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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娶亲要讲究的门道多,譬如同姓不婚,又譬如门当户对。
除此以外,辈分也要讲究,譬如李彩凤当初给宋好年说媒,说的就是她同辈的妹子李百合,说小辈便很不般配。 要是在朱氏娘家那种山里,兄弟几个同娶一个女人都有的地方,倒是不讲究。那地方生下来一个娃娃,也不晓得该管谁叫爹,总归是自家挖,肥水不流外人田,兄弟
几个分别做大爹二爹三爹也寻常。
但青柳镇上成亲还是颇讲究,文娃更要在京城立足,更不能马虎。因此文娃娘有些奇怪,为啥月娘大嫂要给她家文娃说个外甥女。 百合看着信道:“月娘娘家大嫂,儿女都比青松跟文娃小不了几岁,看他们就跟看自家孩子没啥两样。她已替文娃相看过好几个姑娘家,偏一直不得好的,那日见着她
姨外甥女,倒是觉得很好,偏又辈分合不上,这才讨你的主意。”
文娃娘一时没主意,又央着百合说这姑娘到底是个啥情形。
百合道:“那姑娘姓窦,在家里众姊妹间行五,不过她爹娘就她一个闺女,娇养是娇养,该学的一样没落下,说是人也能干。”
窦五娘今年一十六岁,只比月娘小几岁,花骨朵一样的年纪,很有几分颜色,人也伶俐。
不过家中寻常些,算起来倒不是军户,在京郊有几十亩地。早些年祖宗撞大运,还有过半座山头,后头朝廷将那半座山头征去,窦家自此发家,也曾风光过些日子。
后头一代代分家析产,窦五娘她爹这一支也不是嫡支,只分到一院屋子,几十亩地,这些年经营下来,家中也颇有些积累。
窦五娘她大哥没啥大本事,如今老老实实种地并做些小生意,倒是下头还有个小兄弟,读书很有几分灵性,才十四五岁就考上秀才。 论起来这样的家世在京中也寻常,没法给文娃太多助力,只怕文娃还得扶着窦小兄弟往上读书考试,等到窦小兄弟能帮上忙时,只怕文娃自个儿也奋斗得八九不离十
。 文娃娘道:“我倒不嫌弃人家,我们家自个儿就是种庄稼的泥腿子出身,人家在京城里几百年,见过皇爷,我们家可没有那样见识,光这一层就比不上。再一个,人家
好歹有个秀才公,便是年纪小些,前途无量,只怕跟这姑娘提亲的人要踏破门槛。”
一个秀才,便是实打实的前程保证,论理窦五娘好似一坛蜜,该惹得媒人不断才是,忽然看中文娃这么个没跟没基的年轻人,确实叫人心中没底。
文娃娘想了想道:“我同他爹商量商量,过两日给你回话,成不成的,总要谢月娘大嫂这番好意,不能叫人家白给我们帮忙。”
她心中存着事,没坐多久就走了,百合问宋好年:“依你看哩?”
宋好年道:“我能看啥?咱们在这里,京城到底是个啥情形不好说,你要实在不放心,我去信让娘帮着看看。”
“可别!”百合连忙阻止他,信王妃何等身份,忽然替文娃相看起媳妇来,没得折他福气,反而坏事。
百合思想一时,到底这事儿还得着落在月娘身上,遂回信与月娘,请她多打听打听。
过后又托昭仁郡主:“你好些朋友都在京城,要是有那等门第不太高,能说得上话的,也帮忙探问一下情形。”
昭仁应下,又道:“依我看,她们家看上徐彩文也不算稀奇,毕竟后头站着二哥,哪怕不是亲小舅子,毕竟是一层关系,处得好了,还能少他们好处不成?”
宋好年夫妻两个也能想到这一层,百合又笑着说:“要是这样倒简单,只怕那姑娘有啥说不出的毛病,要是胡乱应下,那可不是坑了文娃?” 想当初黄珍珍铁心要嫁给小秀才时,大伙儿都羡慕小秀才艳福,后头才晓得她那样不守妇道,竟是个十足搅家精。至今镇上人还说,柳如龙一家子就是叫黄珍珍索命
死的。
不是百合心思阴暗,实在婚姻人生大事,不能马虎——你就是买菜还要东挑西选哩,到娶媳妇总不能凑合。
过两日,昭仁看着侄子侄女们闲得发毛,就是百合每日看着他们读书写字,也比他们在家时轻松,再看自个儿忙得好似老黄牛,心中十分不平。
到底跟哥嫂打个招呼,带上和圳给她帮忙:“你出来看民间疾苦,学新东西,可不能总待在家里。”
和圳道:“我跟驹儿约好明日去采酸枣子……”
一语未了,给昭仁揪住耳朵,登时不敢再说。宜安在旁哈哈大笑:“你去罢,明儿我摘酸枣回来,给你留两个。”
和圳嚷道:“宜安你一点儿义气都不讲!”
