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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李彩凤来说,杏儿昨日吃着甘梅红薯条好,当晚就能吃小半碗稀粥,今儿个早上直喊饿,吃了一小碗瘦肉粥。
“她能吃东西,我才放心哩,这回多亏有你。”乡下孩子口壮是福,越能吃越健壮,夭折的几率就越低。
调皮些不怕,怕的就是蔫哒哒又吃不下东西的那种,一家子老小没人不悬心。
腊梅见她重又挂上笑脸,因道:“往后咱们店里又添一样新东西,就是这个甘梅炸薯条。”
“哎哟哟,这东西看着也没多难,瞧着也就是那样,吃到嘴里竟叫人停不下来,别说杏儿,就是我闲时也想在嘴里叼两根。”
腊梅一笔笔账算下来,别个都便宜,最贵的是油和糖两样,最后定价到五文钱一包,算下来比豆腐还贵。
原还担心卖不出去,不料那炸薯条气味香甜浓烈,一炸出来满街飘香,镇上人虽买得不多,路过客商却不大在乎这几个钱,都要尝尝鲜。
几日下来,也是店里一个不小的进项,百合便打算做长久——如今家里要花钱处太多,多弄些进项出来才不至于捉襟见肘。
汪家收拾出一间屋子,重新粉刷过,用做汪小福和腊梅的新房。百合去丈量屋子、床铺,她要给腊梅陪嫁几样家具、被褥,都得按着尺寸来。
请弹棉花的陶匠人父子来打新被子,小陶师傅听说腊梅要成亲,连连跌足道:“爹,我说叫你早来替我提亲你不干,如今可好,叫别人抢了先!”
陶师傅一边勾线一边笑:“缘分不到就不该是你的,你急啥子?”
父子两个斗嘴,有说有笑地干完活,就见百合拿出一床被面,大红底子在日头底下泛着金色,被面上绣着龙凤呈祥图案,金色的鳞片、翠绿的尾羽都闪闪发光。
小陶师傅看得目不转睛:“真好看!”
这料子原是陈彬听说腊梅要成亲,特意叫雪娘给寻出来的,他道是:“宋家姑娘成亲我有贺礼,李家姑娘成亲也要有。”
宋好年跟百合推辞不过,只好收下,除去裁来做被面,余下的小心收起来给腊梅压箱底。
吃饭时陶师傅跟李篾匠坐在一起,小陶师傅活泼得很,问李篾匠:“大叔,你家还有闺女没有,有的话给我一个罢。”
李篾匠只笑呵呵不说话,陶师傅在儿子背上拍一把:“吃你的饭!”
做完工父子两个离开,小陶师傅一步三回头:“爹啊,你往后给我找媳妇,定要找个比李家姑娘还好看的才行。”
陶师傅给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气得哭笑不得,只得胡乱点头:“成,到时候给你娶个仙女儿。”
反正儿子现在年纪不算大,再过一两年,他自己先着急起来,到时候说一户能干又看得过去的姑娘也挺好。 这里百合已经备下红漆箱子、雕花桌椅等几样家具;四季衣裳各两套,一套红的,新婚头一年穿最好,一套青布的日常穿;再有新棉花打得整整齐齐的被褥,一套镯子、戒子、耳坠、簪子俱全的银首
饰……
迎春中间回来看过一回,嫉妒地说:“就是嫁闺女也不过这样,将来我出嫁,姐你要是不给我一样的,我一准儿跟你闹。”
百合笑道:“你要跟三妞一般听话,我就给你准备一样的东西。”
迎春性子不大好,在这事情上还算明白,晓得百合不会亏了她,不过随口说笑。
腊梅跟着百合这些日子也攒下些家底,百合统共拢在一起,换成碎银子交给腊梅压箱底,腊梅道:“我吃你的喝你的,做衣裳买东西有你一份就有我一份,我再要钱,那不是成只认钱不认人的哩?”
“你当家过日子不要钱?”百合硬把钱塞给妹子,“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你手上没钱,嫁过去连饭都做不出来哩。我又没法子给你陪嫁田地,你不收着这些往后吃啥喝啥?”
姊妹两个推辞半日,宋好年从外头进来,只当她们在打架,忙过来道:“有话好好说,可别打起来。”
腊梅正扭着百合胳膊,闻言连忙放手,红着脸说:“姐夫你评评理,我的嫁妆都是你们置办的,我姐还要给我钱,有她这样当家的人不?”
