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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昌裔揉了揉耳朵。.
何钧立刻会意,立刻拉住了苏硕,“苏副将,我去年酿的桂花酒可以开封了,你先替我尝尝味道可好?”
苏硕原不想去,但又想到那甜香的酒,最后看着楚天凡。
“去吧!”楚天凡知道苏硕的脾气,于是顺着他的毛摸,“我会劝大人。”
有这个保证,苏硕才闭上嘴,跟着楚天凡去喝酒了。
人一走,四周终于清静,刘昌裔看着棋盘,满意了。
“此女身手不凡,若能为大人所用……”楚天凡的声音很轻,不让自己的话让聂隐娘听闻,“对大人如虎添翼。”
刘昌裔没答腔,静静的落子,几回合之后,声音才缓缓响起,“节帅身子不好,上官涚要防,田绪想将我除去,自然也不能留。”
楚天凡的思绪如电转,很快就懂了──刘昌裔打算让那女人转投自己,好杀了田绪。
他终于明白刘昌裔的话中有话,若真如刘昌裔所愿,留下这女人虽险,但确实是好棋。
刘昌裔嘴角微扬,森然一笑,他对权势富贵没兴趣,但却乐于跟那些想要害他,取他性命的人玩玩。
第二章纵是险棋又何妨(2)
出了清风、明月两楼的院子,聂隐娘在外头一片花团锦簇的花园中发现了个清幽的五角亭。
这几日,她天天盘腿坐在凉亭中,长剑摆在跟前,闭着眼睛冥思。
从十岁跟着师父学艺开始,她便习惯了这一日两次的打坐。.
耳里听到风声,鼻息满是清香,这份平静,彷佛又回到了师父的身边。
想起学成离去那一日,师父给了她一把剑,说她已经没什么可教给她的,只能赠她一剑,要她下山回家,承欢膝下,有缘自会再相会。
她心中虽有不舍,但还是拜别师父回归故里,但师父所说的承欢膝下没有实现,因为娘亲病了多年,她与聂府上下又因多年的分离有了隔阂。娘亲一死,她与爹和后院的几位姨娘更有着难以跨越的距离。
她原想再去寻师父,偏偏娘亲即便剩最后一口气还是挂着父亲的仕途,所以她只能留下助父亲替田绪立功。
这些年,聂府上下对她是热络了些,她心里明白这些热络不是因为视她为聂府一员,而是因为她用命替田绪杀人,众人知她满手血腥,惧她手中的利剑无眼。
有时她会想,若十岁那年,她没有看到师父在街上打跑恶徒,因那一身正气让她生了想要习得功夫、令体弱得只生下她而不再受爹宠爱的娘亲感到快乐的念头,今日的她会走向什么路?
该是平静一生,相夫教子……
她的思绪突然飘远,想起数年前,师父来看过她一回,知道她为田绪杀人,师父不怒不恼,只说她若真要走上这条路,让自己活下去的唯一一条路,只有令自己心死,不动情感。她牢牢记住,让自己思绪麻木,冷眼看世人,一人来去,不与人特别亲近,只因为明白越是亲近越容易心软。
耳边响起了琴声,乐声悠扬,她原本平静的心却起了涟漪。
不论外头对刘昌裔有何传闻,单就她眼中的刘昌裔,他堪称才子,虽说是军旅出身,甚至还曾替当年担任神策军大将的曲环训练扞卫京城的禁军,但他却不若一般武将,只知好勇斗狠,反而琴棋书画皆通。.
刘府的花园幽静,显得从小楼传来的琴声更悠扬,不远处两棵大树遮住了小楼,她闭着眼,知道她虽看不到树后小楼的动静,但她知道从小楼往下看,可以将亭中的自己看个仔细。
一段不远的距离,隔开了两人。
两人各怀心思。他沉得住气盯着她,她也如局外人看着他。他身边的能人谋士不少,个个视她如眼中钉,只要她一出现,暗处总有好几双眼睛紧盯着她,众人皆知她不能留,但是刘昌裔却置若罔闻。
她的目的是杀他,但她迟迟未下手。而他明明也清楚她的来意,却待她如上宾,不见丝毫防备。
他们俩到底算什么关系?有时想到他那双彷佛看穿自己的一双眼,夜深人静,她竟为此无法入眠。
“可受伤了?”
