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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我说,贾晓,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当务之急是卢修他们的安危,带着我只会耽误搜寻的进程,把我留在这就好,稍后会慢慢赶上去的……该死”聂小洋痛叫一声,不知是牵动了伤势还是心急之故。双刀手一只胳膊搭在贾晓的肩头,被后者搀着一瘸一拐地向前挪蹭,至此才终于停下来。
贾晓将伤重的同伴靠放在一块斜插着的晶柱上,撑着双膝喘息道:“除非你把这些话……编进猎人手册里,否则我是不会照做的。你这副样子,一个人连五米都走不出去……拿什么照顾自己?”
“你这家伙的固执程度,有些时候……真的和大熊不相上下。”聂小洋白了同伴一眼,又感觉到什么似的朝远处望去,“嘁,他回来得好快,那家伙真的有好好搜索吗?”
“喂!有什么发现?”贾晓闻言眯起眼睛,看清了迎面归来的熊不二脸上的丧气,猎人自己双颊上的血色也登时少了三分,“见鬼……”
“能找的都找过了,白费工夫。”熊不二眉间疲态尽显,把望镜扔还给贾晓。天光已尽,即便地面上的水晶还散发着奇异的微光,山上的能见范围还是有限得紧。长枪手凭着记忆将崩塌前本是山口的区域又搜索了一遭,不出意料地一无所获。古龙可以操纵山上的每一块石头,藏身之时根本无需留下任何入口,就算真的留下了,也多半被藏得严严实实,不是猎人们随便就能找到的:“现在怎么办?”
“真不错……”聂小洋捏了两片曼陀罗放在口中嚼起来,一边如是讽刺道。药汁入腹,暖烘烘的感觉暂时盖过了遍体的疼痛,“再晚些时候,我们或许只能找到三尊碎掉的水晶雕像了,幸运的话,说不定还拼得起来。”
即便思维没有被药剂所影响,聂小洋除了一逞口舌之利,也暂且想不出眼下的自己和同伴们还有什么行动的余地了。猎人们除了性命无碍之外,战力实已损去了七八成,三人丢盔弃甲,猎具补给也用掉了大半,而支援的远猎号还在赶来的路上;团长和猫猫被困在裂谷的另一端,那里的山势更低,大量的石块和水晶在倾覆时堆积过去,此刻地形复杂宛若迷宫,想要汇合不知要等到什么时候。
内无战力,外无支援,脚下是无从打破的天灾级防御手段,在那之下更还有无法对抗的自然力量。然而三名同伴伤情未知,被丢进地底百米深,算起来跟一头重伤被困的古龙接触了超过二十分钟,生还的几率每一秒都在大幅降低。双刀手无论如何,都无法接受自己等人只能尽足人事,将剩下的发展拱手交给天命的事实。
“依我看,倒是没必要太过担心。”贾晓喘匀了气,接着沉声道,“我们和封尘重逢就是在古龙和龙眷的战场上。他在这两年间度过的每一次危机,恐怕都要严重过眼下的这次。那小子可是被猎神和不止一头古龙选中的家伙,只要有他在,那三个倒霉鬼就不会轻易死在这种地方。”
“封尘那家伙,虽然回到猎团来之后就一直让人不爽,但他好歹也算是应付天灾的专家了。”熊不二这样说着,语气更像是在安慰自己,“更何况,如果古龙想要他们死的话,明明只要吹口气就够了。像现在这样大费周章地把他们带进巢穴,情况说不定还有转圜的余地。”
聂小洋瞪大眼睛瞥了一眼大块头,似乎惊异于从对方的口中居然能听到还算合理的推断,但猎人的眼神片刻后就重新黯淡下去。水晶层下至今还没有传出任何动静,在亲眼目睹下面的情况之前,众人的任何推想和猜测都毫无意义。
沉默方才持续了数秒,一道沉闷的裂石声便让三人的神经再次紧绷起来。哗啦声响自猎人们的视野尽头,贾晓下意识地架起望镜,只见镜片中碧蓝的晶石寸寸崩裂,似有什么庞大的阴影正从土石之下钻出来。
“呃……从刚刚开始我就想说,我们是不是忘了点什么?”聂小洋的舌头被曼陀罗草刺激得有些发直,此刻不禁一个激灵,“这山上的威胁好像不止古龙一个……”
不等年轻人们藏身妥当,巨大的战争兵器就已彻底从埋藏中脱身出来。相隔数百米远,龙机兵身上看不出明显的缺损,但行止之间却传出了前时不曾有过的刺耳的机括声。终极兵器被埋在石堆之下,这么久才得以重新启动,似乎经过了山崩的洗礼,就连它也不是全然无恙。双刀手紧贴在同伴旁,拼命把身体往掩体后缩进去,一边虚着嗓子道:“大熊……位置让一让!我之前炸坏了那家伙一只脚,被它认出来的话,我们三个都要完蛋了!”
