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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不到,那孩子一声呻吟也无,便睁开眼睛醒了过来,看是陌生的地方,就着急的想下榻。
「欸,你这是做什么?我警告你,你的脚趾尖要是敢碰到地一下,我就请大夫把你扔出去!」用红漆盘端着一碗白粥的春水看见蠢蠢欲动的小鬼,老实不客气的吼了他一嗓子。
她这粥可是借了老大夫家的锅灶熬出来的,除了小姐,她可还不曾给谁熬过粥,这小鬼可别想白费她一番苦心。
男孩看着一脸没得商量的春水,又看看坐在圈椅上一语不发、用茶盖抹着茶叶沫子的西太瀞,把脚尖缩了回去。
「大夫说你饿太久,醒来只能先喝粥,暖暖胃。」春水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等胃口要开了,再给你做别的吃。」
男孩看着自己一身干净的衣着,鼻子闻到粥的味道,他有些恍惚,他有多久没穿过干净舒适的衣物?有多久没吃过热腾腾的食物了?
「这衣服是夫人为我换的?」他有些尴尬。
「你想太多了,是春水姐姐我给你换的,想谢就谢我吧。」想让小姐给他换衣服,他算哪根葱!
「谢谢春水姐姐。」他的胸中有种热热的情绪,只觉得快要喷薄出来。
「谢什么谢?把粥喝了才是正事,再不喝要凉了。」平常不是个唠叨人的春水,丝毫没有感觉自己的态度已经超过对待陌生人的方式。
「我可以自己来。」男孩拒绝春水的喂食。
西太瀞赞叹的点头,这孩子坚强的心性令人刮目相看。明明还是个孩子,谈吐间却在努力把自己当大人,可他也没有急吼吼的表现出饥饿吞食的样子。
他把碗放在大腿,有些不好意思的对着西太瀞说:「可是夫人……我说过我没有钱可以付帐,这些东西……」
「先纠正你一件事,我还未婚。还有,谁要你的钱了?」西太瀞看那男孩依旧警戒的眼神,有些失笑。
「你的春水姐姐不是说了,粥要趁热吃,凉了就不好了。」在外面看见太多人情冷暖,已经不相信有不求回报这种事情了吗?
「没银子,你就以身相许吧!我们家小姐还欠一个小厮。」春水自作主张,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
「妹子!」西太瀞阻止。这样随便决定一个孩子的未来,太草率了。
「姐姐,春水知道逾越了,我不应该自作主张,可是我们要是不管他,他又不知道会流浪到哪里去,太可怜了。」春水踱回西太瀞身边,小小声的认错,「回去小姐怎么罚我都可以,我认罚。」
「你叫我怎么说你才好?这不是件大事,但我们要用人,总得和大当家打声招呼,也得问问这孩子愿不愿意。」
「是春水不好,他让我想起了留在家乡的弟弟。」春水低下了头。
她知道。
但那孩子来路不明,只要是正经人家都不会要他的。
可西太瀞什么都没说,留下春水照料病人,自己慢慢走出医馆内堂。
「没事了吧?」医馆外,看着远处的湛天动感觉到那股若有似无的清香,不用回头看就知道来的人是谁。
「只是饿昏头,还有一些小小皮肉伤,不碍事的。」
「嗯。」这世间,一掷千金、没把钱当钱在花的人很多,像那样失去父母的孩子,一条漕河里,他也见过不少,可他的心肠没有西太瀞柔软,也没有她悲天悯人的性格,他只管自己该管的,而西太瀞就归他管。
「想把那孩子留下来吗?」
「没这想法。」
「那为什么要帮?」
「只是举手之劳。」
「举手之劳吗?」他有些玩味,她即便走南闯北,看见许多人性,却仍有一颗为善不欲人知的良善心肠,这多难得。
「你想说什么?」西太瀞瞅他一眼,长长的睫毛覆盖在眼周,不用动都像会说话一般,眸尾波光魅且惑。
「不如我们把你爹娘的屋子收拾收拾,住上几天?」
「喜欢这里?」他心里又酸又烫。
「喜欢,光待着就觉得通体舒畅。大热天的赶路,又热又辛苦,不如住下来,让大家歇几天。」
「你说住,我们就住……等回去,我们就成亲吧?」三言两语就将终身大事提上日程一直以来,他以为她并没有把他放在心上,在为数不多的几次拥抱和亲吻中,他都能敏锐的察觉她总是身子一僵,才慢慢放柔,对他并未完全敞开心扉。
不过,她从不曾拒绝他的接近,也允了婚事,那么,他还是有机会把她的心全部收拢过来,归他所有的是不是?
