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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珠这长房长姐的婚事只片刻之间就被人挂在了嘴间,成了快点泼出去才是好的水。
她守孝年满三年那年十四岁,婚事本就已经开始说了,但恰逢萧运达因跟错上官被贬,昔日人丁来往频繁的萧府刹那门可罗雀,给萧玉珠说亲的人齐齐变了哑巴,没个人说话了,正在说的那桩亲事的媒婆也不来了。
萧运达年前上任知县,有人觉得萧府之势还没凋落,便也有媒婆上门说亲,配的人也算是跟萧家门当户对,但老太君那里可不好说话了,一个也不见。
老太君那本是要冷着这些人一会,让人知道他们萧府可不是那么容人想冷落就冷落,想攀附就攀附的,本想做势,但哪料这金砖马上就掉头上,喜得合不拢嘴同时又懊悔没趁早把这大姑娘给说出去。
二儿报来消息的当天下午,她就要马上让人去请媒婆,但身边跟着的老阿嬷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便让人去请大老爷回来了。
萧玉珠知道她爹被请回来了,还在想着父亲今日早回,要把他书房里那方砚台磨好,免得写字无墨可沾,哪料她爹一到老太君那,就把她说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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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娘一及笄,萧元通也是上了心,老太君那堵着姑娘的路,他因不愿续弦之事也跟老太君闹得不愉快,也不好再跟老太君说女儿之事,这日老太君叫他,听完二弟家姑娘要跟新知州大人结亲家之事,他心中暗道了不好。
果然,老太君言语间的意思是要把她说给城西彭家的二子。
彭家家势比萧家稍好一点,但二子年前就身体极不好了,彭府正想找人当新嫁娘冲喜,说给别的人,说亲文定成婚,再快也得三月,但说给彭家,就是萧家说一月内成婚,彭家也会答应。
“你是她爹,她娘不在了,我就跟你商量商量,你意下如何?”老太君已年逾六十,但头上一根银丝都没有,有相师说她有大福大德之相,有百寿之龄,在萧府,掌管家事的她向来说一不二。
萧运达不擅言词,他从生下来口舌有结巴之疾,为父母所不喜,后结巴虽有改善,但一年比一年不喜说话,渐成了萧府中不喜言语,脸色严肃刻板的萧老爷。
“这是你女儿的事,给我说句准话,要是行,我就派人去说了。”萧老太君对这长子也颇有些头疼,他就是硬疙瘩,说半天也从他嘴里挤不出一句话来。
“不行。”在萧老太君的眼神下,萧元通开了口。
萧老太君等着他继续说,可见他说了一句之后就又闭了口,她顿生恼怒。
这府里,除了二儿,一个比一个不争气,一个比一个不长进,若不是有她为着操心,这萧府不知会被他们败落成了什么样!
“那你说如何?大姑娘得嫁,且是越快越好,不能误了二姑娘的事,要不然这对不起萧家列祖列宗的罪,便是我也担不起!”萧老太君恼了,说话间端起茶杯重摔了一下,怒气冲天。
萧大老爷随着茶杯的震动抖了下身体,又从嘴间挤了句话,“彭家不行,狄家行。”
“哪个狄家?”萧老太君厉眼过去,“狄县令?”
萧元通颔首。
“狄家?”狄家是受圣人那年“寒门之子大可为”之言而起的寒门子弟,家世一清二白也一穷二白,便是当了县令,亲戚也是一大票穷亲戚,没一个过得了眼的。
萧老太君眼睛一眯,觉得不太妥当,想及那大姑娘的性情样貌,便是不能高嫁,也还是能嫁个好的,但……
无论再怎么好,也好不过二姑娘萧玉婵。
而且,这可是她父亲提起的,父母之言不可违,可不是她这个老祖母狠心。
只要能尽快能把这挡路的大姑娘嫁出去,萧老太君也顾不得许多了,“一月之内能成事?”
萧元通犹豫了一下,答,“狄大人先前与我谈过此事,再……再则,狄家成事没我等繁锁。”
说罢,萧元通自觉对女儿愧疚,惭愧地垂下了眼。
狄大人提起此事时,他没有答应,因他觉得女儿能嫁到更好的人家去,但看眼前老太君势必要把她嫁出去之势,嫁去狄家比嫁出彭家那不知能活多久的病秧子好。
“这可是你说的。”萧老太君眼睛直往她这长子身上看,见他低头虚弱之像,见怪不怪地轻撇了嘴角一下。
算了,扶不起的阿斗,她替他操的心够多的了,懒得再替他操他女儿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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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玉珠知道她被说给县令之子一事后,事情已成了定局,两家已经交过庚贴了。
这下可好,这次奶娘戚氏当晚就哭到了她的跟前,头磕得出了血还在那哭着磕着喊,“我的大姑娘啊,我的命根儿啊,我就知道夫人没了,你就没人疼了啊。”
“大姑娘,大姑娘,我没人疼的大姑娘呀……”春鹃儿学她娘,跪在她娘后面一声喊得比一声凄厉。
萧玉珠顿觉脑门就像被针戳,这门外不知道有多少嘲笑奚落等着她,这小家中也不安宁。
偏生的,这亲事还是出自她爹之口,她什么都得忍下。
“我们萧府可是出过三品大员的大家啊,”戚氏还在痛哭,“便是你外祖,风光时也是入任过巡抚,那可是二品大员啊,比萧府还官大啊,皇天在上,你一个千金大小姐,怎把你许给了那样的人家,老天还开不开眼啊!”
