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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五零章 民族气节(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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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定国行至武冈州,见书,不胜愤慨,他原希望孙可望率部由辰州东进,同己部合击湖南清军,若能全歼该军,势必使满洲八旗实力大损,远近闻风丧胆;然后会合夔东十三家兵力北叁北,东攻江西,很可能形成势如破竹的局面。如今知可望不顾大局,蓄意害己,不由心灰意懒,他对部下将领说:“不幸少陷军中,备尝险艰,思立尺寸功,匡扶王室,垂名不朽。今甫得斩名王,奏大捷,而猜忌四起。本欲共图恢复,今忌我如此,安能成大功乎?今妻子俱在云南,我岂得已而奔哉!”遂率军撤入广西,从此避免同孙可望见面。

李定国撤兵不久,清兵反攻,孙可望战败,两军相持于靖州、武冈一线,本来复湘的大好局面化为乌有。定国与可望二十年的兄弟情谊烟消云散,联明抗清以来前所未有的复兴良机也成昙花一现。若干年后,大儒黄宗羲追忆往事,仍恨恨不平,叙道:“逮夫李定国桂林、衡州之捷,两蹶名王,天下震动,此万历以来全盛之天下所不能有,功垂成而物败之,可望之肉其足食乎!屈原所以呵笔而问天也!”

在明末所有将领中,只有李定国指挥的野战军,组织大规模运动战和歼灭战,敢和十万八旗劲旅死战,打破“女真满万,则不可敌”的神话,这源于他高超的军事指挥天才,以及无与伦比的自信和勇气,当世无人可以望其项背,名副其实的天才军事家。

孙可望排除异己的做法,打乱了定国并力恢复湖广然后东进的计划,他只好另辟蹊径,联络郑成功夹取广东,共图兴复大业。顺治十年二月,李定国率部从广西贺县出发,占领战略要地梧州,接着出师广东。三月十四日攻占开建和德庆州,二十五日进抵肇庆城下。定国一边联络郑成功,一边分兵占领四会、广宁。

李定国入粤,使两广地区的抗清力量受到鼓舞,纷纷起而响应,配合作战。二十六日,李定国亲临肇庆城下,全线强攻,明军架梯攻城,挖地道入城。不日,城内城外,尸横遍地,血流成河,清兵始终据城顽抗,迟迟难下,数日后,尚可喜亲率主力赴肇庆支援,由于援军迟迟不至,尚可喜得以全力对付李军。

四月初八,他下令从东、西炮台各凿一侧门,出其不意地冲出城外夺取李军所挖地道口,随即放火熏燎地道内隐藏的李军,死者不知其数。李定国被迫离城五里下营。尚可喜趁明军立足未稳之际,再派主力由西、南两门出攻李定国设在龙顶冈的营垒。一番苦战,明军败。李定国强攻肇庆不果,原寄希望的郑成功等军又杳无消息,他审时度势,决定主动撤回广西。

肇庆战役失败后,李定国并未气馁。他总结教训,肯定东、西夹攻,恢复广东是南明中兴的最佳战略。因此,他酝酿再度发动广东战役之时,多次派使者前往厦门同郑成功联络,最终决定由定国出广西走陆路,成功经潮惠由水路,并力进取广东。加之永历朝廷诏敕两广明军、义军,全力配合。一时间,南明复兴重新燃起了希望。

顺治十一年二月,李定国聚集全部主力,由广西柳州出兵入粤,临行时,定国踌躇满志,他召集诸将,慨然道:“诸君平日仰慕文山、世杰诸公之忠义,而今之势恰如宋末,驱除鞑虏,以身报国,只在今日,盼我等追先烈之遗志,毋得其憾可也。”定国军南出横州,经广东灵山取廉州府,下高州、雷州。广东各处义师群起响应;清平、靖二藩和督抚标兵不敢迎战,龟缩待援。李定国再派使者往厦门督促郑成功率主力入粤,会师新会。

李定国挥师入粤,一心报国,郑成功却患得患失,空言应付,定国占领高州府月余,仍没得到郑成功出兵夹攻的消息,故于四月再派使者致书成功,信中透彻地分析了战局态势,称中兴之望在克广东,广东克,则全局皆活,福建、浙江、江苏、安徽均可势如破竹,而复广东之关键在克新会,新会是广州南面重镇,克新会,可乘势攻克广州,恢复广东全境便指日可待。

但新会地区水道纵横,虽有广东义师水军接应,却没有把握在该地击溃广东清军,若成功率主力相助,则必可大功告成。定国词真意切,望眼欲穿,成功却拖了两月有余,才使人回报,虽反复强调出兵之诚意,却不约定具体日期。

定国不快,致书指责成功虚戴永历名号,不以君命为意;并劝他以抗清复明之大业为重,不要过分计较个人得失。这封信发出后,定国仍不放心,又以极其恳切的言语写了一篇短笺:“圣跸艰危,不可言喻。敕中怆怛之语,不谷读之痛心。五月至今,所待贵爵相应耳。倘确不能来,即示以的。不谷便另议舟师,以图进取。慎勿然诺浮沉,致贻耽阁。要知十月望后,恐无济于机宜矣。”

