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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清晨,雨后的薄雾还未散去的时候,袁屿便拖着有些疲惫的身子早早的下了床。
从自家米缸里盛了米,加了水。灶底的柴有些潮湿,袁屿只能不断的拿嘴去吹引火的稻草,柴烧起来了,小脸儿也被熏花了。
袁屿家里本有几亩田的,可凭袁屿的年纪还照应不了,所以村里商量了之后,便由别人种,每年给袁屿些稻米算是当做租子了。
固然有些亲戚,可是在袁屿的父亲失足跌入江中之后,那些本就不冷不热的亲戚就很奇怪的同时“销声匿迹”了。
锅沿滋滋的往一角喷着热气,盛了粥,吃了鸡蛋,袁屿就百无聊赖的坐在门前,一遍一遍的想昨晚已经不记得的梦。
胡飞满头大汗的跑过来的时候,袁屿正拿着手里的笔在石头上一笔一画的写着字。
没有关自家院门,所以胡飞径直跑了进来,拉了袁屿的手便往外跑:“我……我爸回来了……”
胡飞说话时上气不接下气,还隐隐带上了哭腔。
袁屿一路被胡飞扯着胳膊带着往前跑,神色却有些不知所以的茫然。
跑了一阵,大概是太累了,胡飞才停下来,拿手背揉着眼角,哽咽说:“小屿,我爹快死了……我就要跟你一样了……”
到胡飞家里的时候,不大的地方已经挤满了了人,闹哄哄的。
屋门口很奇怪的拿被子吊的严严实实的,黑里儿白面儿的被褥,如同吊丧一样。
有人在小声议论,也有人在偷偷的翻看着那地上的蛇皮包。
胡国成脸色蜡黄,躺在床上,眼神呆滞,没有一点色彩。
当胡飞拉着袁屿进来的时候,屋里的议论声压的更低了,望向袁屿的目光中,或多或少都带了些异样。偶尔会诡诡谲谲的指着袁屿嘀咕两句什么。
袁屿蓦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犹豫着想要出去。
却不曾想,床边哭哭啼啼的女人忽然疯了一样冲过来拍开了胡飞拉着袁屿的手,腔调愤怒而怪异的指着胡飞撒泼:“小杂种,人家都不和这个讨债鬼玩,就你能耐?把晦气带到了咱家!不听话的,你又把这个讨债鬼往家里带,你非要盼着你爸死了才干净啊你……”
袁屿猛的抬起头,眼里亮晶晶的。
“看什么看,以后不许进我家门,你非要把阿飞害得跟你一样你才甘心吗?”
众目睽睽之下,没人知道,这样的话语,到底会给一个十岁大的小人儿留下多么刻骨铭心的痕迹。
扬起的头,再一次无力的垂下去了,袁屿肩膀都在抖,他不敢看周围人的目光,那些异样的目光,写满了抛弃和厌恶。
“哎呦,你看看,昨天我家铁蛋儿好心,还差点被阿飞给揍了,今天可好!看吧,我就说这个小讨债鬼,跟谁谁晦气……”
铁蛋儿娘扬眉吐气的抒发着昨日的不快。
袁屿脑子嗡嗡的在响,眼前天旋地转。
而一旁的胡飞涨红了脸,做了一个出乎所有人意料的动作,他挥起了拳头,捶在铁蛋儿娘的腿上胳膊上,仿佛倾泻了全身的力气,小野兽一样咆哮:“你个毒舌头的娘们儿才是讨债鬼,你全家都是讨债鬼……”
胡飞被自己母亲打了出来,脸上清晰的带着一个通红的巴掌印。
当然,还有袁屿。
江边不远的野枣树下,一直沉默的袁屿,低声说:“阿飞,你回家看你爸吧,我回去了!”
江风拂面,吹落了一地林影斑驳。
袁屿说完,就低着头,头也不回的离开。
任凭身后的胡飞大声喊:“小屿,你才不是讨债鬼……把我爸带回来的王老爹说,我爸是被猫儿河的野猫叫了魂儿了……”
说到猫儿河的时候,低着头闷声离开的袁屿,步子微微顿了顿。
他知道那个地方。
说是河,如今其实不过只是个有点水的沟渠。
二十多年前,那儿的确还是河,可闹饥荒的时候,饿死了人没棺材埋,就丢进去,丢的多了,那条不宽的杏莫名其妙的就断了流。
死掉的人的尸骨歪七竖八的暴露在外面,腐烂的恶臭尸气隔几里都能闻到,闻到了少不得都会生一场病。
后来,几个村的干部弄来了汽油,选了个日头毒的日子,在里面放了把火,大火在那河里烧了一天一夜,那些横七竖八的森森尸骨就都看不见了,之后,又用土把大火留下的骨灰埋了半人高的土,这才闻不到什么味儿了,只是原来的河也就变成了存不了多少水的沟。
村里的王老爹对这事儿记得最清楚。
只是让所有人都奇怪的是,尸气是闻不到了,可那地方有几年一到晚上莫名其妙的总会聚集些野猫在那儿。
清一色儿的通体乌黑的野猫,叫的人心里发慌。
村子里的老人说,猫属阴,也喜阴,喜欢待在阴气重的地方。
而或许是在阴气重的地方呆的久了,这样的猫就会通体黑的诡异,民间传言说,这样的,大多都是被地府派来的引魂猫,走夜路是断断不能碰见的。
这样的说法是真是假,没人知道。
袁屿同样不知道。
但是,袁屿想去看看。
因为没人愿意被叫做讨债鬼,袁屿也不想,特别是当胡飞咆哮着说出:“小屿不是讨债鬼!”的时候。
独自一人回到了那个冷清的破旧院里,袁屿一整天都没有出门,胡飞也没有来。
唯一不同的是,经过白天的事,村里的人从袁屿家门口过的时候,都会绕的远远的……
月色从云层钻出来的时候,一身补丁衣裳的袁屿一言不发的在破旧的家里四处翻找了起来。
乌云时不时的遮住月牙儿一角,这样的夜色,叫做月黑头。
同毛月亮一样,这样的月色,是主灾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