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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年后 北海道
苏天明推开门走进来,映入眼帘的是樱花树下那一抹小小的身影。微风吹拂下,樱花花瓣明明灭灭落下来,洒落她一身,宛如花仙子。
管家出来,看见是他,低头轻轻说:“苏先生来了……”
苏天明点点头,问:“洋介还是没有回来吗?”
管家摇摇头:“是啊,刚才打过电话回来,说要加班。”
“昨天呢?”
管家继续摇头:“先生好像真的很生气呢,快一个月了,都不怎么回来。太太也是郁郁寡欢,好几天没吃东西了。要不,苏先生您去劝劝?”
苏天明摆摆手屏退管家,慢悠悠走过去,蹲在那一抹身影旁边,唤了一声:“囡囡……”
苏三回过头来,看见是爸爸就笑起来:“爸爸来了,小姑和哥哥呢?”
苏天明并没有回答,只是问:“管家什么都告诉我了,你和洋介就打算一直这样冷战下去吗?”
苏三依旧笑着:“或许,我们都需要时间来想一想,这一段婚姻,究竟是对是错。”
他心里冰凉一片,欲言又止把她抱在自己怀里,拍着她的肩膀安慰:“爸爸陪着你,不怕的。”
因为苏天明来了,苏三勉强吃了一些午饭,虽然她脸上一直有笑容,但是谁都看出来了,她不开心。
休息了一会儿父女两个外出散步,苏三牵着爸爸,感觉回到了小时候,心里的苦涩少了些,变成了幸福。
苏天明感觉她瘦的厉害,就问:“要是不开心,跟爸爸回意大利好不好?有小姑在,兴许会好一点。”
苏三想了一下,点点头:“好。”
“那我告诉洋介一声。”
他掏出电话拨出去,苏三好像逃避似的,故意走远了一些,不过眼睛却是瞧着这边。
接电话的是秘书,说洋介正在开会,会代为转达。
两个人接着走,北海道景色优美,适合养身体,这就是当初为何洋介要带着苏三在这里定居还把公司总部搬过来的原因。
苏三走着走着突然说:“还是函馆的樱花好看。”
还没等苏天明开口,她已经自顾自笑起来:“有时候记得太多事情,真是件麻烦事。”
苏天明当然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心里有些不清不楚的哀伤。苏三痊愈到现在快两年了,一直和洋介相敬如宾,并没有闹过矛盾,连红脸也没有。
可是这一次,两个人闹得这么凶,已经一个月没有说话了,而且洋介也不怎么回来。
两个人都是一样的脾气,不愿意主动服软,因此越闹越僵。
“囡囡……”
苏三回过头来:“爸爸怎么了?”
“爸爸老早就想问你了,上个月你回中国去,为何瞒着洋介?你们为什么会在墓地吵架?告诉爸爸,到底怎么了?”
苏三低下头,搓着地上的一个点,眼神躲闪着,过了一会儿说:“我只是回去处理一些私事而已……”
知道她不想说,苏天明也不强求,只是搂住她,心疼地说:“不管怎样,别委屈自己,爸爸会心疼。”
她蓦地红了眼圈,不过还是重重点头。
回去之后苏三上楼收拾东西,很快提着一个小小的旅行箱下来,管家把一个小包递过来:“太太,先生刚才打电话回来交代,让我给您准备维生素。”
苏三拍了拍手里的旅行箱:“谢谢管家,我已经有了。”
父女两个上了车,管家一路送到门口,打电话给洋介汇报。
听见管家说苏三走了,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的洋介舒一口气,问:“太太有说什么时候回来吗?”
“没有,太太看起来很高兴呢。”
上了飞机,苏三戴上眼罩正准备睡觉,空姐提示大家关闭通信工具。
苏三打开手机,才看见洋介发了一条短信:陌上花开,可缓缓归矣。
她愣了愣神才想起来,这还是上上个月她教他的一个小故事。
飞机起飞后,苏三怎么也睡不着,总觉得心里堵了很多东西,索性摘下眼罩。
苏天明正在看一本财经杂志,看她醒了就递过去:“喏,洋介又上封面了,这一个季度他的公司净营业额比前一季度增长不少呢。”
苏三没有接,看了一眼,听见他说:“既然到了意大利,干脆去看看洋介的奶奶吧?”
她不能反驳,不想让爸爸为难,就说好。
到了佛罗伦萨早有宫本家的老管家来接,老管家平均每两个月会到北海道一次,见了苏三就问:“太太怎么瘦成这样?”