他再不乐意也犟不过小姑姑,只得给昭仁当个小书童,昭仁看账目,但有疑问处,自个儿懒得算,都扔给他核算。
亏得和圳肖似乃父,天资聪颖,这些算术难不倒他。饶是如此和圳还抱怨:“小姑姑这般使唤我,迟早耗干我心血,害我未老先衰、早生华发,变个小老头!”
家里人多半听不懂他说成语用典故,不过小老头几个字还是能听懂,都禁不住笑起来。小娥道:“娘子才还吩咐我,瞧见小公子回来,端枣夹核桃与你吃。”
京里派人送来的贡枣,一个足有如纯拳头大,新鲜的封在坛子里藏进地窖,有客来时待客,平日里供大家零嘴儿。 也有干枣,通红干香,比鲜枣更甜。上半晌和圳跟着昭仁跟匠人们打交道,百合便说要给他俩补脑子,叫兰妞跟小娥两个抓些干红枣洗干净,剖开取出枣核,再夹上
一半核桃仁,就是一道小点心。
小娥还道:“小公子要吃蒸的,还是就这么着吃?”
蒸的软糯些,干的更脆,和圳道:“我就这么吃香甜些。”又问,“弟弟妹妹们吃着没有?”
含芷跑来抱着和圳的腰道:“大哥,我们都等你哩!”
这小娃娃年纪越小,口音越容易给带跑,含芷在镇上这些日子,已经学会乡音,一口一个“哩”,吓得和圳连忙道:“好好说话!” ‖芷连皇帝跟太子都不怕,还能怕他一个太孙?嘴里嚷道:“快点快点,一起吃!”拉着和圳就爬到炕上——炕边放了个小凳子,方便他们爬上爬下,要不然她才跟炕
沿差不多高,还真不好爬上去。 §枣干脆醇香,核桃仁炒过,涩味尽去,嚼在嘴里只剩下香甜。和圳算了一天账目,脑门疼,这会子坐在暖洋洋的炕上,吃着点心喝着柑橘茶,弟弟妹妹殷勤地给他
捶背捏肩,顿时舒坦得不想动。
唯有一个问题,弟弟妹妹们不是捏得他痒痒,就是捶得他直喊疼……
冬日里天黑得早,他们才回来没多久,一盘枣夹核桃且没吃完,天就暗下来,外头零零碎碎飘雪花。
蛮女端着热腾腾的汤锅放到炕桌上,大家围着吃饭。
在乡下不用讲究食不言寝不语,只别边说边嚼饭,把饭粒溅出来就好。一群孩子叽叽喳喳说着话,你挨我一记,我挤你一下,都欢快得不行。 如纯如今也能爬得飞快,他还不能吃饭,在人堆里钻来钻去捣乱,不时引来一阵大叫:“纯哥儿别动我汤碗!”“快放开,这个吃不得!”“哎呀,你怎么咬我脚趾头!”“
婶婶,纯哥儿抓着我筷子不放……”
一屋子沸反盈天,宋好年夫妻两个笑盈盈,昭仁道:“亏得我不成亲,日后不用跟这么些个天魔星打交道!”
含芳道:“小姑姑,你总得跟我们打交道呀!”
昭仁一愣,咬牙:“对,不管我成不成亲,但凡哥哥们生出小天魔星来,总归我头疼!”
这里一家子正热闹,忽然外头有人敲门,按说吃晚饭时候,家家户户都守在炉火灶旁,没有到旁人家打扰的道理,这人不晓得是啥来头。
李丑娃这两天回家,另外一个家丁守在倒座里,也正吃饭,都是一锅煮出来的羊肉汤,里头加上粉丝、冻豆腐等物,又香又暖。
家丁们这盆里头多加辣椒跟胡椒,吃得一身汗,整个人红光满面,听见敲门声,走去一开门就愣住:“宋好时,你来干啥?”
给人做家丁,不光要老实肯干,基本的人情世故要晓得。宋好年跟他养父母一家子恩怨,在镇上不算啥秘密,众人都晓得。
宋好时跟宋好年关系从来也没好过,做兄弟那些年还不如随便一个熟人,后头不做兄弟时,更是撕破脸皮不来往。
他顶风冒雪地忽然敲开门,真不晓得要干啥。
却见宋好时脸色铁青,也不晓得冻的还是旁的缘故,瓮声瓮气道:“我有事情找大年。”
这会子主人家正吃饭,家丁有眼力见,不会把他放进去打搅,因此带到倒座,还问他吃不吃羊肉粉丝汤。
宋好时脸色难看地摇头:“不吃!”
他不领情,家丁自个儿吃得肚子溜圆,听着里头像是吃完的动静,才把人引到厅房里,跟宋好年说:“宋好节来寻你说话。”
宋好年也愣住,不晓得这位来找他干啥,到底人来是客,收拾一下身上就要去厅房,后头和圳已经跟上来,小声道:“二叔,我也去!”
和圳可不像只晓得憨吃憨玩的弟弟妹妹们,他清楚二叔在那家里受过委屈,他这是要去给二叔撑腰哩! 咦,怎么我也开始说“哩”?和圳苦恼地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