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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驰,你以为如何?”
字唤“杰驰”的清客对柳轻候的印象虽已大为改观,但王夏卿这一题出的又疾又狠,他也实在难对柳轻候有信心。
“东翁,看这小沙弥几近于衣不蔽体的模样,通些佛经佛理已是殊为不易,还能兼及儒家经典不成?而且似这般面试口答的以儒经解佛理,也不是单单会背就行,得能活用,夏卿先生的要求着实是高,难,难哪!”
白胖听完又看了看其他几个陪同的清客,那几人也自点头说难。
至此,白胖总算是明白了王夏卿这一问的份量,当即跟清客们一样饶有兴致的紧盯着小沙弥。一时间破庙内鸦雀无声,所有人都盯在衣衫褴褛的柳轻候身上,等着他的回答或者是不回答。
这一问难度确实高,讲究的活学活用,还得横跨儒佛两家,且想从后世借鉴都找不到模板。当此之时柳轻候脑袋里的单核cpu正猛挂挡狂给油,极速运转。场面一时就有些沉默。
沉默的时间稍长,王夏卿眼中的光芒随之黯淡了不少,白胖中年回头与几个清客对视间相互摇了摇头。
这就是了嘛,山野小庙里的褴褛小沙弥终究不能期待太多啊!
就在那王夏卿嘴巴动了动正要开口说话时,柳轻候脑海中一道灵光闪过,嘴里随即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子曰:‘道不远人’孟子曰:‘道在尔而求诸远’如何?”
白胖中年不太能分辨出小沙弥答的如何,与众清客将目光由柳轻候转向出题的文士,就见王夏卿先是双眉微皱,很快皱起的眉头越来越平,最终当眉梢开始往上翘时,口中也开始迸出笑声,笑声一出就是一串儿,饱含着毫不掩饰的畅爽欢悦。
笑声里白胖中年杨声问道:“夏卿先生,这小沙弥答的可还称意?”
王夏卿笑声未停,手指柳轻候,“痛快痛快!型尚答得好,答得妙,值得起一注好香火”口中说着,他已解下腰间佩珂上系着的一面玉玦拍在柳轻候手上。
目睹此状,白胖中年与那杰驰对视一眼面面相觑,另两个清客则是“咝”的倒吸了一口凉气。这王夏卿别看官儿不大年纪也不大,但因其自具好才华,好出身,素来自视颇高,等闲人物想让他稍假辞色都难,现在却是畅笑声中解玦相赠,这究竟是怎么个情况?
这型尚答的该有多好?
白胖中年快走几步到了王夏卿身边将型尚好一番打量。刚才这型尚处变不惊、言辞便给已让人意外,现在距离近了才发现型尚虽然穿得破烂却长着一副好眉眼,尤其是眼睛里的灵动让人过目难忘。
“尊者赐,不敢辞,多谢!”玉玦看着就是个值钱货,不枉考这一场所耗的心力,柳轻候拽了一句文后坦然收了,与此同时被连连逼问的气儿也都消了。人家不仅买单买的及时,给的够多还不要找钱,这么大气的顾客上门还气个毛啊。
王夏卿一言相合便即解玉相赠,那股子似是与生俱来,视钱财如粪土的名士风流让白胖中年无限心向往之,“来呀,按夏卿先生说的办,给庙里添一注香油”
他们身后静静跟着伺候的青衣奴领命而去,此时三个清客也围了过来,边打量柳轻候边要王夏卿解惑。
王夏卿心情大好,也就没卖关子,出言为白胖中年等人解释。
“本朝佛教之中又分八宗,分别是三论、天台、法相、净土、华严、以及律、密、禅。这小沙弥的佛理就是出自禅宗中的南宗,传承上讲究以心传心,是以又名心宗”
“这一宗讲求人人皆有佛性,佛在自身,不假外求,一切外相都为虚空幻象,执着幻象即为入魔。佛像也是幻象,所以型尚才会将佛像视为泥胎土偶,对之坦然食肉面无愧色。他后面所有的回答也都是在天生自具的佛性上下功夫。道不远人,道在尔而求诸远,嘿,这一答着实深合心宗妙义。噢,对了,这南宗主要是在江南西道以南传承,所以长安城里知道的少,诸位没听过实属平常”
见他们说的热闹,柳轻候离开他们到了无色身边。哎,没办法呀,打眼色打的差点把眼睛都斜瞎了无色也没个动静儿,愣是不知道帮着搬搬那些“香油”供奉,跟人家寒暄寒暄结个善缘什么的,就这样干站着怎么可能有回头客嘛。
难怪这小庙穷的黄糜子都快吃不上了,本来深居山中就没个发展经济的区位优势,鬼都不来,好容易来了吧还是这样不上道的服务态度,该,不亏!
从刚才的应答到此刻旁若无人的自然离去,白胖中年自始至终没看到型尚有任何的紧张,这让他愈发来了兴趣,“杰驰,下去安排人到京兆府查查这型尚的底细,若是身家清白就谴人把他领进府里养起来,能得夏清先生如此赞许,这是个清客的好苗子,不可错过了”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王夏卿愣了愣后展颜一笑,流露出极自然的世家风流,“你呀还真是天生的商贾秉性,不管是物还是人就见不得个好儿,活该你发财。怎么,还跟王元宝、郭万金在置气?要说你们三个都是家里趁着金山银海的国中巨豪,安享富贵还来不及,置什么气啊?”
白胖中年伸手摩挲着中部崛起的肚子笑着叹气,“谁有闲工夫跟他们两个措大置气,这养清客一则是个排场,咱是商贾嘛总得撑个脸面不是;再则,闲暇时候逗个闷子,教教家中子弟用得上;不过这都是小事,关键是有了他们才好跟官场结交啊,列位官人们谁不是读书人的出身,得投其所好嘛。譬如我将这型尚收入府中,没准儿就能让夏卿先生贵趾多光降几回”
“就我这芝麻绿豆官儿也值得你动心思?”王夏卿潇洒的摆摆手,也拿眼去看正在跟无色交代着什么的柳轻候,“这型尚有些心宗功底,容貌上嘛也很有几分卖相,适才应答时落落大方,虽是个穷的倒没有寒怆陋俗之气,最关键处是年纪虽小却有捷才。任其放之山野着实可惜,收进府中也好,算是件实在功德。只是你可别把他用在你那些商贾贸易上头……”
不等他说完,白胖中年先已接过话头,“免得沾了铜臭气嘛。夏卿先生放心,我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的养着他就是,保证夏卿先生下次光降寒舍时他能伺候的住,解得了闷儿”
王夏卿哈哈一笑拱了拱手。为一个小沙弥说这么多已是罕有,再多就没意思了也失身份。当下两人撇开这个话题,在几个杨家清客的陪同下将小庙看了一遍,燃香三柱之后便在庙外众多仆役的簇拥下继续游山之旅,至于调查柳轻候之事,自有下人管事出面去办。
柳轻候领着无色将这一帮子不速之客送走之后绷着的身子总算放松下来,随便瞅了块儿石头坐下来大歇气儿,好家伙,这一关总算是平平安安过去了。
刚才太紧张脑子转的快消耗大,身子又虚又饿,猛一放松下来竟有些吃不住劲儿的眩晕。
尼玛不行啊,得走,无论如何得从这山中破庙跳出去。
这边正在寻思,那边突然传来无色急吼吼的声音,“发了,发了,师弟,这回好大一注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