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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熹明理所当然的回道:“前朝礼制考,圆石山人所着。里头把有关的服装礼仪写得很清楚,就连入葬时摆的礼器还有规制都……”
听到这里,涂千雪再也忍不住了,抄起边上正晒着的枕头往他身上一砸,然后冲上前去,边打边骂。
“还入葬呢!袁书呆,你读书读傻了是吧?把露儿的脸抹白粉,上面还点两圈大红胭脂;把天儿中间那一撮头发往后梳,还把两边头发绑起来是怎么回事?把两个孩子弄成这样,你以为是在打扮烧纸的金童玉女吗?”
“这是考据确实的打扮。”袁熹明不承认自己弄错了孩子的装扮。
涂千雪见他死不认错,冷哼了声,淡淡道:“行了!晚上炒苦瓜,再炖个苦瓜鸡汤。”就不信这一招治不了你!
说完,她带着两个孩子就要往浴房走,不管怎么样,还是得先把脸上那些乱七八糟的粉给洗掉,头发也要重新梳过才行。
袁熹明听见涂千雪说了那句话后全身一僵,心里不由得想着,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他想到自己不过是有一次不小心将炒苦瓜剩下来,就让这女人抓到了把柄,从此就三不五时拿这个来威胁他。
“咳咳……我错了。”他绝对不是因为区区苦瓜而屈服的。
他尴尬地转过头,眼神有些飘忽,“我说……下回我不会把孩子给打扮成这样了。”顶多他下回别借鉴前朝礼制考,改参考本朝礼制定论。
不过这女人也真奇怪,无缘无故买这些二手的杂书要做什么?莫非不认识字,让人给哄了,乱买得来的?
涂千雪见袁熹明“知错能改”的态度还算端正,点点头,“行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去把脸洗干净,你去灶房看看我早上炖的鸡汤好了没有。”
她很自然地吩咐着,这些日子以来,她已习惯用这样的语气对他说话,却没注意到这样的语气太过自然,让人觉得过于亲密。
“那……”袁熹明还想确认一下晚上的菜色,结果只说了一个字,门口处就传来砰砰地敲门声。
涂千雪皱了下眉头,低声且快速地说着,“我去开门,你带两个孩子去把脸给洗一洗。”
袁熹明定定地站在那,眼里闪过淡淡的担忧神色,只可惜还是那个冷酷面瘫脸,不过就算他眼里散发着柔光,对于涂千雪这个粗线条的女人来说,也是抛媚眼给瞎子看。
涂千雪以为他又开始发愣,也不理他,毕竟比起一个像孩子一样闹别扭,不吃苦瓜的失忆男人,她更关切把门板敲得震耳欲聋的不速之客。
涂千雪平静地打开门,对于差点就要砸到她脸上的拳头只是挑了挑眉,面容平静地问:“有什么事?”
对于赵富贵能够撑到一个月后才过来,她也觉得有些诧异,不知道他是对自己太有信心,还是贵人多忘事,一个月后才又想起她手上的方子,但不管是哪一种,看来他今天是势在必得了。
眼睛往赵富贵身后瞟了一眼,看他还领着两三个自家酒铺的小工,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的凶狠模样,说是小工,看起来反而更像街上的混混,见屋子里出来一个娇滴滴的小娘子,眼神都不大对了。
涂千雪穿越过来这几年,因为赵家村的人都知道她身上的不祥传闻,所以就是有试着招惹的,也都让她暗地里给对付回去,而赵富贵这次明着带人上门找麻烦,身后那些人一看就知道不是村里人,肯定也不知道那些传言,因而有所顾虑。
她第一次觉得事情有些棘手,甚至已经开始思考等等要怎么对付这些人了。
赵富贵知道涂千雪就是个不识相的,也不废话,直接就开门见山地说了。
“把药酒的方子交出来。”赵富贵眼神不正地扫了扫涂千雪的身子,笑得意味深长,“涂姑娘可是娇滴滴的美人,我可不敢保证我身后这些小子们会不会有什么得罪的地方!”
