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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豆从昏迷中醒来时天已落黑,林子乌压压一片看不大清,远悬天际的弯月有点点银光散落。.
浑身都是火烧火燎的疼痛,她的神智仍有些模糊,努力睁着眼看了半响幽森黑幕,夏豆突然苦笑着咧了咧嘴,今儿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耍嘴子的总死于嘴炮。
如不是在那伙人面前自作聪明地忽悠,就不会被返过头来掳走。
被掳后若是不逞能出计抓人,就不会让那伙人抓到夏老爹。
如若如若,总之有很多种可能全身而退,而不是沦落到现在副惨况。
“豆儿,豆儿,”不远处传来了夏老爹气若游丝的呼喊。
“爹,爹,你在哪儿?”夏豆连忙挣扎着撑起身来,踉踉跄跄地寻着声音方走去,走近了夏老爹身周,却见他正满脸痛色地瘫躺在地上,
“爹,你怎么了?”夏豆急急蹲下身去探看。
“豆儿,爹,爹只怕摔断腿了,痛得慌,钻心痛。”
摔.摔断腿了?
夏豆当即脑袋嗡的一声响,顿时瘫坐在地上,脑海刺啦刺啦闪出一片黑白磁点。
“豆妹妹,豆妹妹。”
又有人在喊她,她尚在怔忡中没有应声。
“豆儿,你如何了?”夏老爹硬撑着半起了身,又伸出去手抚着夏豆的臂膀肩背:“可是也伤着哪里了,莫怕,莫怕,爹这就带你回村里,咱就去请大夫。”
“我..我无事,爹,你..”夏豆低头跪在地上,声音莫名有些哽咽。
她想起前世父亲满身血伤时,她也是除了哭什么忙也帮不了,明知哭没有任何用,可是眼泪就是不争气地大滴大滴掉落。
“豆儿,莫哭,莫哭,可是哪里痛,可是那..那伙强盗欺负了你..”夏老爹的声音里尽是痛楚涩苦。
“不不,爹,我背你起来,咱们去看大夫,不会有事的,定不会有事的,”夏豆神情慌张近乎癫狂。
她起身摸索着在灌木丛里折了几根直木棍,又想扯烂自己的衣衫做绷带,戚石头在一旁虽不明她的用意,但见了连忙拦住她,干脆扯了自己的腰带递上。
夏豆接过嘶声道谢,又俯身去替夏老爹绑上固定好骨位,她从头到尾话语沉默动作利落,气势似是不顾一切,夏老爹和戚石头被她吓得呆愣,等到她试图摇摇欲坠地去背人,这才回过神连连拦住,最终三人互相搀扶起了身。.
“对,咱们得赶紧回家,”夏豆最后说了句。
她抬头细看了天上星子辨好方向,头顶这苍穹黑幕里的满天星辰,扶着夏老爹一步一行的往回路走。
不久后,那片草丛中又有了窸窸窣窣的声响。
晏祁迷迷糊糊地从昏迷中转醒,方才滚下山崖似乎撞在坚石上,这会正头痛脑胀,似乎又有带着毛刺的荆条落在了他的脸上,他皱着眉头微微挪了挪头,又勉强抬起手去拨开,不想摸到了一个竹篮子。
意识渐渐清明,触觉感官也越发清晰,此时天色已黑,他正躺在冰冷的硬石上,手脚僵硬通身伤痛,帷帽早已不知在哪里散落,这只不知从哪里滚来的小篮子,正巧卡在他的脑袋边。
他咬着牙撑起身半坐在地上,抬首望了望沉沉天幕,星垂旷野,银月似钩,若是平常的公子祁,定当邀月会饮几杯。
可此时他腹内饥渴交加,浑身伤痛难忍,毫无心思赏景。
这趟原阳之行委实艰险重重,他细细回想白日种种,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竟被晏惟那厮追到穷途末路,狼狈不堪到如此境地。
对,是那个小丫头,定是那古怪的小丫头作祟。可连一个十来岁的小丫头都斗不过,岂不是更令人惭怍绝望。
晏祁心底蓦地冒出一股无名火来,抬手便要去扔那破篮子,手边却触到个些圆溜溜的玩意儿,他捡起来借着星光细看,是一枚个大饱实,溜圆滚滑的小果子。
仅仅思虑了半瞬,那枚果子便被他送进了嘴里,再把小篮子提到身前,拨开盖压的荆条,大半篮果子让晏祁的眼里迸出前所未有过的喜色,几乎一口一个,公子祁在这旷野郊外狼吞虎咽的大嚼着不知名的野果。
酸甜滋味的刺激了他的味蕾,汁水沁润了他的喉咙,十几枚果子下肚,腹中火烧般的饥饿感也得以纾解,晏祁一气儿把那篮小果吃了大半。
