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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婕妤伏在地上,朝着皇上苦求道:“臣妾身子不利索,实在无力再抚养慕言,臣妾恳求皇上将慕言交与贤妃娘娘抚养,还望皇上成全。”
林芳茵坐在位上,也不禁对方婕妤另眼相看,想必抚养慕言一事她早已琢磨许久,宫中诸人除去有子嗣的,能妥善庇护慕言恐怕只有贤妃了,她本无子嗣,又位居高位,自然能护着慕言周全。
再反观贤妃的神色,早已是一片愕然,她似乎是不敢相信,但眼眶中确实是有泪光浮动。对于久未做母亲的贤妃,这次恐怕是难得的突然之喜。
“这……”皇上不知如何回答,他将目光转向贤妃,一副为难的神情。
最后,皇上还是忍不住开口说:“贤妃,你可愿抚养慕言?”
贤妃喜不自胜,她看着方婕妤,似是有千言万语哽咽在心中,她对着方婕妤不可置信地问:“你……真的愿意将慕言交与本宫抚养?”
看着方婕妤面如死灰地点了点头,贤妃破涕为笑地对着皇上回道:“臣妾愿意,臣妾愿意啊!”
矮桌上,皇后掩在袖中的手握成拳,修长的指甲发白,尽管她一脸的自然,可头上微颤的流苏坠子已暴露了一切。
这些年贤妃虽是得圣宠,又是四妃之首,掌握着协理六宫的大权,但她唯一的软肋便是没有孩子。即便是现今自己仅次于皇后,但对于皇后还是要礼让三分。
如今,贤妃平白无故就有了一个女儿,皇后怎么还能泰然若素,镇定如初。
皇后侧过身子对着一边的皇上道:“慕言这孩子也是个讨喜的,不过……贤妃从未生育过,又帮臣妾协理六宫,臣妾怕她无法腾出时间来照料公主,不如将慕言交与臣妾抚养,一来臣妾毕竟抚养乐菱,知道如何照料慕言,二来乐菱也有个伴儿,不会觉得寂寞。不知皇上意下……”
这番处处为贤妃打算的话,旁人听了自然觉得她这是为贤妃考虑,但林芳茵明白这只是虚假之话,真正的含义恐怕是为了她皇后的位子。
皇上此刻面上果然有些动容,他听着皇后的话,自觉得当然有道理些。方婕妤本想着贤妃是抚养慕言的不二人选,可皇后横叉一脚,又加上自己与皇后有些私怨,她是万万不相信皇后会如亲生女儿一般对待慕言,那慕言的处境与当下又有什么异处。
“皇上……”方婕妤还未说出下话,只觉得嗓子腥甜,猛然咳嗽一声,嘴角已流出了血迹出来。顿时,众人惊慌起来。
“这是痨病啊!”一个妃嫔拼命地嘶喊着,一脸花容失色。
众妃嫔交头接耳起来,一时间大殿里热闹不已。底下咳得虚脱的方婕妤此刻在她们眼里不过是一个怪物,一个随时可以威胁到她们生命的恶兽一般。一脸乌青的方婕妤早已习惯了此刻,自己被弃若敝屣的时候,就是人见人躲的祸星。
可她不甘,自己被怎么轻贱都没关系,但慕言,她是一定要为她铺好路。方婕妤松开了宫女扶着的手,双手撑在地上,匍匐前进,嘴角流出的鲜血恍若美艳的死亡之花,遍地开放。
曼陀罗花,死亡之花,林芳茵突然在脑海中想起了这花的模样,她看着方婕妤一脚一脚地在地上蹬着,双手死死扣着地面,十指丹蔻已残断,这半段的指甲在地上伴着蜿蜒的血迹奏起了死亡之舞。
不对劲!
林芳茵第一反应过来,她看着地上逐渐变加的血痕,她骤然发现这血像是喷薄而出的泉水,迅速蔓延在大殿之上。
“快去找太医,方婕妤有生命危险。”只听林芳茵从凳子上站起,娇喝一声,面含严色。
这时众人才发现不对劲,皇上连忙高声一喊道:“快宣太医!”