涂千雪眼神微冷,“赵里正倒是好算计,一个月前还说着分红,今日来就要明抢了。”
赵富贵呵呵笑了,伸手拿出一张东西来,“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我特地去找出来的邸报。皇上说了,要撤销女户,尤其是未满而立之年的,像你这样的小寡妇,一个人在村子里住了这么大的屋子,说来还得感激我睁只眼闭只眼。要不,一个没有户籍的女人,随便上报成流民,马上就让你滚出赵家村。”
涂千雪自那天知道撤销女户的消息后,不只问了屋子里的袁书呆,也抽空去镇上找过他说的那本大金律例。
只是小镇上读书人不多,书铺也只有那么一间,普通的经史子集倒是有,但像大金律例这种冷门的书籍,不说镇上没有,就是县城也得多方打听,毕竟这样的东西就是官员也不见得通读过,更别说一般的读书人了。
没有需求就没有市场,这样的书几乎没有人看,书铺里头自然也是难得寻上一册,所以涂千雪便抱持着半信半疑的态度,但现在看赵富贵居然能够拿到邸报,那么这件事就不大可能是他胡诌的了。
“那又如何?”涂千雪看似淡然地反问,似乎半点都不把赵富贵的威胁放在眼里,“既是撤销女户,那我上衙门办的不是女户就行。”
赵富贵听她这么一说,先是一愣,随即而来的是一阵哈哈大笑声。
“你以为你这名声还有谁敢要?黄家那两个老的搬走了,涂家人也搬走了,你两边户籍都不落,又无人肯娶,这就是明晃晃的女户。你若是不得罪我,我还能当作没看见,让你继续在村子里待着,随便将你记在任何人的户籍下也就无事了,偏偏你不听话……那就别怪我上衙门举报你了。”
涂千雪还想要说什么,突然一只手搭住她的肩膀,将她往后拉,她惊讶地回头,就见到自家那个袁书呆板着一张足以唬人的脸站到她面前,代替她对上赵富贵。
“大金律例户政载定,一女之户,才称之为女户,若有孩子就可通融,或是二嫁、招赘都可修改户籍,无须重新立户。所以这位赵里正刚刚所说的似乎有点言过其实了。”
赵富贵皱着眉看了看,确定这男人是从屋子里走出来的,看两人一前一后站着,忍不住冷笑,“我还道你哪里来的底气,没想到身后站了一个野男人。只是一个守望门寡的小寡妇,屋里竟藏了一个男人……这说出去玷污的可是我们赵家村的名声!”
“仁者见仁,淫者见淫。涂姑娘收留我这个受伤的可怜之人,我们也不曾逾矩,就不知道赵里正是从哪里看出来我们有龌龊之举的?难不成赵里正亲眼见过?若是没有,这般污蔑我俩清誉,就是上了衙门我也能当着县令的面,同赵里正好好分辩一二的。”
赵富贵听不懂前面那一串文诌诌的话是什么,不过后面那一段话倒是听明白了,这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居然还想着让自己跟他一起上衙门,去分辩分辩到底是谁污蔑了谁?
他气极反笑,“好好好C个贼男人,倒是生得一张利嘴。上衙门我也不怕,一个从小寡妇家里走出来的男人,能够是什么好货?这般装腔作势,谁知道是不是逃犯?”
袁熹明淡淡一笑,冷酷的脸上有着无法抵挡的自信感,清冷的嗓音就这么如潺潺流水般泄出,“根据大金律例,拥有举人身分可见官不拜,而我刚好就拥有举人身分,所以若要上衙门,到时候会是什么情况,可就不好说了。
“其次,你身为一村之里正,职责只在劳役收税并调和村里纠纷,什么时候可以拿着邸报作威作福,逼压民女了?若是要上衙门,这一条我倒是要好好地问问当地县令。
“再来,你身为里正,若要先讲究涂姑娘的女户撤销之罪,那我倒想问问你,你手上的邸报已经是去年的东西了,政令既出,县令也有查察之责,怎么拖到如今才要追究女户无法置产之罪?那是不是该先查你一个贪污渎职?赵里正,你说就凭这几点,上了衙门后,是谁装腔作势,到时候自然可见分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