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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阿娘,别卖女儿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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躲避战乱的人们纷纷回城了,大街小巷的人多了一些。原来关闭的店铺也纷纷开张了。那闯王刚进城时乱抢一通尤其是对一些有钱的大户,轻易不放过,等大军撤走,留下点所谓的官吏,也得治理社会啊,就停止了无政府状态,也不再抢掠搜刮大户。而且效仿明朝的官吏建章建制,管理的还有模有样的。但是,一种厚厚的阴云始终笼罩着这里的天空,那就是饥饿。闯军虽然没有抢劫百姓的粮食,但官仓中的储粮被洗劫一空。其实百姓家中又哪里有粮可抢?除了少数的富家大户,大多数贫民每日都以糠粕野菜等充饥。大街上每日都能看见突然仆倒的人。衙役官差们早备有马车等候,一见有人倒下,抬着向车中一扔,待凑满了一车,就拉到城外山坡上扔掉,埋也不埋。因为死人实在太多了,坑都挖不过来。

大街上有两个男人在讨价还价。

一个男人的身后站着一个中年妇女,那妇女一边牵着一个十六七岁的瘦弱女孩,另一手拉着一个稍小一些的男孩。看样子是卖家。另一个人身材较胖,身上衣饰也华贵一些,一看就是比较有钱的人。

女孩泪眼莹莹,将母亲的手拉得紧紧的。她的背后插着一根枯草。蔚光廷知道又是卖儿卖女的。这个姑娘正当豆蔻年华,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身段苗条,不过眼前这里的市价也就值几斤糙米。

“阿娘,你求求阿爹,别卖我啦。我和弟弟再也不和阿爹争糠糊糊吃了,我只喝草叶汤。”女孩恐惧无助的目光望向母亲。

母亲似乎没有听着,只呆呆的望着男人的背影。

“阿娘,你求求阿爹,别卖我啦。我还可以去野外挖野菜,剥榆树皮,我今后一定听话,阿娘,求求你啦。”

母亲依然呆望着男人的背影,人就象一尊石像动也不动。但眼圈红了,却没有泪水,那泪水想必早已经流干了。

“阿娘,你求求阿爹,别卖我啦。以后我要是能活下去,我一定还给他很多很多钱。”

女孩枯瘦的脸上泪水与泥灰和成了泥道道,将那张本来腊黄的小脸涂成了花脸。只是长长的睫毛下的一双大眼晴依然那样美丽,但瞳孔的深处却透着漫无边际的凄苦无助。

男人和买家还在争讨价钱:“三十两还不够买二斤谷子,我这闺女已养到十六岁了,可不比十二三岁的娃儿还值些钱吗?少五十两绝对不能卖。”

买家是一个五十岁左右的锦衣华服的胖子,小眼睛色色的盯着那少女,口中说道:“你这闺女瘦得只剩一把骨头,你还把她当成宝贝呢?你以为我买回去还能做妾吗?当个下人丫头使只怕不能伺候人还要白白浪费我家的粮食,我只能出四十两了,再不卖你就领回家自己养着吧。”

“这样吧。”那父亲想了想说,“这个小子我也搭给你,你还出五十两。”

“不可!儿子不可以卖!”母亲尖声叫道,“你如果卖了儿子,我,我就不活了!”

那父亲转过头来,恶狠狠的瞪了瞪她,“都死了更省心,你以为我还愿意养你吗?前年是没想到灾情会延续这么久,否则我怎会娶你这个带着两个崽子的婆子?”

蔚光廷这才知道,原来他不是这两个孩子的亲爹。如今这光景,亲爹卖儿卖女甚至卖老婆的事也并不新鲜,别说这后爹了。看来这两个孩子够可怜的。

母亲怯声反驳:“我,我是白嫁给你的吗?若不是我带了那些金银,你能活到今天?”

那胖子看了看那少年,呸了一声:“这年头我要这小子有个屁用?怕我家的粮食没人帮着吃吗?倒找给我银子我也不会要他。”

母亲听他这么说,松了一口气,紧紧搂住儿子。那继父却现出失望神情。

讨价还价终止,这桩买卖成交了。胖子目光中透出得意的神情,一边掏出银两,一边淫邪的眼晴继续上上下下打量着少女。

“阿娘啊,你真忍心把女儿卖了吗?我和弟弟一样,身上都流着,都流着同样的血液啊!阿娘,你好狠心啊!”

女孩不再流泪了,她目光中流露出对母亲的怨恨,声音却变得很平淡,但那是一种绝望的平淡。

两行泪从母亲脸颊上滑落,“娥儿,阿娘,阿娘实在没有办法。毕竟得让你弟弟活下去啊。”

蔚光廷有些气愤:男尊女卑何至于斯!但他知道,几千年的中国历史,其实是妇女的一部被压迫的血泪史,在历史的长河中,完全不是古装剧中那样,男女同等的谈恋爱,同等的抛头露面,同等的参与各种社会生活。女人只是男人的附属品,只是一件衣裳,一件东西。卖女保子在这个时代是非常司空见惯的现象。他虽然学的不是历史系,但兴趣涉猎广泛,他隐隐觉得促使中国深陷封建泥坛中,最终为外强所凌辱的原因之一,便是这种极端的男权主义思想。

那少女听母亲一说,竟然不再对母亲怨恨了。在她的心目中,母亲的这种选择符合一种颠扑不破的真理,她不仅无权反驳,而且必须赞同,无条件的赞同。

她慢慢松开母亲的手,过去捧起弟弟的脸。她的脸上充满了对弟弟的关爱与不舍。

“你千万要听阿娘的话,也别惹,别惹阿爹生气。这日子总会过去的,会有出头之日的。阿姊不能再照顾你了,你要记着,白天不可到处乱跑,晚上要记得盖好被子,这里风大,别伤着风。”

弟弟紧紧攥着两只拳头,“阿姊,你别担心,我会去找你去的,我不会饶了他们!”

“不要!”少女声音很大,两行泪又流了出来,接着又泣声埋怨道,“你怎么偏不听阿姊的话呢?你这样子,阿姊能放心吗?”

弟弟懂事的紧紧拥住阿姊:“阿姊,别生我气,我……我听你话。”

她是怕阿姊伤心,嘴上只能妥协了。但他的拳头却攥得更紧,牙关将下嘴唇咬得浸出血来。他的脸上现出一种刻骨的仇恨,一种不屈与执着。那是一种所他的年龄极不相当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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