“急什么?它才不会在乎我们。”贾晓的望镜牢牢锁住战争兵器,注视着它四下探索了一番,最终躬身颔首,眼孔凑近地面细细地打量起来,“说到底也只是一架猎具罢了,被设定了杀死古龙的使命,在坏掉之前,大概都要以那个目标为原则活动。唔……它动了。”
不消借助望镜,熊不二也依稀看得见,铁甲巨龙抬起一只机械爪,重重朝着地面砸去。裂地声迟了一秒才传进耳中,随即在群山间回响起。连续几番捶打,地面上被生垦出一个几米深的坑洞,龙机兵似乎还嫌进展缓慢,短暂的蓄力过后,左臂上的弩箭嗡地一声旋转开来,借着龙击枪的力量,整只龙臂随即深深地贯进地下。
“暴殄天物……”熊不二啧声道。
“这种时候还是先考虑一下自己的处境吧。”贾晓讪讪地收回望镜。龙击枪的凿洞效率令人咋舌,连蓝龙布下的水晶壁障也只能稍作抵挡,两头天灾战火重燃看来只是时间问题了:“我们得找个机会脱身,这山要是再塌上一遍,远猎号就只能来给我们收尸了。”
“先等等。”聂小洋朝着恣肆攻击的巨型猎具努了努嘴,“不久之前,我们还在头疼要怎么到下面去呢……”
“不行!”余下的两人齐声道。贾晓敲了敲太阳穴:“不管你在想什么,我就当是曼陀罗让你脑子坏掉了。”
聂小洋用力地咂咂嘴,小声解释道:“我没有要做什么蠢事,只是在这里多观察一会而已。就像你说的,只要古龙还藏在地下,那家伙就不会注意到这边的。”
“有什么计划吗?”
“有那种东西的话,我们从一开始就不会卷进这场灾难里来了。”双刀手重重地叹了一声。
…………
“为什么是他们?为什么选择了他们?”封尘贴在巨茧旁,看着自己的影子映在半透明的茧壳上,里面的卢修依旧静静沉睡着,对眼前的境况全然不知。
“是个巧合。”稍显漫长的停顿过后,吉瓦如是回答道。巨龙微微抬起头,瞥了一眼卢修沉睡着的血茧,碧蓝色的龙血在天灾的注视下涌动起来,在龙人的身周盘旋成一股股神秘的涡流:“那时的我还很笨拙,没办法隐藏自己的气息。有位阶法则的约束,被我看中的怪物们要么逃得远远的,要么就会抵抗到底,不愿接受我的赠与;成年人类的欲念大都太过驳杂,我不喜欢。就在快要放弃的时候,我在雪山上偶然发现了他一个人类的幼崽,对那时的我来说,他就是最完美的载体。”
回味着吉瓦话中的意思,似乎连古龙也并不了解卢修的来历,封尘在惊讶之余又稍觉遗憾。他赶忙晃晃脑袋,强自摒弃杂念凝神聆听。大概是从未与人交流过的缘故,巨龙的耐心程度让猎人也感到惊喜。这是好兆头,封尘巴不得对方继续下去,只要它还愿意开口说些什么,就代表着自己和背后的二人暂时还没有危险。
“至于他”最古者的眼珠微转,封漫云所在的巨茧呼应般地亮了起来,“当这份能力变得得心应手的时候,我对‘种子’的选择也变得有些挑剔了。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对寻常生命的欲念提不起兴趣,他却不同。”
“这孩子的欲念坚韧而纯粹,潜力要胜过我见过的每一种生命。就算没有我的帮助,它也会变得格外强大,我当然不能对这样有趣的家伙视而不见。”巨龙的腹中发出一阵满意的咕噜声,“他没有让我失望,这两个人类都没有让我失望。”
“不止是因为他们将我的欲念培养得格外强大……被我馈赠过的生灵们,从来和我有着天然的联系。他们作为我的眼睛和耳朵,让我在这幽深的洞穴里也看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事。如果不是关乎到我的性命,我甚至乐意他们将我的馈赠多保留些时候。”
乍一听闻关乎两个同伴的秘辛,联想到卢修凭空得来的龙人身份和封漫云独特的体质,封尘一时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最古者的三言两语却猛然触及了他某个久远的记忆。猎人身子一仰:“等一下,南方沼泽……狩猎祭……奥奥那兹其……那次的事件,原来是你吗?”