宋好年笑道:“给你你就收着,你不收她心里不安。往后你把日子过好,你姐才高兴。”
得,这夫妻俩一般的大手大脚,腊梅没脾气,把钱锁进箱子里,道:“等我不在,你们两个可长点心吧,别随便对着啥人就掏心掏肺的,当心不值当。” “你是我妹子,还拿你当外人不成?”百合又不傻,她自有打算——汪小福家底不厚,要是将来腊梅过得不好,她少不得接济,还不如一开始就给妹子带足傍身钱,再教她些安身立命的本事,往后腊梅
过得好,她也算了一桩心事。
宋好年说叫百合当家,就放手叫她管,腊梅在他家里尽心尽力从不偷懒,把家里照看得妥妥帖帖,又能在店里帮忙,人也贴心,给她陪嫁东西宋好年十分愿意。
杏儿裁,人又活泼起来,只是吃山莓果吃伤,再不爱那些果子。李彩凤这日做了些紫苏桃子姜,叫百合腊梅一道去吃。
这时候桃子还偏硬些,空口吃觉得酸,做成点心却很好吃。 桃子先用盐水洗去桃毛,去核切片,紫苏叶在盐水里头泡一刻钟,嫩子姜洗干净切片。几样东西放在笸箩里略晾干,再取一个烫洗干净的坛子,一层冰糖,上头压紫苏叶,再码上桃子,最后把姜片放
在最上面。
按照这样的顺序一层一层码好,调上醋和盐,紧紧密封坛口,吊在井里湃两日就好。
夏日里人常爱吃凉的,可凉的东西吃多了必要伤胃,这桃子姜里头有子姜,便能暖胃,桃子又脆又甜,姜片也没有冲人的辛辣味。
这些日子紫苏桃子姜和甘梅炸薯条成了杏儿新欢,她胃口好起来,脸色恢复往日红润,端着碗到处给百合他们几个喂桃子。
李彩凤又给百合包上几个桃子:“这些还没长好,你做桃子姜还使得,生吃没法入嘴。等过两日真正熟透,我再给你送一篮子过去。”
腊梅道:“反正怎么都好吃。”
李彩凤冲腊梅眨眨眼:“你大姐有得吃,你可没得吃。”
“为啥?”腊梅一愣。
李彩凤笑道:“你没两日就是汪家的人,我这桃子,只许李家和宋家的人吃。”
百合跟着哈哈大笑,腊梅面红耳赤,跺脚道:“都是坏人!”
杏儿跟着点头:“坏人。”
成婚的日子一天天接近,汪小福来得越发殷勤,一日不来个三趟就浑身不舒服,腊梅给他烦得不行,横眉怒目道:“你不好生收拾屋子去,把家里的事情都留给大娘做吗?”
汪小福越发高兴:腊梅还没嫁过来,就晓得体贴他娘哩。
朱氏眼见事情已成没法更改,只好认命,走时还自欺欺人地道:“我看小福也挺好。”
众人都在心里暗暗笑她。
百合从前没经历过嫁妹这种事,当初她自个儿的婚事办得潦草,也不晓得成婚要准备些啥,一切事情都是赶鸭子上架现学,不免有许多事情摸不着头绪。
腊梅婚期越近,百合就越紧张,好在有大贵嫂、李彩凤等人帮衬,汪大娘也叫汪小福每天过来商量,总算磕磕绊绊地把事情安排妥当。
宋二妹同腊梅说:“你大姐待你真心,就是有些个亲娘,也不见得能这样哩。”
腊梅现有个不上心的亲娘,这些日子百合一点钱财首饰不敢叫她沾,唯恐她掖进自个儿袖子里头去。
朱氏说百合防她跟防贼似的,腊梅道:“防着防着还差点把我卖给打死婆娘的人家,哪能不防着?”
娘和大姐一比,越发显出大姐的好来。
腊梅对宋二妹道:“不瞒你说,我爹娘生养我一场,往后他们有啥事,我自然奉养。可要说能叫我掏心掏肺的,也就我大姐,别个人再不能比过她。”
这般忙忙碌碌准备着,百合她们几个人脚打后脑勺,好容易挨到出门酒那日,腊梅先出长气:“可别为着我成个亲,大伙儿都累倒。”
宋好年笑道:“你就成亲这一回,若是出一点纰漏,要记一辈子。不如事事都弄好,想起来也高兴。” 腊梅不擅长说心里话,嗫嚅几下,小声说:“有你们把我放在心上,我就是再过三五十年想起来,记起的也只有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