他和奶奶都不知道他们闹矛盾的事情,苏三于是很云淡风轻说:“没事,前一段肠胃不太好。”
三个人上车,老管家说奶奶知道苏三要来很高兴,亲自下厨做了很多意大利菜。
苏三怎么也高兴不起来,不过还是笑着:“还是奶奶对我最好。”
做了七八个小时的飞机,她的脚肿的难受,好在奶奶住的地方就有一个天然的小温泉,到了以后苏三迫不及待抓着浴袍就去泡澡。
泡了没几分钟,就觉得身上的困乏缓解了不少,连脚也不疼了。
这时候曼殊打电话过来,虽然两个人上个月才见过,但是因为自小就是闺蜜,因此总有说不完的话。
徐锦程现在是大学里最年轻的教授,每年做不完的项目,因此曼殊辞职在家做起了全职太太,这一次会打电话给苏三,是有好消息要告诉她。
苏三可高兴了:“曼殊,你真是厉害,又怀了。”
那边曼殊笑得幸福:“没办法,徐锦程和我都是独生子,刚好遇上国家政策开放,于是我们决定生下来。”
“真好,我又可以当干妈了。”
曼殊知道苏三和洋介闹矛盾的事情,小心问:“你和洋介,怎么样了?”
苏三抄起水淋在自己身上:“没什么,就那样……”
“三儿,你别怪我多嘴。这一次的事情,是你有些过分。”
“我哪里过分了?”
曼殊分析道:“你跟洋介是夫妻,不管大家是不是骗了你,你得承认他对你的爱是如假包换的。”
苏三打断她:“好一个如假包换。在墓地的时候他亲口告诉过我,他不爱我,他之所以对我好,完全是因为答应过周漾。”
“你不是也说了狠话吗?你说你这辈子只爱过周漾一个人,你说洋介欺骗了你,你说这辈子都不会跟周漾以外的其他男人生孩子,你说总有一天你会摆脱洋介的魔爪……三儿,你才是最狠心的那个。”
苏三好像自知理亏:“这能怪我吗?谁叫他跟踪我。”
“是你欺骗他的,你要回来看周漾,大可以跟洋介说啊,为什么偷偷摸摸的?”
“我……”
曼殊笑起来:“是不是自知理亏啊,我告诉你,你完全是鸭子死了嘴硬。其实不知不觉间你早已经爱上了洋介,只是你自己不愿意承认罢了。”
“谁说的,我才不爱他呢。”
“因为恢复记忆以后,你知道是周漾把命给了你。你害怕你要是爱上了洋介,会对不起周漾是不是?所以你把自己伪装起来,伪装得一点也不爱洋介。其实爱不爱,旁观者都看出来了,就你云里雾里。”
苏三咯吱咯吱笑得快要摔到温泉里去,曼殊继续说:“下个月就是洋介的生日了,你自己看着办吧?听说下个月《五十度灰》要上映了,要不借这个机会和解?”
说到这部电影苏三脸就红了,她不是个爱看言情小说的人,尤其是那种霸道总裁爱上我的狗血言情剧。刚到日本的时候,有一次曼殊过来玩,顺便给她带了几本小说,其中一本就是《五十度灰》。
原本一开始苏三没觉得有什么,不过是霸道总裁和灰姑娘的故事,每个女孩都在做这样的美梦,没什么稀奇的。
可是前一段小说改编成电影的事情闹得挺轰动,曼殊一天三个电话问苏三想不想去看。
按照惯例这样的电影在中国肯定面临禁播的厄运,除非把那些镜头删去,可是投资方大约不愿意,所以大家都说要去香港看。
想到这里苏三脸越发红了,骂了一句什么,曼殊也忙着带孩子,两个人就把电话挂了。
苏三觉得好热,于是起身,正准备去抓浴袍,就有人递过来给她。
她以为是仆人,也没有多问,只是接过来套上。
她的头发长到了腰那里,她顺到前面来像拧麻花似的拧掉水分,后面有人用毛巾帮她擦拭着。
她吃惊回过头去,看清了站在自己后面的人,吓得连连后退,一脚踏空的时候本能大喊:“洋介……”
洋介伸出手揽住她的腰,不过并不是把她拉到自己怀里,而是抱着她一起掉到了温泉池子里去。
苏三扑腾着,呛了几口水,要不是洋介一直抱着她,她觉得自己会被淹死。
他笑得那叫一个惬意,好像她如此狼狈,是有多么有趣。
等他把她扶起来,看他还在笑,她气不过,小拳头捏起来砸在他胸膛上:“你管我干什么,有本事就淹死我。”
其实两个人都是落汤鸡,她穿了浴袍,他穿的是西装,也不知道是不是从公司直接就去了机场。
洋介抓住她的手把她往怀里拉,可是她拼命在挣扎,甚至张口咬在他肩膀上。
他忍着疼,过了几秒钟听见她在哭,小声小声地哭。
他心里一软,捧起她的脸,不管不顾吻住她。
她当然是挣扎是推搡,可是当他的舌头伸到她最里面去和她唇齿交缠的时候,她终于放弃了挣扎,任由他攫取着她的芳香。
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环住了他的腰。
不知道过了多久,气喘吁吁的两个人终于松开彼此,苏三脸红极了,在夜色下,反而越发娇艳。
洋介爱极了她这模样,又怕她感冒,只好把她抱到地上来。
苏三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激动,一直在颤抖,问:“你……你怎么来了?”
