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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手劫持了驿丞的儿子,朱高煦轻易抢到一匹驿马,夺路北奔。
从涿州到北平只有百余里路,不到中午,朱高煦就看见北平的城墙了。这一路快马、运气尚佳,没有再遇到追兵。
北平,对现在的朱高煦来说,也是一座陌生的城池。
后世的这座城市,当然大相径庭,那时连城墙也没有了;影视剧里常见的明朝北京城,也不一样。因为它既不是大都,也不是北京,而是北平。
不过它确实是大城,以前毕竟是元大都,就连现在东西两面的城墙,也还大片沿用元朝的城墙。
只有残存的记忆,与之对照。那些记忆就像图片,仅仅是无任何感觉的图片。
朱高煦一身脏污狼藉,牵着马进丽正门,便见一队甲士迎上来了,走前面的汉子道:“末将等奉燕王令,在此恭候王爷多时了,请!”
朱高煦看了他一眼,记忆里似乎有这个人,至少眼熟。
燕王驻北平,号称实力强大,但连北平城也是不能控制的;因为北平有三司,都是朝廷任命的人,负责管理整个北平地区的军政刑。这队人马及时等在城门口,或许是为了接应诸王子,避免再生枝节。
进城后,看到的大多是低矮的硬山顶房屋,此时北平城并没有皇城,元朝皇宫早已拆除……大明立国后,便拆了他们的皇宫“去王气”。路上行人不少,但也不算繁华。
走在这地方上,朱高煦有种在元朝、明朝的时光轨迹中穿梭的怪异感觉。
几个将士带着朱高煦,径直往燕王府而去。
这时朱高煦竟然渐渐紧张起来!
他预计,肯定是要先见父王……朱棣!朱棣此时已经十分有名,但在人们眼中的名,显然远远比不上朱高煦心里对他的定位。
纵观几千年历史,皇帝王侯多如牛毛,大部分都让一般人记不住。但朱棣这个名字,后世的人很难不知道。
不算远的一段路,朱高煦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感受十分复杂。
父子感情,现在是没有的,记忆中的东西对他没有代入感。不过仍有一份真诚的感恩!从屌|丝出身中穿越过来,朱高煦比所有王子都深刻地懂得,有一个牛爹是多少重要。现在他能在大明朝拥有那么多东西,原因只有一个:他是朱棣的儿子!
因为重视,此时此刻反而多了一分紧张。见面会不会被识穿什么,该如何表演?
朱高煦整夜没睡,一脸疲惫,又心事重重有点走神,浑浑噩噩进了燕王府,只好强打起精神。
进王府后,第一栋大建筑就是燕王府正殿。朱高煦走上石阶,迈进门槛时,见里面一站一坐有两个人。
坐着的是一个高大魁梧的中年大汉,头上戴着乌纱帽,身上穿着红色的团领衣服,绣四爪龙图,这人正是朱高煦的便宜爹:朱棣!
朱棣的三个儿子,胖、壮、瘦,长得各不相同,而朱棣自己则是人高马大、骨骼粗壮,难怪记忆里有朱棣说他朱高煦“类己”的印象。
朱高煦刚进门,本来坐着的朱棣就站起来了。
旁边站着的人乍看十分怪异,竟然穿着袈裟,是个和尚。不用想,此人定是姚广孝!
朱棣刚起身,姚广孝便微微侧目。
朱高煦先二话不说,十分识时务地行大礼,跪拜道:“儿臣叩见父王。”
燕王朱棣下盘沉稳,脚步却很急,大步走到朱高煦面前,两只大手掌结实地按在朱高煦的小臂上,猛地向上一提。
燕王手上的力气,并不是轻飘飘的应付,透着浑厚的情绪。哪怕只此一个动作,也让朱高煦感觉深刻。
朱高煦顺着这股力道,站了起来,抬头时二人距离已近,印入眼帘的是燕王炯炯有神的目光、厚实的嘴唇、粗糙的皮肤。从燕王的眼神里,朱高煦看到了疲惫忧郁,但此时此刻又透着短暂的喜悦。
“好CC!”燕王的声音中气十足、十分有气势。嘴里一面说,手掌一面拍打着朱高煦的手臂,抓住仍然没放。
朱高煦不敢多说话,但也不能不说话,当下便回应燕王:“儿臣让父王担忧了。”
燕王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犀利有神的目光从头到尾打量了朱高煦一遍,光是那目光,朱高煦也感觉好像被扒光了一样,十分有穿透力。
“看你这模样,路上定吃了不少苦头。”燕王露出一丝笑容,很快又收住,“高炽、高燧先回来,高炽说了,你们在路上折马,你把马让给了他们兄弟,兄弟间如此很好!”
