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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恬回到方府时,有下人通报,说是方正坐在正厅堂等她。
从观星阁求出签文后,她就可以正式下帖,接受京都男儿的礼牌,换句话说,她可以定亲收聘礼,嫁人了。
观星阁帮了她,至少方府要重新考虑,怎么让她嫁给一个大富大贵又不会引起皇帝猜忌的公子。不管是世家,还是寒门,这样的人都不好找。所以兰恬私以为,自己算是暂时躲过一劫。
“父亲。”
方正放下了茶杯,摆出慈祥的面孔:“兰恬啊,今日去观星阁所求,是支怎样的签文呐?”
兰恬又行一礼:“回父亲,是支富贵签。女儿命里注定,非大富大贵者不可降服,若寒贱之人娶我,怕是承受不了。”
“哦?”方正笑着眯起了眼“那还要给你寻一个世家的好公子呐。”
她的眸子一动,突然跪下,泫然欲泣:“父亲!兰恬命苦,母亲早逝,独自长大。昔年曾将真心错付,以致暗自伤情,离家半载于忘山度过。及笄礼后遇刺,昏迷数日,仿佛大梦一场,前尘往事,都是虚妄。兰恬不是京都世家的嫡出小姐,不求此生大富大贵,只愿衣食无忧,父亲身体康健。求父亲,不要将女儿嫁出去。”
方正没怒,也没有笑。他没有父亲对于女儿的温情,兰恬很清楚。她不能出嫁,不能随随便便成为谁家公子的夫人给他生儿育女,更不能成为闲话谁家女儿姿色好的妇人。
“你是有中意的人了罢。”方正不紧不慢道“既然如此,你们小儿女的情事,为父也就不问了。你的婚事,还要再商议。”
他挥了挥手:“回去歇息罢。”
方正或许会将此事重新考虑,或许会立马找一个人随随便便将她嫁出去。但凡上位者,必定要思虑周全,从所有条件中找出一个最能得利的条件去争,兰恬相信,方正要花费一段时间考虑她的婚事了。
她一作礼:“诺。”
兰恬默默退下,回到莞园时,瑟瑟已备好了热水沐浴。
“这几天我的心里总有疑惑,不知道我到底是不是我,人人都说我思慕萧呈,可是我却没有印象。瑟瑟,你给我讲一讲,从前萧呈和我的事罢。”
瑟瑟的手顿了顿,又一瓢水洒在兰恬身上:“诺。”
萧呈字退之,今年二十八岁,正室夫人是沧北方家嫡出的二小姐、兰恬同父异母的姐姐方文恬,侧夫人是暖城县令的大女儿李氏,另有两名侍妾。唯一的孩子萧离山,是和方文恬的,今年二月刚刚出生,仅有一个月大。
在瑟瑟的嘴中,萧呈是京都的传奇。
天赋异禀,通晓兵书,十六岁中武状元,任太子伴读兼骁骑营副帅。十八岁,娶长野苏家嫡女苏远岫为妻,率兵收复大夏十二座城池,拜为少将军。安定二十年,二皇子叛乱,他忠心护主,任禁卫军统领。
他少年成名,意气风发,少不得京都少女的仰慕。方家的文恬和兰恬也不例外。可惜,京都的女子中,文恬独独入了萧呈的眼,亲自提亲,十八抬聘礼,摆了三天的流水席,京都热闹了整整三天。那是新纪元年,萧呈娶文恬的时候,方兰恬十四岁。少女伤心,独自去了忘山小住半年,新纪二年初春才回到京都。
新纪三年,兰恬及笄礼遇方家政敌刺客示威,遇刺昏迷。再醒来,性格大变,就是苏远岫的魂了。
“那……萧呈的正妻之位,只有二姐一人吗?”
瑟瑟奇怪的问:“二小姐嫁给了萧大人,自然就是正妻,小姐为何这样问。”
兰恬轻咳了一声:“那日我在他面前提起的人,是无意间听到的一件旧事,说萧呈娶二姐之前,与长野苏家的嫡女定亲,当年京都十里红妆,也是很热闹的。后来那个苏家嫡女死了,但按照礼制,她也算是正妻。”
“原来是这个呀。”瑟瑟给兰恬的头发打了皂角“那个女子并没有入萧家的祠堂,奴婢那时还小,前几年二小姐出嫁时,偶然听管家闲话,说那个女子当年被长野苏家葬在了苏家的祠堂里。至于为什么萧大人没有将那女子葬入萧家,其中缘由,奴婢也不清楚。”
为什么?