早有仆人送了新的浴袍来,他屏退了仆人,把苏三拉到一边。
苏三摁住他的手:“你……你要干嘛?”
他没好气甩开她,强行帮她解开浴袍:“瞎激动什么,又不是没见过。”
她脸红得越发烧起来,又怕仆人没走远会看见,只好拼命往洋介怀里钻。
他很快帮她穿好,一边换自己的一边问:“刚才跟曼殊说什么?”
她吃惊着:“你全都听见了?”
他摇摇头:“什么也没听见,听见了还问你作甚?”
她盯着他的眼睛,看他不看她,她只好踮起脚尖扳住他的脸:“你肯定全都听见了,你坏,老是跟踪我。”
接下来的话没再说下去,因为再也没有机会,因为洋介吻住了她。
回到客厅的时候大家已经全部坐好,就等他们两个了,苏三很自然跑去坐在奶奶身边,在老人家脸上亲一口:“谢谢奶奶。”
奶奶笑着算是答应,不过很快就盯着自己孙子:“是不是跟三儿闹别扭了?”
洋介很淡定:“没有啊,这不是好好的吗?”
奶奶点点头:“既然好好地,为什么两年了,还不给我生一个重孙?是不是要让我带着遗憾进棺材?”
苏三不自然握紧手,这一直是她的硬伤。
这时候一只温热的手覆上她的,扭过头去,是洋介温和的笑,他用眼神告诉她别害怕。
“奶奶,三的身体你也知道,布拉德建议过,再等等。”
奶奶老大不高兴:“你永远只会拿布拉德敷衍我,我早就问过了,三儿的身体一早恢复了。是你们不愿意要孩子吧?”
苏天明赶忙出来打圆场:“老太太别着急,孩子总会有的。”
好在奶奶没再继续说这个问题,这一顿饭也总算是圆满落幕,吃完饭苏天明就说要走,佛罗伦萨距离维德斯卡仅有一小时车程,他问苏三要不要跟他一起走。
洋介淡淡坐在那里喝茶,看了苏三一眼说:“爸爸先去吧,过几天我带三过去那边,陪您和小姑住几天。”
苏天明看他们两个和好了很高兴,也并不打算带苏三走,于是跟老太太告别出来。
奶奶这边专门有一个很大的房间在三楼,两年前就装修出来,给洋介和苏三做卧室。
洋介看苏三好像有气,找了个借口带着她上楼,才进门苏三就发火:“是不是你跟奶奶说我们吵架的事情了,为什么她会突然提孩子的事情?”
洋介百口莫辩,他哪里有说过两人闹矛盾的事情,一个字也没有提过。他才知道她要来佛罗伦萨,就害怕她迟迟不回去,于是还没下班就赶了过来。
看他不说话,苏三自然以为就是他多嘴告诉了奶奶,于是把手里的苹果狠狠砸在他身上:“你是不是还告诉奶奶我回中国的事情啦,你怎么能这样呢?”
说起这件事情他就来气,好巧不巧那苹果砸在他脸上,他捡起来一步步走到她面前。
苏三害怕得步步往后缩:“你想干嘛?”
下巴被他捏起来:“我还真应该告诉奶奶,为什么我们没有孩子。因为两年来,我们就没有睡在一起过,因为恢复记忆以来,你一直不准我碰你,因为你心里一直只有周漾,因为你从来没把我当成你丈夫,因为你……”
苏三蓦地捂住耳朵蹲在地上:“你别说了,你别说了……”
眼泪一滴滴滴在地上,氤氲出一个淡淡的圆圈。
洋介就是要让她面对,跟着她蹲下来,抓起她的手继续说:“因为从始至终,你都不爱我;因为不爱我,你从没想过跟我生孩子;因为没想过跟我生孩子,所以不不准我碰你……苏三,你一直在琢磨怎么摆脱我不是吗?”