这个问题很深刻,她也没怪湛天动独断,但被他灼热的目光看得浑身冒烟,嗓子发干。
「……不是已经说好了吗?」
他放下漕帮事务,在京里一待就是几个月,这期间,不知替她挡去了多少艰难的眼光和注目,替她撑腰,给她当门神,这世上,像他拥有这般地位的男人,谁肯放下身段为一个女子做这些?
他待她好,护着她,她明白的。
她这是害羞了吧?看着她仰起头,肤白如蜜,阵含羞涩的春光,唇如花瓣,那露出的一截水嫩脖颈如粉藕般线条优美,湛天动几乎痴了。
「我收了你的玉簪,这样你还不明白我的心意吗?」她垂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
她对自己的婚姻一直没有太多想象,也不敢想象。
她和其他同龄的女子不一样,她们从小被灌输婚姻的观念,那些什么门当户对、郎才女貌,又想着女子是泼出去的水,对家里的唯一帮助就是嫁个好人家,行有余裕了,能回来帮助娘家,帮助弟妹。
她没有那些憧憬,没有年纪一到,便有长辈到处为她相看对象,品头论足。
平常女子要是一帆风顺的说上了还可以的人家,便要开始紧锣密鼓的张罗嫁妆,有着一颗待嫁女儿心。
这些,她都没有。
因为没有可以倚仗的人为她盘算终身幸福,她的丈夫得自己找,所以她自然得想明白。
扪心自问,嫁给湛天动也不算盲婚哑嫁,最起码,她是有些明白这个男人的性子,比之那些婚前见不到一面,真的见着面已是洞房花烛夜的男女,幸运多了。
「我一直怕你改变心意。」在外,他能撑起一片天,对这小女人,他却除了不确定,还是不定。
「我认定了的人,绝对不会三心两意。」
「瀞儿。」他的声音沙哑,蓄满浓情。
看着她似风一吹就能刮走的窈窕身子,他眼中隐隐的阴霾都化了去,心中大石也落了地,笑意浮起,嘴角似是想掩饰又掩不住的向上弯。
他决定马上飞鸽传书,让府里的人先把一切布置起来,等他们一回去,马上成亲!他几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第三章大街遇险(1)
翌日。
安途县城里,六条井字大街,客栈、丝绸庄、钱庄、染布坊、酒肆、打铁铺、药铺……应有尽有,一早的市集里,打几里外的小镇还是村子来的农家小贩早早占了位置,卖的是自家母鸡产的鸡蛋,顺便带几幅自家闺女的绣品;卖跌打膏药、祖传秘方的汉子也不遑多让,裸着精光的胸膛,吹嘘药效;卖玉兰花的小媳妇,收拾得一身干净,鬓边簪着自家的玉兰花,就算不买看着人也舒坦,猪肉摊子的屠夫,那肋骨剁得可利落着;顾着竹笼子里装着活蹦乱跳鸡只的老妇人,口沬横飞的吆喝声……很吵,很入世的鲜活气氛。
湛天动毕竟是男人,于生活顼事并不入心,也不甚明白,青葱和白蒜不都长得一个样?反正都是能下肚的,原来自告奋勇要陪同的脚步一看见那些大小媳妇、大姉大娘,很果断的打了退堂鼓,转而去茶楼喝茶去了。
西太瀞并不介意,事实上,除了生孩子外,很多事情女人独自也可以干,何况有春水在,也用不着她操心。
屋子里有十九和汤儿,那些家务事没春水的分,也插不上手,闲着也是闲着的情况下,便跟来凑热闹。
随着越发能干的春水,看她那里割一刀肉,这里扯几尺棉布,瞧瞧摊子上五花八门、见也没见过的在地商品,西太瀞什么都看得津津有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