一看奶娘连外祖家那点过眼云烟的富贵也说上了,萧玉珠可算是怕了她了,她外祖当巡抚没两月就被踢下马,下场比她二叔惨多了,什么官也没得做,还被罚了家底,回乡不得几年就郁郁而终。
这事也是她娘的心病,就因为家势败落了才嫁给了她爹这人,操了半辈子的心,死时儿子生死不知且不算,还要担心相公日后的路,到死都不安心。
“好了,好了,”萧玉珠太阳穴直跳,生怕她这奶娘一激动,什么不过脑子的话都敢说,忙出言道,“别哭了,奶娘你赶紧起来。”
奶娘不比春鹃儿,可罚她做事让她住嘴,萧玉珠只得哄她。
“我的大姑娘啊,我苦命的大姑娘啊,老天不公啊……”戚氏尤擅哭天喊地这一招,便是对上老太君,她也气势十足不可挡,这时她还没哭个痛快,又拉长了调子嚎起了长丧。
“哎呀,我的头……”萧玉珠眼睛一眯,见哄不住,伸手就撑头喊疼,“疼死我了!”
奶娘一看她的心肝小姐喊疼,急急地拖着膝盖上前,“怎地了怎么了?头又疼了?”
她急不可待,额上还有着磕出来的血渍,但小心捧着萧玉珠又暖又有力,萧玉珠顿时鼻子都酸了。
“头疼得厉害。”萧玉珠心酸,但面上不表,作状虚弱地吸了两口气,顺了胸口两下,“夜深了,奶娘你说话小声点。”
“都是老奴的错。”见萧玉珠脸色发白,戚氏煽了自己一记耳光,忙起身扶了她,“夜深了,我扶你去歇息。”
“鹃儿,春鹃……”她回头就喊女儿,脸色发怒,“你个傻的还不过来扶大姑娘。”
戚氏的哭喊就被萧玉珠喊头疼掩了过去,等回了房,她怕戚氏再去闹她爹,就借故怕夜间不妥,让她和春鹃在她床下打地铺守一晚。
半夜,她听到哭声醒了过来,借着月光依稀看见戚氏捧着她娘留下的梳妆盒子,在她娘常坐的那张太师椅下跪着哭,萧玉珠发傻地听了一阵,等戚氏抹干眼泪爬回来歇下,她悠悠地轻叹了口气。
路到船头自然直,如今连文定都下了,就且走一步算一步吧。
寒门也未必是坏事,听说那种家族出身的人,一个铜板都能当成一两银用,那钱可经用得很。
不像他们这种家里,使唤出得了门去的下人办点事,打发一个铜板都有下人背地里说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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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半天就文定了,这事传遍萧府上下,萧玉珠第二天早上去给老太君请安,还未进院门,就听到门内一阵七嘴八舌,莺啼声声。
“哎呀,大姐姐来了……”一见萧玉珠出现在门口,院内离门站得最近的三姑娘萧玉玲行如弱柳走了几步,朝萧玉珠一欠身,羞涩一笑。
但抬眼间,她偏了头,好奇地打量着萧玉珠,就像打头一天认识萧玉珠一样。
“三妹妹……”萧玉珠微笑着上前,握了她的手,怜爱地道,“今儿你这身衣裳穿得真是极好,衬得你人比那海棠花都娇。”
萧玉玲眼波一转,作状不经心地看了眼身上那花了二两银子的绿底粉花的碎花长裙,抿嘴一笑,道,“谢姐姐美言。”
说话间,有种不用言传就可看出的自傲。
她虽是三姑娘,但却是二房的姑娘,谁不知这萧府里,二房的吃穿用度和老太君房里的是一样的。
但她已习惯处处都压长房的这位长姐一头,就此也不多言,回握了萧玉珠的手,亲密地靠近她,跳着脚在她耳边亲昵娇柔地道,“大姐姐,你可是知道了我家姐姐的大喜事?”
她不明说萧玉珠的喜事,偏生说她家亲姐的,萧玉珠也知她的挤兑,跟往常一般沉静地露出了个笑,“知道了,昨个儿春鹃跟我说了。”
“那……”萧玉玲那俏眼一转,带着笑意溜向萧玉珠。
哪有人想羞辱别人还让别人开头的,萧玉珠牙痒痒地磨了磨牙,表面还是依了萧玉玲的意思,“二妹妹好事近了,也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我……我也……”
说罢,羞红了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