她艰难地摇头……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
可是那几个字就是说不出口,只会掉眼泪。
他怒吼道:“收起你的眼泪吧,我可不是周漾,看见你的眼泪就会心疼。”
她不敢相信地看着他,他一次次提起周漾,难道他不知道,这是她一辈子的伤疤吗?
他把她的眼神理解成,他不配提那个名字,他心里一阵阵无名火,也不知道脑子里想些什么,就松开她,说:“好,苏三,很好。既然你这么想摆脱我,那我成全你。明天我就让律师准备离婚协议,等你回来签字。”
说完这些他就出去了,只剩下她一个人孤单单坐在地上,孤单单掉眼泪。
苏三一夜未眠,不知道洋介去了哪里,也不敢去问奶奶。
第二天早上顶着个熊猫眼起来,才知道洋介昨夜连夜就回去了,说是公司突然有急事需要处理。
奶奶并不知道是小两口吵架了,吃早点的时候抱怨:“洋介为何把三儿单独留下,应该一起带走嘛。”
苏三喝牛奶的手颤抖了一下,咳嗽了几声才找到完美的借口:“他说让我在佛罗伦萨玩几天,他处理完公司的事情就来接我。”
奶奶并没有起疑,倒是老管家看了苏三一眼,好像想说什么。
十点的时候苏三在院子里晒太阳,老管家走过来,轻声说:“先生刚才打电话来,让我转告您,离婚协议书已经准备好,等你回去签字。”
这样的速度倒是苏三没有想到的,这样的洋介也是苏三没有想到的。
她想摆脱他,难道他就不想摆脱她吗?
老管家唉声叹气:“太太别怪我多嘴,我是看着先生长大的。他从来没有对哪个女人这样过,他是真的生气了。”
苏三点点头:“先别告诉奶奶。”
老管家离开后,苏三垂下头,乌黑的秀发遮住了脸颊。
她终于没忍住,小声地哭起来。
为了不让奶奶察觉出什么,苏三呆了一天就走了,借口是要去维德斯卡看望小姑。
到了机场她给曼殊发了条短信,再把电话卡拿出来丢到垃圾桶里,然后买了回中国的机票。
又是昏睡,只是纠缠在很多梦境里面,好像都是周漾。
大家都说她恢复记忆了,其实她只是想起来自己是谁,想起来有过周漾这个人存在,想起来他们曾经相爱过,可是很多细节,她都记得不是很清楚。
因为每次只要一想起这些,她就觉得头痛欲裂,有几次疼的在床上打滚。
飞机降落的时候,苏三缓了缓才出来,然后就看见了曼殊和徐锦程,以及跟在他们后面笑意盈盈的赵天泗和吴曌两口子。
“你们怎么来了?”
吴曌和她拥抱:“想你了,一起吃饭。”
赵天泗也过来把她抱在怀里,然后老大不满意:“苏三,是不是洋介那家伙虐待你啊,怎么瘦成这鬼样?”
苏三尴尬笑笑:“没有啊,你知道我一直吃不胖。”
赵天泗口无遮拦:“瞎说,以前你跟周漾在一起的时候……”
他很快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赶忙转换话题:“洋介怎么没陪你一起来?”
她装作很开心:“他公司忙着呢。”
一伙人浩浩荡荡去旧时光吃饭,苏三现在已经知道宁琅就是自己的妈妈,因此每次到了这里都觉得特别亲切,也因此回来她也不去住酒店,就住在宁琅以前住的小竹楼。
都是些家常菜,苏三吃了很多,突然有些怀念洋介做的日本料理。
但凡只要有吴曌在的诚,一定要有酒,曼殊怀孕不能喝,徐锦程和赵天泗和白酒,吴曌就抓着苏三和她一起喝红酒。
这里的红酒都是周漾从全世界各地弄来的,都是好酒。
苏三两年没有喝过酒了,突发奇想要一醉方休。
可是她不胜酒力,三杯下肚就开始眼冒金星,趴在桌子上像个死人。
过了一会儿有人推了推她,她抬起头,看见赵天泗满脸通红坐在她面前。
他好像是喝醉了,声音很低:“昨晚梦见他了,问我你好不好?我说……你自己不会去问她啊……你猜他怎么说?他绝对猜不到,他说……会有天使替他爱你,还说他不能去打扰你……三儿,他说,要我转告你,要好好活下去,把他那一份一起活了……”
他突然哭起来,呜呜咽咽像是小兽。
苏三突然难过起来,喝下去那些酒在胃里作祟,翻搅着涌上来,她推开赵天泗,拉开门跑到洗手间,吐了个昏天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