兰恬盯着水面感到一丝丝不安。
她又仔细的把这一个月回想了一遍。从她醒来,长野苏家就被灭族了,事情过去了九年,没有人再提起。与这件事情有关的人,大概是当年的太子如今的皇帝齐少毅、萧呈、二皇子、先帝。按照右宁的言语和那天方正的反应,还可以推测出沧北方家也在其中。她初访苏宅时,听慕容山的话,似乎他是知情者。
萧呈为什么不把苏远岫葬入萧家?因为当年父亲要求一年后,还要为苏远岫做场法事吗?可是按照长野的习俗,法事只需要拿她的一些衣物即可,不需要别的东西。
那一场大火伴随着屠杀,就算父亲和族人死了,至少也应该有下人逃脱,可是那个老头却说,所有的人都死了。
先帝葬入了皇陵。萧呈后来娶了方文恬,有了孩子。二皇子被诛杀在苏宅,化作一抔黄土。太子齐少毅登基,成了今天的皇帝。慕容山依旧不得重用,浑浑噩噩。容右宁从太子侧妃成了凌妃,深得盛宠。寒门出身的曲大人取代了父亲,沧北方家取代长野苏家成了第一世家……
一切都理所当然,可是哪里错了。
到底是哪里错了。
“瑟瑟。”
“小姐?”
“准备一下。”兰恬从水中站了起来“咱们明天去苏家的宅子看看。”
“诺。”
萧府。
退之哥哥,退之哥哥!我不喜欢大盛的太子,我娘亲说要我嫁给他,你去求太子殿下,让他劝劝我娘吧……
退之哥哥,你怎么不说话呀?这会让太子殿下为难吗?退之哥哥,你会娶我吗……
退之哥哥,我的剑法又精进了,你来陪我练……
退之哥哥,我见过那个大盛的太子了,他还是个孝子呀……
退之哥哥,大盛的太子去我家了,兄长们都好喜欢他。退之哥哥,为什么兄长喜欢他呀,他就是个孝子嘛。
退之哥哥,退之哥哥?
萧呈惊坐起身,床边空无一人,文恬不知道去了哪里,只有风吹过窗户作响,像是通阳城外的挽歌。
他走到书房,下人说夫人正在里面看书,萧呈点点头,推开了门。
“相公醒了?”
文恬放下了手中的书,起身给萧呈让座。萧呈点点头,没有和她说话,文恬似乎也习惯了萧呈的沉默,自顾自的去倒茶。
萧呈看着桌子上的《异物志》轻轻皱眉:“怎么看这本书。”
“前几日听李妹妹说这本书有趣,便借来翻一翻,解解闷。”文恬给萧呈放下了茶“相公做噩梦了,一直……喊着苏姐姐的名字。”
萧呈手一抖,茶杯发出了细碎的响声,还好,茶水没有溅出来。他叹了一口气:“很多年了,她都不曾入梦。不知为何,最近总是梦见她,喊我‘退之哥哥’,我不答应她,她便一直喊,一直喊。真烦啊。”
文恬细声细气道:“怕是那日兰恬提到了些许,相公才会梦到苏姐姐。”
萧呈看着砚台,想起那日兰恬在方府的话语:惊鸿一面,是故人来。
是你吗。萧呈看向了窗外。
文恬见他恍惚,试探的问:“相公?”
萧呈回了神,转头看她。文恬露出刚刚好的笑容:“相公若是思念苏姐姐,改日去看看她就是了,给她烧些纸钱,让她在那里也好过一点。”
萧呈淡淡说:“她怕是不愿意见我。慕容山这些年时常去苏家的祠堂转悠,她也不缺我的纸钱。”
“苏姐姐通晓大义,她会理解相公多年前的选择的。”
萧呈摆摆手,文恬心神领会,行了一礼,退出了书房。
他拿起挂在墙上的剑,仿佛又看到她穿着绯衣,笑着唤他退之哥哥,要他陪她练剑。
苏家剑法花哨,不是杀人的好剑法,舞起来却也好看。萧呈不敢用太过凌厉的剑招,每次都是虚晃一招,逗她开心。那时的萧呈,总觉得京都的小姐,是不该学剑法的,那是江湖女侠客和杀手应该会的,他的小远岫,该是永远那样天真,舞着剑,永远快快乐乐的和他在一起。
他终归是错了。他不该每次都心不在焉的和她过招,不该让她误以为已习得一身好武艺,更不该在成婚当日带走所有的暗卫,让她身处险境。
如果苏远岫习得一身武功,或许她就不会被大越的刺客带走,在通阳城,让他射中那一箭。
萧呈握住了剑鞘,很紧,很紧。
“退之哥哥,娘亲给我去观星阁求了签文,说我一生平安喜乐,能活的很长呢!”
“远岫,我还要处理大盛太子的事宜,改天再去寻你游湖可好?”
“啊?退之哥哥今天不能和我出去玩了吗。”她失望的低头“右宁姐姐小字凌,你名为呈,字退之,我平日都叫你们凌姐姐退之哥哥,你怎么还叫我的名字呀?我不喜欢我的名字。”
“好好好,莞莞快回去罢,等你及笄,我就忙完了,可以和你一起玩了。”
“那、那退之哥哥,我走啦。”
她挥挥手,一跳一跳的离开了萧府。萧呈睁开眼睛,那破碎的记忆也戛然而止。他想她大概是不知道,呈为显也,她的名字意为远离故乡,而他的名字意思正好相反,他喜欢唤她远岫,因为可以和他的“呈”字相配。
“莞莞,你应是已再生为人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