刻卑的不是她一般。
众人见她这个模样,脸色都有些不好。农家人日子过得清苦,今日来凑热闹,能吃顿肉菜,自然都很是欢喜。不过,王氏是村里有名的小气鬼,野猪若是抬去前院,别说肉了,恐怕连猪毛大家也捞不到一根。
众人纷纷望向葛大壮,希望他能说句话。
而葛大壮果然也没让众人失望,反手从后背抽出一把柴刀,当先把四只猪蹄卸下来递给葛妮儿,“先炖汤。”
葛妮儿虽是没出嫁的闺女,但平日也听过村里婶子们说过猪蹄汤能催奶,于是赶紧抱了猪蹄跑去厨房。倒不是她如何勤快,今日因为这野猪,自家老娘必定要大闹一场,她夹在大哥和老娘中间为难,还是避开了好。
第二章极品婆婆惹事端(1)
王氏见小女儿跑进灶间,心疼得脸颊直抽,脸上擦的香粉都掉了一层。“哎呀,一会儿我拾掇完了再拿过来炖汤也成啊,急着卸下来做什么?”
葛大壮却是看都不看她一眼,闷声应道:“这猪就不劳烦二娘了,我家宝哥儿命硬,这猪是为他的洗三宴准备的,二娘沾手的话恐怕会被连累。”
“你!”王氏哪想得到一向憨厚寡言,被她压服得死死的大儿会说出这样噎人的话,脸色顿时就黑透了。
迎春站在窗前差点儿笑破了肚皮,原来孩子的爹这么厉害,看样子她不用担心他们一家被人家欺负到做牛做马了。她低头亲了熟睡的儿子一口,“儿子啊,这都是你的功劳呢。你听见了吗,你爹管你叫宝哥儿呢,他是把你当成宝贝了。”
王氏被彻底扫了颜面,刚要跳起来大闹一场,结果先前跟着葛大姑进门、一直站在人后的葛老头却不知何时挤到前面,一把扯了她就往前院走。“你今日穿了新袄,不沾手也好,赶紧回去吧,一会儿开席再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