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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子静亦然,他低下头,微微一点,泪珠子被甩出眼眶外,坠在青色衣衫上头,印出两个黑点。.
钟凌一把抹去泪珠,搂搂他的肩膀说:“阿静,别再伤心了,我们要化悲愤为力量,要活得好好的,要生气盎然,不能教爹娘担心。”
他又点头,再甩出两滴泪。
看两姊弟这副模样,上官肇澧抑不住心疼,一手一个,将他们揽进怀里,承诺道:“别害怕,有贺大哥在的一天,你们姊弟就会平安喜乐。”
钟子静抬起头,腼腆道:“姊,真好,咱们有大哥了。”
钟凌用力点头,用力笑着,附和阿静的话,“对,真好。贺大哥在,一直一直在,我们就不害怕。”
上官肇澧也跟着点头,他明白她为什么说“一直一直在”。他暗暗立誓,为了她,他会更加珍重自己。
第十八章大伯母求救命(1)
送走钟子静,回程路上,钟凌问:“我想到几件事,有些不明白。”
“你说。”
“为什么你知道钟子芳已经死在山上?知道我死而复生?”昨天情绪太激动,事后回想,这才发觉他的话里有漏洞。
她终于追问,上官肇澧早在心里揣测过千百次,自己该怎么回答她才好,但无论怎么琢磨,都琢磨不出比诚实更好的说词。
“你不是说,钟子芳把她的记忆全给你了,你应该知道的,不是吗?”
“没有,她给的记忆中独独缺漏这段,娘曾经追问过我,问那天我和爹爹在山上碰到什么事,爹是怎么死的?我说不出所以然。.”
是因为太害怕,钟子芳刻意遗忘那段?她不知道。
上官肇澧点点头,说道:“我告诉过你,庄党无数次派人刺杀四皇子。”
“对,所以你们一明一暗,互相帮衬。”
“那次肇阳来找我,当时我查到庄道洪盗卖官粮的证据,而他刚刚擒杀了国舅爷庄进成的一名死士,那名死士身上带有燕国太子给庄进成的书信以及大笔银票。”
“燕国太子?那是通敌叛国吗?”
“没那么严重,燕国还算不上咱们天烨皇朝的敌国,但他们国小、地小,容易受邻国欺辱,偏偏国内没有铁矿,生产不了精良武器。”
“这个钱,国舅爷赚了?”
“对。”
“铁矿不都是归属朝廷的吗?他怎么买卖?”
“很简单,户部、兵部里多得是他的人,每回朝廷铸造兵器送往各个军营时,五千把弓大笔一挥便变成三千把,一万柄枪剩下六千,多余的便以丝绸茶业的名目送往燕国牟利。”
“经年累月的,那可是一大笔惊人的银子。”古人贪污的能耐不输现代人,难怪俗语说,做官不贪衰三代。
为什么要忍受十年寒窗?求的就是个贪污条件!
“还是无本生意。”上官肇澧笑着补上一句。
“连朝廷的东西都敢盗卖,国库通家库,国舅爷把朝廷当成他们家开的?比起来,盗卖官粮的庄道洪还真不算什么。”钟凌叹为观止。
“没错,庄进成食髓知味,在全国各地派人探勘挖掘,看看能不能挖出铜铁金银。.”
“所以呢?挖到了吗?”
“挖到了,这是后话。当时肇阳擒杀庄进成的死士,搜走他身上的书信,却没料到庄进成为人小心,送信人后头还会派十数人暗中保护。书信的内容让他惊诧不已,他顺路往秀水村来,想与我商议此事,没想到保护死士的那几人一路集结同党,追杀过来,他们在山林中找到我和肇阳。
“当时,我身边只有阿六,肇阳身边只有清风,以四对数十人,我们屈居下风,若不是对方不敢把动静闹得太大,引来地方官的注意,恐怕那次我们凶多吉少。”
肇阳之所以急着寻他商讨主意,是因为皇帝心思缜密,若由肇阳亲自将线索交上去,怕会造成皇帝不好的印象,认定是肇阳想将太子拉下台,暗地动的手脚。
因此这些年来,庄党的恶行恶状,他们都必须迂回谋算,让不同的人、藉由各种不同的状况闹到皇帝跟前,一是不教自己成为庄党的目中钉,一是不让帝心起疑。
“后来呢?”