一阵手忙脚乱,贤妃看着仿佛游走在死亡边沿的方婕妤,心里也是着急,她想着抚养慕言的事堵在嗓子眼的话还是咽了回去,可看着贤妃焦急地踱步,眉梢间一派紧张之色,想必已然是坐不住了。
地上匍匐着的方婕妤,早已是鲜血淋淋,嘴如血柱一般,她拼命地爬到贤妃面前,瘦弱无骨的手抚上贤妃的衣摆,气若游丝地说道:“求娘娘好好对待慕言,来日臣妾定当衔草结环报答娘娘的恩情。”
说罢,抓着贤妃的手顿时掉落,地上早已是血迹连连,看起来着实让人惊恐不已。林芳茵由玉眠搀扶着走到方婕妤身边,随后她低下身子用手轻触方婕妤的鼻息,却发现已无任何声息。
她连忙起身,看着方婕妤双目圆瞪,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连连后退几步,用衣袖轻捂住嘴,惊诧万分。
没一会儿,林芳茵痴愣地退了几步,静静地看着太医进来对着皇上摇头,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方才还是生气万分的活人,此刻却已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方婕妤身上被盖上了一层白布,妃嫔们还没从方才的惊愕中缓过神,王美人面上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了伪饰和浮夸,倒有了几分真实的情绪流露。
屋外,乐菱和慕言进殿来,看着殿内的人一脸肃穆,寂静万分,两个孩子也有些害怕起来,她们走上前看见原本空旷的大殿之上顿时多了一块白布,满脸诧异,慕言圆鼓鼓的小脸充满了好奇,她看着上座上面上严色,不言苟笑的皇上怯生生地问道:“父皇,这是什么啊!”
众人静谧无声,慕言更加地发慌,她四处伸着小脑袋扫视着,寻找着方婕妤的身影,发现四处都找不到,慕言带了哭腔,肉乎乎的小脸皱着,她用袖子抹着眼角哭了起来,断断续续地说:“娘,我要娘……”
悲恸的声音透过冰冷的空气无形地像一根刺骤然扎在林芳茵的心上,她看着慕言衣还是孩童,却要承受着丧母之痛,怜悯之余,更是心疼,她走到慕言的面前拉过她冻的发红的小手到一边。
林芳茵拿出手帕擦着慕言眼角的泪,一边擦着一边宽慰,这个孩子还这么小,现今,她是无论如何也要帮这孩子一把。
于是,林芳茵连忙地在大殿之上跪下道:“方婕妤虽已去,但臣妾恳求皇上看在方婕妤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遵从方婕妤的遗愿将慕言公主交与贤妃娘娘抚养。”
贤妃面上一松,似是悬着的心有了依托之处,她不由得对林芳茵投入感激的一笑。这件事贤妃知道如果显得太急迫一定会被皇后想尽办法阻拦。
这件事,虽是得了方婕妤的首肯,但最终的决定权还是掌握在皇上手中。皇上一派犹豫不决,优柔寡断,对皇后的话向来是听信几分,皇后方才又说的句句在理,难免不会被皇后占得先机。
果然,皇后连忙开口:“由贤妃抚养慕言虽是方婕妤的遗愿,但恐怕也只是临终托孤,随口一说罢了,臣妾觉得慕言还是由臣妾抚养妥当。”
看来皇后是铁了心想介入到底,不达目的,誓不罢休。贤妃缩在袖子里的手狠狠地攥着,满眼仇恨地看着眉梢间怎么也掩不住得意之色的皇后。
倘若是平日里倒也罢了,此时此刻她却连自己的这点渴望还要死死地攥在她手里。贤妃一脸冰冷地看着皇后,不紧不慢地说:“臣妾不知皇后是如何得知臣妾不会抚养孩子?又是如何得知臣妾不能生育?难不成皇后在乐菱公主一生下来就知道如何照抚?还是皇后此言之意是不想让臣妾抚养慕言了?”
贤妃咄咄逼人的态势倒真让林芳茵刮目相看,平心而论,贤妃在宫中还是素有德望的,脾气秉性都是极好,对待宫人们极其温和,甚少有发怒和与人争辩的时候,此刻她与皇后争得面红耳赤想来是真的喜爱这个孩子,也想有个依靠吧。
慕言站在边上,听着殿上的贤妃与皇后争喋不住,吓得立即哭了起来,哭喊道:“娘,我要找娘,林娘娘,你带慕言找娘好不好?”
说罢,她伸出小手走向林芳茵,抓着林芳茵的衣袖轻摇着,苦苦央求。慕言的嗓子已哭哑,脸憋的通红,一直小手使劲地擦着脸颊的泪痕,让人看着揪心不已。
林芳茵不知怎么跟慕言开口,难道直截了当地说方婕妤已死,太难了,她做不到。此刻地上白布下的尸体,林芳茵更是不敢掀起,她拉过慕言,尽量不让她注意到那块白布。
林芳茵哄着慕言:“乖,慕言乖,娘亲去了一个远的地方。她是去给慕言带好玩和好吃的了,没多久就回来了。”
慕言一听果然停住了哭声,她连忙问着林芳茵:“林娘娘,娘亲会回来的吗?”
孩子一脸纯真,眼睛中流露出的是对林芳茵深深的信任。林芳茵重重地点着头,摸着慕言的软发,温柔地说:“慕言以后就跟着贤妃娘娘好好,让贤妃娘娘照顾慕言,直到娘亲回来,好不好?”
哪想此刻慕言使劲地摇着头,嘴上说着:“不,我要林娘娘,慕言要跟着林娘娘。”
此话一出,贤妃,皇后,林芳茵和皇上均是一脸诧异,他们将视线放在林芳茵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