“唔……”吉瓦依旧懒洋洋地说道,“我记得那片沼泽,也记得那名同类,那时的我还不够强,能做的也只有留给它一份‘活下去’的**。不过每个真龙都有着不可估量的实力,那种程度的麻烦,只要它不愿放弃的话,总会找到解决的办法的。”
“你救了霞龙……”年轻猎人的表情一阵变幻,像是在竭力回忆当初的场景,又像是在努力消化眼下的各种事实。
“我看得到你在想些什么。”最古者哂笑一声,“吉恩莫岚、麒麟,它们死去的瞬间,我一样也看得见。我比它们更加高贵,也强大得多,如果我不希望的话,那些同族本不必死去,你是在因此而怨恨我什么吗?”
“我……”封尘一时语塞。年轻猎人脑海中最先划过的正是两例不堪回首的往事,然而此时的他既没有资格,也不是时候做这样的质问。不过龙腔不会说谎,须臾间的情绪波动仍然被古龙准确地捕捉到了。想到眼前的巨龙连呼吸都带着能毁灭自己的力量,猎人的背后登时又是一阵透骨的冰冷。
“我为什么要那么做?”吉瓦莫名地说道,不知在反诘封尘心中的哪个问题,“小家伙,你并不了解‘真龙’到底是怎样的存在,绝大多数时候,我们所盘算的都是如何让自己活下去而已。不巧的是,那两个同族如今哪怕有一个还活在世上,我的天命或许就只能到今天为止了。”
如预言应验一般,下一刻,接连不断的凿击声从头顶传来,骇得封尘险些切断龙腔的连接。年轻人侧过耳,神色顿时阴沉下去没有哪个猎人能发出如此强烈的动静,上方之物的身份呼之欲出,山崩显然只是拖慢了龙机兵的脚步,没有将那尊巨大的猎具彻底毁掉。
“差不多是时候了……”碧蓝巨龙并不见意外,它的脖颈一扬,在封尘面前站起来,宽大的翅膀悠然展至背后。猎人注意到,最古者被龙击枪刺穿的恐怖撕裂伤早已覆盖上了一片新鲜血肉,鏖战时留下的大小伤口尽已止住血,附近的肌肉正蠕动着,一片片新嫩的鳞甲从其中钻出。吉瓦自始至终都表现得懒洋洋的,原来并非个性使然,而是在全力恢复伤势的表现。
“那之后呢,他们会怎么样?”眼看着天灾一步步逼近身后的同伴,封尘不由得放声道。
“醒过来,就像每一个得到过我馈赠的怪物们一样。”
“等等,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封尘一挺身,肃颜道,“我又如何?”他伸手进领口,下定决心般将那枚龙鳞展示出来,“沟通怪物,学习龙语的能力,还有这个,把它给我又有什么意义?我也是你的‘种子’之一吗?”
“不,当然不是。”天灾干脆地否认道,见猎人仍是满脸困惑的表情,它喷出一道鼻息,语气中带上了明显的戏谑之意,“有趣,居然还没有想起来吗?”
“我什么都没有给过你,那枚龙鳞不过是你从我身上夺走的。按照人类的说法……对了,像你这样的家伙,就是所谓的‘小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