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往云烟

我过得浑浑噩噩，或者说，在遇见她之前我的人生没有半分乐趣。

我是在母后的荣华宫里遇见她的，我很难想象一个小小的人居然能这么闹腾。

但是和周遭那些被条条框框规矩起来的女子相比，她就像是灵动的精灵，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间都带着朝气和灵性。

我知道那些人是怎么说她的，可是我从未这么觉得，虽然她从不亲近我，相反她身边不是五皇弟就是夜辰染，这两个人陪着她长大，她所有人生重要的事件都有他们的参与。

我多羡慕，可是我是太子，从生下来开始就是太子，是注定的下一任星沉玉帝，我要学习的，远远不止我所看到的那么多。

十七岁的某一日，父皇把我留在御书房，说是要和我商量一件事。可是御书房里除了我和父皇以外，居然一个人也没有。

你可愿娶挽儿？父皇看着我，神色不定。

我愣住了，娶那个女子吗？那可是我在梦中一直都希望的，为了娶她，我连半丝女子的头发都没有碰，天底下的人说太子清廉，可是却没人知道我只是想为她守贞。

这话说出去也是招人笑的，按理来说，我是太子她是丞相府的庶女，不论从什么角度上看都是她高攀了我，要守贞，也应该是她为我守贞才对。

在这天底下，女子就是男人的一个附庸品，可有可无可多可少，我不必为了她如此。

可是我知道，我应该也必须这么做。

她虽然脸上有黑印，可是我并不觉得丑，更何况她身上还有父皇母后的宠爱，我承认对她的好感中也夹杂了利益，但是我也能保证，若是她不能为我带来这些利益，我也同样会娶她入门。

父皇见我不说话，以为我不愿意，只好叹了口气。你不愿意的话，那父皇让辰染那小子娶了她就是，朕不忍心看着她受苦。

那一瞬间，我似乎看到了什么，父皇深爱的女人，除了母后之外，定然还有那个名声响彻天下的女子——云姨娘。

不，我愿意。

我往前走了一步跪下，我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我绝不能放过她。也就是自这天起，我发现父皇对我的态度似乎变了，而且也无意中透露了夜辰染还有荣王府那个体弱多病民望却极高的世子景言的事情。

他们也是关键人物，父皇似乎要让我们三个人聚在一起，让星沉吞并了塑雪和碧霄统一其他二国，让星沉的名字流传百世。

娶她的那天，阳光明媚春日正好，我想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忘了这一天，她正式在天下人的祝福中嫁给我，成为我的妻子，我的女人，我的太子妃，或许再远一点，成为我的皇后。