待终得以饱腹,四肢恢复了些气力,他拿着野果回过神来,仰面朝着黧黑穹天轻笑了几声。
往日种种似浮云飘散,名门公子,少年才子,都与他再无干系,半生荣华不过一场镜花水月。
天命不可逆,人就该轻易认输了么。
山穷水尽之时不是还有篮鲜果作伴,解他饥渴除之困乏,岂不足矣。半刻之后,晏祁提着小篮摇椅晃起了身,理顺衣襟抚过袖幅,四处再望望这片山岭,昂首阔步头也不回地往原阳城走去。
上天既在绝人之路时,还残留着涓滴慈悲。
那我就莫辜负这滴慈悲。
*
夏豆睡醒时发觉自己已经躺在夏家的炕床上,隐约听得外间有喧闹声,她忽地想起夏老爹,连忙起身跑了出去。
一群人正围站在夏老爹床边指指点点,娘亲李氏在床沿处坐着揩泪,夏荠和夏树立在一旁抽噎。
“娘!”她皱着眉头走近,声音嘶哑地喊了句。
“豆儿,你醒了。”李氏转过身来,眼里涌出的欢喜是真实的,可稍瞬便冷了下来,只勉强柔声道:“怎么不好好的躺着”。
“爹如何了?”夏豆探头去看夏老爹,心里陡然一痛,他爹正躺在那张破木床上,一张脸被蜂蛰的浮肿不堪,浑身都是血迹,右腿用布带绑着,有青绿色的草药汁溢了出来。
“你爹醒过一回了,方才大夫来了给接了骨,敷了药,痛昏了过去。”李氏没有看她,只低低地揩着泪。
夏豆没再作声,只拉着夏荠再回了姐们俩睡的内房里,夏豆细声问夏荠她醒前的事由,夏荠抽抽搭搭地又轻哭了起来。
“晚上你和爹没回来,村里人都来看热闹,里长伯伯拿了银钱给娘,娘说不要,要去找你们”。
夏豆初醒正头昏脑涨,仔细想想昨夜的事,似乎是在他们半路坚持不下去时,路的那头有村人敲着响锣来找。
原来娘亲请的人来找的,那里正又怎会无缘无故给李氏银钱?难道这村里还有抚恤金这一说法?
“里长伯伯给了多少钱给娘?”她问夏荠,嘴角牵动脸上的肌肉有些疼痛,抬手摸了摸自己脸,果真肿胀得像是发面的馒头,她想起夏老爹那张浮肿的脸,很是佩服夏荠这小丫头还能这样软声软气的和自己说话。
“我也不知道多少,应该是不少,听他们说是银子,可都被二叔拿走了。”夏荠又啜泣起来。
银子?她又想了起来,应该是昨日那黑衣大汉扔的那锭。
也许是他爹怕自己有个万一,托里正把银子带回给她娘,可李氏要人不要钱,求着村里人帮着上山找人。
“你先别哭,跟姐说说,钱怎么被二叔拿走了?村里人怎么还围在这里,吵吵嚷嚷的爹睡得也不安生。”夏豆皱着眉头道。
“二叔说去请大夫要钱,娘就全交给他了,村里人..村里人是因为..”她嗫嗫嚅嚅不敢看夏豆。
“因为什么?”
“因为二叔说姐你..你是被强盗掳走的,强盗杀人不犯法,村里人都怕的紧,不敢去找人,娘说把银钱都分了给大伙儿,叔伯们才应了。”夏荠低着脑袋用手指去扣床沿。
夏豆的脑子这才清明起来,那夏老二骗走了银子,李氏又应了村人里找到人分钱,眼下人是有惊无险的找回来了,那银子的事儿总得给个说法。
“夏木呢?”她又问。
“大哥跟着王大夫去他家拿药了”夏荠闷闷道:“大夫是庆叔请来的,二叔他,他根本没去喊。”
饶是夏豆再好脾气,都被夏二叔的无耻气炸了肺。
讨回银子这事儿宜早不宜迟,说不准夏二叔转身就给花了,那可就无力回天了。
顾不得满身伤痛,夏豆一咬牙站起身,疾步朝着外房走去。
“各位叔伯,”夏豆朝着那堆人群高声喊了句,声音嘶哑却格外尖利,众人顿时齐齐回头看她。
“我知道为着寻我大伙儿都费了大劲,诸位放心,我娘许了叔伯们的酬金一分都不会少,”夏豆走了进来,浮肿的脸上神情庄肃。
“咳咳,那啥,我们也是关心夏老大不是。”
“呵呵,是啊,银子的事情也不急,不急在一时。”
笑话,不是为了银子,谁会到这村里数一数二穷的夏老大家来,闲着没事也不会在这儿干杵着看热闹啊。
众人还围在这儿的目的虽就是等夏豆这句话,但也不好就这么直白白说出来是不,小女娃就是不懂事,一时众人皆呵呵地干笑。
“银子不是我爹娘不给,实在是被我二叔借口请大夫全骗了去,”夏豆扶着房门沿泫然欲泣。
“我二叔,他也,太过分了,我爹这腿还不知治不治得好,叔伯们的银子都还没给呢,他就狠心全骗走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