寻遍记忆,除了他外,从没人在乎她是否受伤了……
敏感的察觉有脚步声接近,她不动声色,依然默默坐着。
“小姐。”脚步声在凉亭外停了下来。
这声叫唤令聂隐娘睁开了眼。一个小丫头跪在凉亭外,恭敬行礼,头低得都碰到了地。
她依然盘坐着,抬头看向立在一旁的何钧,无声询问。
“这丫头是来伺候姑娘的。”何钧挂上笑脸回答。
聂隐娘这些年向来独来独往,住在山上跟着师父的日子,烧菜煮饭打水都自己来,纵使回到家里,爹是田绪手下的大将,受到赏赐不少,妻妾成群,府中下人也多,但她依然没要人近身伺候。来到这里,她更不可能让人跟在身旁,她摇头,不管刘昌裔想搞什么鬼,她都不打算奉陪。
“姑娘三思,”何钧笑得狡黠,相处这几天,虽然这姑娘有些古怪,总是一身黑,不太爱说话,但也不是个难伺候的主子,所以他对她没了之前的惧意,反而多了分卖力的讨好,毕竟主子天天都问及她的起居,再笨也知道这是主子现在心头上的人。“若是姑娘不要小翠,这丫头就只能被打发出府了。”
聂隐娘闭上了眼,这天下的可怜人何其多,若何钧打算要勾起她的恻隐之心是白费心思。如师父所言,走上这条路,她必须关上自己的心,隐藏自己,不然这刀光剑影的日子,早晚会将她给逼疯。
“请小姐帮帮奴婢!”小翠见聂隐娘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急得连忙磕了好几个头。
头重重碰在石地上的清脆声音令聂隐娘忍不住想要皱眉头。她总说服自己,死在她手里的人不少,她的心再好,满是血腥的灵魂早注定坠入地狱,所以别再白费力气助人,但这一声声的哀求却触动了她心底不愿意轻易示人的柔软。
安逸的生活会使人忘了坚持,这满园牡丹花香、清风明月,一点一滴侵蚀着她的冷漠。
“奴婢一家全靠着奴婢过活,若被赶出府,奴婢就只能跟过去一样在外头乞讨偷窃过日子了。小姐当初跟大人在街上帮了奴婢一次,这次还请小姐行行好,再救奴婢一次。”
小翠的话令聂隐娘缓缓睁开了眼,她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小人儿,轻声道:“抬起头来。”
小翠闻言,立刻抬起了头。
她的额头因为重磕在地,已经出血了,但那双黑白分明的丹凤眼虽闪着泪光,依然有着抺不去的坚韧。
聂隐娘好一会儿才开口,“你是那日在街上偷东西的乞儿?”
小翠用力的点了点头。
聂隐娘没想到原来乞儿竟是个小姑娘,想起那日她一身破烂,现在洗净身子,穿的衣服料子虽普通,至少干干净净,但那瘦小的样子,彷佛被风一吹就跑。
“大人那日派小的去了这丫头的家里,”何钧在一旁进一步解释,“说是家……其实不过就是城外的一间破庙。小翠的娘确实病重,不过这小丫头懂事,帮娘亲养着两个弟弟,我照着大人的指示给了点银子,回来禀告了大人。大人交代若是姑娘愿意留下小翠,就让小翠跟着姑娘留在刘府,将来有个活路,一家老小有人照顾。但若姑娘不愿意……”何钧同情的叹了口气,“大人交代,刘府不是善堂,不会留着小翠吃白食。”
偌大的刘府,安插一个下人不过就是一句话,这不是摆明了逼她点头收人。
这个刘昌裔存心令她为难?!
她抬起头,目光望着小楼,似乎想要穿过大树,看清后头的男人。
琴声未断,依然飘进耳里……
何钧不动声色的轻轻推了推小翠的肩膀。
小翠立刻会意,可怜兮兮的带着哭声道:“小姐,请您发发慈悲,救救奴婢和娘亲。”
聂隐娘面无表情的收回视线,看着小翠那张血迹和泪水交杂的小脸,点头不是,摇头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