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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往的一幕一幕,犹如浮光掠影,为她短暂的生命画上了句号,男人虔诚跪拜在她的面前,卑微的向她求渡的画面,犹如浓墨重彩一般,镌刻在她的记忆里,永不褪色。.
其实,她是不相信的。
像司元贞这种无间地狱,千万亿劫,求出无期的男人,又怎么会为了她,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呢?
但是,她自欺欺人的相信了。
接受了他替她找寻的借口,违背了对佛祖的信仰,与他同堕地狱。
她总在想,背弃佛祖,她会遭报应的。
如今,报应终于来了。
她艰难的低头,绿底绣梨花的旗袍上,鲜艳刺目的红,刺痛了她的双眼,朵朵冰清玉洁,犹如琼玉般的梨花,被鲜血晕染,妖治极了。
司元贞说,她就像梨花似的,有冰姿雪魄之纯粹,亭亭玉立之高雅,琼华玉白之纯洁。
这件绿底旗袍上面的梨花,是他找叶宛亲手绣的,灼白的梨花遍开在绿色的缎面上,淡白灼灼,却是韶华盛极。
韶华尽处,便是凋萎。
她又想到了,当年灵济大师给她批的命数:情深不寿,慧极必伤!
情深不寿!原来是这个意思。.
一切都是命中注定。
“阿妩……”司元贞抱着叶妗妩染满鲜血的身体,嘶吼的声音,就像困兽犹斗,不过只是垂死的挣扎罢了。
叶妗妩张了张嘴,鲜血像不要钱似的往外涌。
司元贞慌乱的捂住她的嘴:“阿妩,不要说话,没事的,你一定会没事的,我不会让你有事,你不要怕,不要怕……”
他语气伦次,抱着她因为失血而逐渐冰凉的身体,不停的发抖。
当一个人的恐惧到了极限,是完全感觉不到害怕的。
因为,内心的慌乱,已经取代了恐惧,不停折磨着意志。
叶妗妩艰难的抬起虚软的手臂,鲜血染红了她的一双素手如玉:“今生……遇……遇见你……与你相爱……我……我不后……后悔。”
沾满艳血的手,颤颤的抚上了他依然英俊如昔的面容,她不禁又想到了,当初在灵济寺的山道上惊鸿一瞥的一幕。
一恍,十年了。
当年,她被他救下之后,攻陷了脆弱得不堪一击的心房。
最后,在叶宛百般苦劝之下,一意孤行的嫁给了他。
婚后的日子缠绵恩爱。.
他对她百般宠爱,视若珍品,虽然没能做到放下屠刀的誓言,但是却真的开始减少杀孽。
她为他背弃佛祖,相夫教子,虽然没有办法完全放下心结,却散尽钱财,广求香华,以至诚之心做慈善之事,但求能减轻他的罪孽,消除他的业障。
司元贞隐忍在眼眶之中的泪水,瞬间跌落在她的脸上:“阿妩,不要说话。”他朝着门外怒吼:“医生……医生怎么还不来……”
鲜血从她的嘴里涌出来,顺着她的下颚,流到了脖颈间,司元贞宛若深渊地狱一般的黑瞳里,满满的艳色,刺目的鲜红,可怕的妖艳,令他哀痛不已,意志在这一瞬间,迅速的崩溃坍塌。
叶妗妩突然间觉得好冷,呼吸变得困难,想用力呼吸,却发现自己没有力气:“阿焱……要……好好照顾……阿焱……我……对不起他……”
想到年仅七岁的儿子,她黯淡无神的眼睛,泪水倏然滚落,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皆是对丈夫儿子的不舍。
焱——光华也!
形容太阳的光和热,有光彩闪耀之意。
希望他能像她所期望的那般长大,不要似他的父亲那般,手持屠刀,满身杀孽,永堕地狱。
“阿妩……不要离开我……我不能失去你,否则我会疯掉的……”
司元贞紧紧的抱着叶妗妩,眼中满布着腥红,蛛丝网结,却干枯无泪,那是因为太悲痛了,连眼泪也流不出来了。
此生,他手握屠刀,杀孽太多。
入五无间地狱,造五无间根本罪:杀、盗、淫、妄语、谤正法、疑三宝。地狱无出,永无超脱。
他想过自己的结局。
或死于非命,或死无全尸,或千刀万剐。
但是,他却没有想到,上天却惩罚他失去心爱的女人。
叶妗妩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却拼着最后一口气:“世尊药师琉璃光如来名号,以佛神力,众苦解脱,诸根聪利,智慧多闻,恒求胜法,常遇善友,永断魔罥,破无明壳,竭烦恼河,解脱一切生老病死忧悲苦恼……”
她握着司元贞的手,嘴里泊泊的流着鲜血,翦翦的双瞳,已然失去光彩,却执意念着菩提佛号,诵着祈福消灾,消除业障的《药师经》。
这是她此生,最后一次为他诵经了。
愿君此生,一生顺遂,所有罪孽,业障,杀劫,恶法,皆报于她一身,来世愿为孽畜,侍奉佛祖,以偿此因果。
司元贞疯狂的咆哮:“不要说话,阿妩不要说话……医生马上就来了,你答应过我,此生要与我白头偕老,恩爱一生,阿妩你是佛教信女,佛门五戒,妄语者不得菩提大乘,阿妩不要骗我……”
满室,只剩下司元贞悲戚的嘶吼声。
叶妗妩嘴里再也说不出话来,不舍的看着司元贞,眼中黯淡的光彩,一点一点的泯灭。
司元贞彻底疯了,大吼道:“阿妩,你若敢死,我定追随于你,不管是上穷碧落,还是下酒泉,我们总是要在一起的……”
叶妗妩的瞳孔微微的颤了一下,最终还是无声无息的阖上了,握着司元贞的手,无力的垂落。
司元贞脑后最后的意志,随着叶妗妩阖合的眼睛,崩溃。
他抱着叶妗妩已然冰冷的躯体,低头将脸贴在她的脸上,闭起眼睛,泪水不停的往外滚落。
“阿妩,等等我,地狱黄泉,我始终都要陪着你的……”司元贞拿起枪,毅然绝然的抵在自己的太阳穴。
“嘭——”
枪声响起,本来一心求死的他,豁然瞪大眼睛,眼中震惊有之,怀疑有之,解脱亦有之,最后,他看到了年仅七岁的幼子,只留下了满腔的愧疚与遗憾。
此生之劫,终难幸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