“我们且战且退,退到山坳处,遇见钟明和钟子芳父女,钟明是认得我的,他很热心,将我们四人藏身在一个隐密的洞穴中,若是无人带领,很难被发现。我们藏好后,他承诺进城找周大人来救我们。
“但是他们离开不久,便遇见庄进成的人。钟明性格沉稳,几句话哄得敌人相信,一路行来他并未见到任何人,但是钟子芳心虚,几句话就被哄出真相,虽然她及时住嘴,没透露我们藏身的地方,但对手哪里肯就此放过。”
“然后呢?”
“他们想哄钟子芳领人找到我们,钟明企图阻止,对方不耐烦,一剑穿胸,当场杀死钟明,钟子芳见状吓疯了,她扑在钟明身上放声大哭,任对方再怎样威言恐吓,她只是一个劲儿的哭,什么话都听不进去。
“他们吓她、抓住她,强逼她带路,突地她发起狠,狠狠咬上抓住自己的那只手,对方吃痛将她推开,不料,她没站稳,一路从山腰处往下滚,撞到大树树根方才停止。”
说到这里,他忍不住叹口气,钟家父女与那些人对峙的地方离他们的藏身处虽不远,仍能见到身影和隐约的说话声,但对方的动作太快,杀了钟明后他一度想冲出去救钟子芳,可肇阳拦着他,低低提醒,就算他们现身,那小丫头最终还是活不了。
“她死了,无人可以逼供,他们把附近都搜遍也找不到我们,只好往后山一路寻去。敌人离开后,我们确定钟明和钟子芳已经没了气息才离开的。”
钟凌明白了,钟子芳是因为罪恶感,认定是自己害死父亲,才刻意遗忘那段经历,也是因着那番遭遇,以至於潜意识里她对肇澧避之唯恐不及,宁死也不愿与他结亲?
上辈子钟子芳捡回一条命,却还是在二十岁那年香消玉殒,这一世换成了自己的灵魂,她一定要改变结局。
“为什么不帮他们收尸?”钟凌问。
“我不想让对方猜到,我和秀水村的村民有关系,生怕日后村民不得安宁。你无法想像,庄进成的手段有多残忍,他曾经道听涂说,说紫河车能让男人重振雄风、延年益寿,居然在一夜之间杀死一个村里的五个孕妇,剖腹好得胞衣。事发当地的里正、县官不忍百姓受苦,想往上举报此事,庄进成闻讯竟一把大火将整个村子三十七户人家连同县官全数烧死。”
一阵阵鸡皮疙瘩浮上来,钟凌可以想像,他们可以轻而易举杀害一对父女,若是能逼迫上官肇澧出面,杀戮一村子的百姓又算得了什么事?
“他把人命当蝼蚁看待?”
“庄进成的父亲庄德文是二皇帝,你说他是什么?二太子!”
上官肇澧嘴边露出一丝冷笑。连一个小小的吕氏,一只他手下养的狗,都敢祸害寿王府,他有什么不敢的?寿王不是普通百姓,他可是皇帝的好兄弟呐。
这会儿钟凌彻底明白了,所以他为她爹爹的丧事伸出援手,他听闻她娘的死讯急赶而来,他为阿静的课业尽心,他处处帮助自己,他给的温暖,为的是……报恩?抱歉?
这样解释很合理,可是合理的推测,却推测得她心情低落。
摇摇头,她撇开低落,她明白自己之所以低落,是因为要求太多。
她要求友谊纯粹,要求他对自己的好没有背后原因,可这天底下哪有平白无故的好,他已经是个大好人了,愿意为自己的罪恶感默默付出,她还能要求什么?
苦苦一笑,她问:“不是说要回京的吗?”
“考虑再三后,我决定直接到港县和肇阳碰面。”她这是不想看见他?
他的想像力让自己心情郁郁,只不过掩饰得很好。
“港县?你们到那里做什么?”
港县是刘爷爷的家乡,那时他们住的那座山林被皇后的娘家人占据,当地官府不但没有为百姓伸冤,反倒助纣为虐,迫得刘爷爷不得不带着病重的媳妇和阿志离开老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