所以我让她沉沦，她那么干净，我好怕自己配不上她。

可是没想到啊，她居然比我还要厉害。也许她知道什么了吧，那样也正好，让她对凤氏有所防备总归是好的。

我想靠近她，可是却又不敢靠近她。因为我沉沦的比她更彻底，只不过她比我清醒罢了。

我想保护她，用我的办法。可是我却忘了一件事，她比我更能保护她自己，更甚至她身边她想保护的人。

我选了一种最错误的办法，但是这也是最有效的办法，至少凤氏把目标从她的身上转移到我身上来了，只要她能好，我怎么样都无所谓。

后来，凤轻歌告诉我，五皇弟轻薄了她。理智告诉我不可能，五皇弟一直喜欢的人都是我的妻子，又怎么可能去轻薄她？

但是我不敢反驳，我只怕仅仅一句反驳的话伤害到的就是挽儿。所以我不得不逼死了五皇弟，可是却狠狠的伤了她的心。

好多好多次，我都记得很清楚。她怕是早就已经对我失望了吧，我们的孩子我们的爱情我们的婚姻，就这么被时间一点一滴的消磨殆尽。

我眼睁睁的看着她从我身边走过，可我对此无能无力。

后来，夜辰染也死了。那个对她来说比五皇弟还要重要的人也死在我的脚下，她在荣华宫砸东西，骂我骂凤轻歌，不断的发泄着。

那样也好，只要把心里的怒火和委屈都发泄出来，她就还是会乖乖的待在荣华宫，她还是我的皇后，我的妻子。

只是凤轻歌，这个让我恶心的女人，却口口声声说她要去找挽儿，因为她辱骂皇帝她要代替我去教训挽儿。

我只想问，她凭什么？挽儿就算拿着剑捅进我胸口，那也是我该受的。

早知今日，当初就该让挽儿一剑捅死她。

我不怕，挽儿更不怕。

凤轻歌回来了，带回来的却是荣华宫的宫女太监，看样子这么久了，她还是没有办法胜了挽儿。

凤轻歌告诉我，如果再不废后，她爹怕是等不及了。

我还没有同她讨论起这件事，挽儿就怒气冲冲的跑来了。看到凤轻歌眼底的阴狠还有这些日子朝堂上发生的事情，几乎是电光火石间，我就把凤轻歌搂入怀中，缓缓抬头看向她。

她即使愤恨，即使被笼罩在巨大的悲伤和绝望之中，她也仍旧美的让我心动不已，她还是尊贵优雅，让人移不开视线。

我听到了，她骂我，她恨我都是我该受一一受下的。

凤轻歌站起来了，那副嘴角让我感到很恶心。她朝挽儿走过去，我知道她想干什么，拉住她死死的盯着挽儿。

看着凤轻歌眼底一闪而过的狠厉神色，我忽然下定了决心，一个我一直都不敢去想的决心——让挽儿以死来保全自己的名声。

凭着我们夫妻的默契，我只需要看着她，她就可以明白我的意思了。

你去死吧。

我答应你。

想来接下去的这一辈子，我是永远也忘不掉这两句话了。一句是我说的，一句是她说的。

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只能这么保护她。将她的骨灰埋到荣华宫后，一种一直被人钳制被压制的怒火席卷了我的全身，我突然不想再压抑自己了。

我没有了软肋，我可以为她争得整个天下。

可是为什么……却没有她了呢？

——

她似乎很恨我。恨到了骨子里，可我才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见她，不是吗？

那么她为何对我有如此强烈的恨意？透过她的眼睛，我似乎看到了狂涛巨浪，让我难以自持。

她站在大殿上不卑不亢，可是态度却很明显，她不喜欢我，非常的。

下一秒，我们最想不到的人居然出现了，闲庭信步，自信优雅如同一幅缓缓摊开的水墨画，美不胜收。那就是景言，星沉民望最高的世子，更甚于我。

他从怀中掏出黄金面具戴在她的脸上，又替她拿下脸上的帷纱，我心中居然生出一股愤怒想要废了那只手，可是更多的，是我想要毁了她，她怎么会认识景言，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的谜团，她若是不能为我所用，那我就彻底的毁了她！

只是后来……

后来啊，她真的退婚成功了，嫁给我的是她的姐姐凤轻歌，一个对我最有用的女人，可是我的心却永远的落在了她的身上。真是可笑，身在其中却不自知，该是要有多愚蠢。

很快，她就被指给了夜辰染，那个从小到大都在她心里的人，我突然无比的厌恶起凤轻歌来，若不是这个女人，我就不会错过她了。

那时的我，无论如何也不会承认，即使我没有娶凤轻歌，我还是同样会错过她。

在她即将嫁给夜辰染的时候，墨轻言出现了，与此同时还有失踪了十一年的云姨娘，真是天助我也，最起码她不用嫁给夜辰染了。

可是最让我没有想到的是她的身份，居然这么重，一种极度的悔恨就要将我淹没，我彻底疏远凤轻歌，彻彻底底的。

她被救出天牢，彻底的逃离了星沉，可是我的心也随着她一起离开了星沉。

如果，我能跟在她身边该多好啊。

可是我不能，所以我借着微服私访的理由逃离了玉都南下，在小山村里我遇见了挽妃，挽妃和她真的好像。我几乎想也没想的就把这个女子带回皇宫，封她为挽妃，给挽妃所有的宠爱，我要她后悔，可是她却没有半点的消息。

再后来，她和墨轻言在一起了。

那个名动天下的男人，居然得到她的心了。我冷笑，她是个没有心的女人，她恨我，所以最终一定会回到我身边。

我错了，她没有，反而活得风生水起的。

再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的黑印消失了，她美得令人不敢直视，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我在心里不断的问着为什么，我为什么错过她？

可是我与此同时也真真切切的感觉到，我爱她，可是我也爱挽妃，或者说，我更爱挽妃。

我只是想要借着爱她的事实来保护挽妃，真是可笑，我明明口口声声说爱她，最后却将她推出去保护挽妃。

当她来到荣华宫的时候，我可以清晰的感觉到，那种爱她的感觉已经淡了许多。我们就像是多年未见的好朋友，相处起来没有任何的不适，这样真好，我想着。

直到我听了她说的故事，震惊，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可是骨子里那种深埋的爱却让我觉得有千万般的沉重，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来。

那迟到了许久……许久的道歉。

最后墨轻言来了，当他将剑刺进我胸口的时候，我只觉得解脱，可是我却好后悔，没能见到挽妃最后一面，我欠了她的没办法还，可是我欠挽妃的，可以还。

前尘往事，一切都是过往云烟，可惜的是，再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下一辈子，我不要再遇见她，也不要再遇见挽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