六月,定国按既定策略,遣所部会合广东义师王兴等部向新会进发,不料突染重病,只好暂住高州修养。主帅不能随军,郑军迟迟不来,加之清军深知新会之重要,重兵布防,故战争初期极为艰苦。直至八月间,陈奇策所部水师才进入西江,攻占江门,控制了广州地区的出海口,也切断了广州同新会之间的通道。

十月初三日起,李定国亲统大军号称二十万猛攻新会。明军先后采取挖掘地道、大炮轰城、伐木填濠等战术进行强攻,皆因守城清军负隅顽抗,未能得手。十一月十日,清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继茂统兵从广州来援,却顿兵于三水,等待清廷所遣满洲军队。

新会被围困日久,粮食告罄,城中清军搜粟民家,子女玉帛,恣意卷掠民皆绝食,掘鼠罗雀,食及浮萍草履。至腊月初,清兵断粮,开始吃人,一时间,平民、举人、贡生、生员等皆成砧上之肉。残骼委地,不啻万余,惨不忍睹。《新会县志》记载“自被围半载,饥死者半,杀食者半,子女被掠者半。天降丧乱,未有如是之惨者也。”

十二月初十日,清廷靖南将军朱马喇等率满、汉兵长途跋涉来援,此时新会已危在旦夕。清兵休整三日,会同平、靖二藩军队在新会城外向明军发起总攻,四天激战,定国苦苦支撑,他热切期盼的郑家水师终于还是没有来。十四日,明军全线溃退,沿途六、七十万百姓跟随撤退,定国安抚难民,哭号失声。

清军趁胜追击,李定国主力二十四日退到高州,二十六日晨撤回广西;留将阻滞清军,次年正月也被迫撤回广西。明军收复的广东州县和广西部分地区重新落入清军之手。李定国精心筹划的恢复广东、进取江南战略完全失败,此后他再无力量和机会进入广东,南明复兴的希望顿成泡影。

李定国两攻广东,为反清复明,披肝沥胆,忠贞不渝。孙可望却在此期间加快了夺权的脚步,永历帝受他逼胁,处境非常困难,一再派使者携密诏让李定国领兵迎驾。定国深知永历朝廷的存亡直接关系到抗清事业的成败,他本想同郑成功会师收复广东,既可扩大南明控制区,又可借郑成功、张名振、张煌言等闽、浙拥明实力派扼制孙可望。

李定国给郑成功的短笺中提到:“圣跸艰危,不可言喻。敕中怆怛之语,不谷读之痛心。”正是隐望联合郑成功等共扶永历。可惜,由于郑成功的私心自用,新会之战定国大败,联合“东勋”共扶明室的希望彻底落空。他便想凭借本部兵力亲赴安龙营救永历帝朱由榔。部将恐与孙可望反目,凶多吉少,故多劝定国从长计议,不要前往。

李定国道:“今可望上欺天子,下凌群臣,专横跋扈,奸佞堪比曹马,忠义之士莫不怒欲诛之,况我自比关张,岂有主请而不救之理?”于是,抽调精锐,突破孙可望重重防线,于顺治十三年正月进抵安龙,举城欢声雷动。入城朝见时,永历帝道:“久知卿忠义,恨相见之晚。”定国激动得泪流满面,道:“臣蒙陛下知遇之恩,欲取两粤以迎銮舆,乃不惟不副臣愿,且重贻陛下忧,至万死无能自赎。”

新会战役中损兵较多,贵州又是孙可望的势力范围,李定国经与诸将议,决定移跸至昆明。三月二十六日,永历帝进入昆明。有明一代,云南乃偏远之地,见“真龙天子”驾到,昆明百姓皆遮道相迎,甚至有望之泣下者。朱由榔非常感动,让随从传旨:“朕到,勿分军民老幼,听其仰首观觇。”整个昆明城沉浸在一片欢乐的气氛里。定国和文秀决定暂时把云南贡院作为永历帝的行宫,视朝听政。永历复行皇权,封李定国为晋王。

永历朝廷移跸昆明后,将孙可望的眷属礼送回贵阳,并敕诏可望,若幡然悔悟,则地位仍在定国、文秀之上。定国也亲自修书,希望可望“识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同心释忿,共济国难”。但是,权欲熏心的孙可望执迷不悟,认定定国等人在背叛他,想抢夺他的权力,于是,他擅自封王封爵,拉拢人心,于顺治十四年八月悍然调兵十四万进攻昆明。定国、文秀当时兵力不满三万,孙可望以为胜券在握,狂妄的命人预制扭锁三百副,称破滇之日用以囚永历并定国、文秀诸文武解黔。

孙可望自以为计划周全,万无一失,却不料他出兵讨伐永历帝和李定国根本师出无名,部将心中大都不以为然。原大西军系统的将领白文选等人与李定国长期同甘共苦,不愿自相火并;而由南明军改编的诸将又心向永历。于是,白文选私下同南明旧将约定阵前反戈,文压以视察前线为名亲自驰入定国营中通报消息,希望定国火速出兵,稍迟则恐有变。李定国有些犹豫,但当时风闻孙可望有奇兵奔袭昆明。于是下定决心,传令各营十九日出战。