朱高煦道:“儿臣让马,现在便回来了,若是长兄让马,还不知能不能回来。儿臣想,兄弟三人一起回来才最好。”
燕王微微点头。朱高煦见状,觉得刚才的回答不邀功、不过分谦虚,似乎是能过关的说法。
就在这时,姚广孝的声音道:“郡王在京师作为,着实让人赞叹。郡王打死一个小京官,定是试探深浅吧?”
那和尚说完,便十分无礼地盯着朱高煦的脸。而当着面的燕王,却是沉默不语,燕王初时的喜悦情绪,很快已不见。这个爹的情绪收放掌控、变化莫测,刚见面就叫人感觉到了。
燕王没说话,朱高煦却隐隐感觉有压力袭来。朱高煦没睡好,思维有点慢,临时答话又不能想得太久,心下顿时紧张。
姚广孝问的事儿,天地良心,朱高煦真的不是故意的!当时要知道能赤手空拳、一拳把人揍死,他肯定不会使出全力……
无论如何,那许大使认账了折磨杜千蕊,但这事儿罪不至死;而以前的坏事,根本还没有证据,凭什么就能确定?可那厮第二次还找上来报复,被打也是自找,只是朱高煦原不必打死人。
现在姚广孝如此抬举自己的心眼智谋,朱高煦直觉是个坑,他可不敢自作聪明顺着梯子爬上去。
朱高煦没时间多想,赶紧开口道:“试探什么深浅?”
姚广孝微微一顿,道:“那郡王何以把人打死?”
朱高煦道:“我本与他无甚仇怨,不过他一而再自找,我恼怒之下,手里没什么轻重,倒不是一开始就想打死人。”
他说罢又向燕王拜道:“儿臣自知鲁莽,长兄已责骂过了,父王饶了我罢!”
“哈!”燕王干笑了一声,十分短促,马上又恢复严肃道,“俺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性子,要改!”
“是,是。”朱高煦忙答道。
燕王转身走向上面的位置,坐下来了。朱高煦上前拜道:“儿臣昨夜没睡,先去见过母妃,便想睡觉了,请父王准予。”
“去罢!”燕王挥了一下手。
“儿臣告退。”朱高煦道。
从正殿出来,朱高煦暗地里长吁了一口气。儿子见老子,况且刚刚惊险跑路回来,却能见得如此紧张,也是怪r许因为朱高煦已不是原来的那个人,心里本来就心虚。
不过想到刚才燕王最后干笑那一声,朱高煦知道自己二度过关了,今天虽然精神不好,但应付得似乎还可以。
仔细回忆方才的情景,朱高煦还隐隐有点后怕,幸好没有急着表现,顺着姚广孝的话,自夸有多牛比……不说容易引起燕王等的怀疑,如果他渐渐给燕王留下心眼多的印象,真的是好事么?
就在这时,一个好像缺点中气的声音道:“奴婢见过高阳郡王,您可回来了。”
朱高煦定睛一看,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魁梧汉子,脸大,嘴上无|毛。在记忆里他认识此人,叫马和,是经常在燕王身边侍候的太监。
“我正要去给母妃报安。”朱高煦道,“马和,你带我去。”
“是,高阳郡王,这边请。”马和道。
朱高煦和这人不熟,实际上对于穿越后的他,马和只是个陌生人。不过在走路的这段时间里,马和不会让朱高煦主动找话题的,马和主动开口道,“高阳郡王等去了京师之后,王爷常常念及,别提多挂念你们了。”
朱高煦认定此人是燕王的心腹太监,便道,“父王肯定还担心咱们回不来。”
马和不置可否,又道,“王妃娘娘最是担忧,常流泪叹息,唉,奴婢们也跟着担忧伤心。诸王子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二人过了两道门厅,走了几条走廊,来到一道月洞门前,马和道:“王妃娘娘在里面的,奴婢要不先找人通报?”
朱高煦点点头:“母妃不一定知道我这会儿来问安。”
记忆里,三兄弟的娘更疼爱世子和高燧。特别是世子,因为行动不便,几乎一直都呆在北平城里;恰恰王妃是身份尊贵妇人,轻易不会出门,世子陪伴王妃的日子更多。
而朱高煦就不同了,他在太祖时就封了郡王,以前并不是闲得住的人,成天见不到人影。而且经常跟着燕王出征打仗,平素练武,教习将士,完全没工夫理会母妃。
但不管怎样,朱高煦一回来见了父王,就马上来给母妃问安,礼数是要尽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