天还没亮,双方交战于交水三岔口。对阵之初,定国部前锋失利。可望立于高阜观战,见已挫定国锐气,即命诸营乘胜前进。白文选见形势危急,亲率五千铁骑冲入南明旧将马惟兴营中,二军联合抄可望后阵,连破数营,定国、文秀趁势挥军进击,可望军大乱,将士大呼:“迎晋王!迎晋王!”十几万大军顷刻瓦解。

孙可望见形势陡变,在少数兵马保护下,仓皇东窜。沿途各守将俱闭营不纳,所经城门皆闭,呼之再三,仅垂大筥盛壶飡饷于可望;逃回贵阳时,留守大将冯双礼也已改弦易辙,可望怒斥道:“汝为部将,何敢叛我?”双礼道:“汝敢叛天子,吾何有于汝乎!”于是,曾不可一世的“国主”,变得众叛亲离,成了丧家之犬。

走投无路之下,孙可望向洪承畴投降。清廷封他为义王,待遇优厚,可望受宠若惊,把云贵的地形地貌、军事部署如实报告给清廷,并建议大举进攻云贵。顺治十五年,清军三路大军进逼云贵时,大肆利用孙可望过去的地位和影响,导致明军节节败退,不少原大西军将领倒戈投降。

可随着西南战事顺利,孙可望的恩遇也渐渐走到尽头,顺治十七年,孙可望暴毙,死因不明。可叹孙可望一生钻营权力,不惜做了民族败类,最终还是落得兔死狗烹的悲惨结局。

孙可望降清,清兵大举进攻云贵,存亡之际,李定国竟为“整顿”内部把刘文秀等久经战阵的大将调回昆明,削弱了同清朝接境地区的防御力量,间接使刘文秀郁郁而终。同时在人事任用,军队部署上也连续犯错,导致明军不断兵败,沦丧贵州全境,令清军直扑昆明。

举朝惊惶失措,纷纷指斥定国弄权误国,残害忠良,定国悲愤的说:“兵败至此,固难辞其咎,然自受封晋王,我立志于摧大敌、扶弱主、垂名于万世N有一日贪私?我之忠心,唯天可鉴。”悲愤之余,定国上表请求免去职务,永历帝加以安抚,降三级,但仍掌军权。

清军节节逼近,昆明危急,定国本想迁都至四川建昌,避开清军主力,转入敌后,会同夔东十三家的军队另创局面。可惜,又为奸臣蒙蔽,错误的选择了退守滇西。此举让南明军彻底失去了斗志,军心涣散,撤退时组织零乱,不少部队投降了清朝。

战役1659年(顺治十六年)二月,清军渡过怒江逼近腾越州(今云南腾冲),这里是明朝西南边境,径隘箐深,屈曲仅容单骑”。李定国估计清军屡胜之后必然骄兵轻进,决定在怒江以西二十里的磨盘山沿羊肠小道两旁草木丛中设下埋伏,以泰安伯窦名望为初伏,广昌侯高文贵为二伏,武靖侯王国玺为三伏,“埋地雷谷中,约曰:敌尽入,初伏乃发;然地雷,二、三伏乃发。首尾击之,敌尽矣”。埋伏的6000军队携带预先制作的干粮,以免造饭冒出炊烟被清军察觉。

部署已定,清满汉军队在吴三桂等率领下果然以为明军已经望风逃窜,逍遥自在地进入伏击区。正在这一决定胜负之际,明光禄寺少卿卢桂生叛变投敌,把定国设下埋伏的机密报告吴三桂。三桂大惊,立刻下令已进入二伏的清军前锋后撤,向路旁草木丛中搜杀伏兵。明兵因为没有得到号令不敢擅自出战,伤亡很大。

窦名望迫不得已下令鸣炮出战;二伏、三伏军从也应声鸣炮,冲入敌军,双方展开一场惊心动魄的恶战,清将固山额真沙里布等被击毙,明将窦名望等也战死。李定国坐镇山阜之上,听见号炮次序不对,知道情况有变化,派后军增援,终于击败吴三桂所统来追清军。但因兵将损失严重,决定离开腾越州(今云南腾冲),令定朔将军吴三省断后并收集溃卒,自己率领主力前往孟定。

磨盘山战役是李定国统率明军给予占有明显优势的清军最后一次沉重的打击。清廷因损兵折将大为恼怒,于顺治十七年六月惩罚统兵将领,多罗信郡王多尼罚银五千两,多罗平郡王罗可铎罚银四千两,多罗贝勒杜兰罚银二千两,都统济席哈革一拜他喇布勒哈番并所加级,副都统莽古图、傅喀、克星格也受到处分,征南将军赵布泰革职为民。

从清廷对三军主帅的处分情况来看,磨盘山之役战斗十分激烈,清军的伤亡肯定相当大。李定国在兵势已如强弩之末时,仍然能够组织和指挥这样一场勇猛的阻击战,证明他不愧是明清之际最杰出的军事家之一。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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