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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姑娘,临渊拿着婚书登你容府的门,你觉得他要的是什么?”
容钰想了想,看向邵北城答道:“小女愚钝,斗胆猜穆公子来容府为的是财。”
穆临渊含笑看向容钰。
这世上的东西他最不在意的便是钱财,她却说,他为的是财。
他倒要听听她这样说的理由。
容钰侧身看向穆临渊,语气笃定:“其实,小女不知道穆公子想要什么,但小女知道,容家有什么。”
“京都半城勋贵、半城高官,泰宁侯府跻身其中、别无过人之处,唯独除了,家财颇丰。”
“小女便猜,穆公子为的是容家的财。”
“自然,穆公子品性高洁,求财非为一己之富贵……”
容钰正色看向穆临渊:“穆公子为的,是天下患病的穷苦之人。”
“穆家医者仁心,为人治病仅收微薄诊金,有时连诊金也不收……”
“可即便如此,贫寒之人千千万,有很多人连那药钱也拿不出。”
“非是死于无药可医,而是死于无钱买药,想来是这世上您最痛心之事。”
非是死于无药可医,而是死于无钱买药……
穆临渊神色大变。
那的确是他最痛心之事。
容钰看了看穆临渊的神色,心知自己所谋之事成功有望,她振奋精神、继续说道:“穷病难医……”
“穆公子,容家有钱,沈家更有钱。”
“容家非是背信弃义的人家,若小女今日说中了公子的心思,容家必定竭诚弥补公子。”
穆临渊一时没有说话。
容钰静静地看着他,面上虽镇定,心里其实颇为忐忑。
她此时说的这番话听着大义凛然,实则全是私心。
她不知道穆临渊真正的来意是什么,她不知道这一世穆临渊最终的造化如何……
但她一定要把穆临渊留在京都。
因为,她没有十足把握、必定能扭转容华前世的命运。
所以,她必须留住穆临渊。
如此,若她所谋之事不成,若容华再次自戕……
有穆临渊在,容华才能活着。
……
容钰耐心等了一会儿,才等到穆临渊开口,他说:“好一个穷病难医……”
“可,莫说容家,便是富如沈家,亦无力兼济天下……”
“三小姐打算怎么做呢?”
开口问她,便说明有希望……
容钰心里一松,笑道:“的确,容家、沈家都无力兼济天下。”
“但,即便救不了芸芸众生,能多救几个人也是好的。”
“穆公子,若您愿意,容家会在京都为您开家医馆,屋舍、伙计的资费全部由容家承担,药材由沈家按成本价提供,不收分文利钱。”
“此外,沈家每年还额外资助这医馆白银千两,专用于救治那些连成本药也买不起的布。”
每年资助千两白银……
穆临渊和宝瓶都惊诧地看向容钰。
就连邵北城也微微动容。
被这样三道灼人的目光盯着,容钰面上显得很是淡定。
当然,若此时的她确然只是个八岁女童,必定不敢夸下“每年千两白银”这种海口……
毕竟,设若风调雨顺,农户辛苦耕作一年,除去税银、佃银、家用,结余往往仅有区区几两银子;
兵甲背井离乡,血战沙城,每年所得津贴仅几十两银子;
学子十年寒窗,万幸进士及第、成为朝廷命官,一年的俸禄亦不过约百两银子。
即便繁华富庶如京都、苏杭,年入能达白银千两的普通人家也甚是稀少。
普天之下更多的是所谓贫者,比前面所说的人都俱要不如,只求温饱度日,常年身无分文。
就连容钰自己,身为家境宽裕的泰宁侯府嫡出小姐,亦仅有每月十两月钱的进项。
可她却开口就是,“白银千两”。
这底气,是源于她上辈子对沈家的了解。
有句话,叫财不外露。
尽管行事低调、小心谨慎,可就是这样,说起当世富商巨贾,人人都会说其中必有苏州沈家。
容钰不知道沈家究竟有多少钱。
但她知道沈家填进容家多少钱。
大沈氏当年带着巨额嫁妆嫁进容家,那嫁妆每年的收益在轻松支撑起泰宁侯府的开销之外还能结余颇多。
后来,小沈氏作为填房嫁来,嫁妆虽不及大沈氏,却也是惊人的巨额。
沈家是商贾,不愿张扬,容家亦不愿世人知悉沈氏夫人们究竟带了多少嫁妆入泰宁侯府,所以,尽管人人都能想到先后两位沈氏夫人的嫁妆必然异常丰厚,却并不清楚究竟有多丰厚。
那些嫁妆……
按大周律,有亲生子女的妇人身故后,其嫁妆归其亲生子女。
所以,大沈氏的嫁妆本应由容华、容晔姐弟分得。
可容华嫁给穆临渊时情况特殊,最后她的大丫鬟背着包银票就陪着她离开了京都。
后来容滢出嫁时,因她嫁的是皇子,容衡与沈家商议后,把大沈氏一半的嫁妆给她做了陪嫁,此外沈家还另添了妆。
容滢那样美,她的嫁妆又空前地丰厚,以至于后来十余年过去,京都许多人仍对端王妃出嫁那年的排场记忆深刻。
若有人仔细算过容滢的嫁妆便会明白,与容华原本应有的嫁妆相比,她的丫鬟为她带走的那包银票实在算不了什么……
至于小沈氏的嫁妆,则大半都被容钰带进了宁王府。
所以,容钰有十足把握,莫说是千两白银,便是千两黄金,对于沈家也算不得什么。
不惜成本为穆临渊开家医馆,便是容钰想出的留住他的法子。
她必须留住他,所以慷慨提出足以让他动心的条件。
诧异之后,穆临渊的表情逐渐变得凝重,他起身对容钰郑重行了一礼,道:“不论最后如何,穆某在此替天下贫者谢过三小姐的善心。”
“三小姐,穆某有一事不解,还望您坦言相告……”
“然后,穆某便会回答您,我是否愿用手中婚书换济贫的医馆。”
穆临渊有问题问她……
容钰心里蓦地生出不好的预感。
她知道问题的答案,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穆临渊要问容家后宅之事。
便可能牵扯到她的姐姐们……
果然,穆临渊问道:“穆某冒昧相问,四年前容家的哪位小姐曾去过杭州?”
曾去过杭州的容家小姐?
杭州!
听了穆临渊此问,容钰只觉心口如被人击打般难受。
曾去过杭州的容家小姐是容滢。
杜氏入侯府做妾后,她的读书人父兄深感无颜见人,搬离京都,拖家带口回了杭州杜家祖宅。
是以容钰幼时的印象里便有杜氏带容温、容滢回杭州探亲一事。
容钰眼神复杂地看向穆临渊。
他与容滢果然有牵绊。
自然,即便如此,无论大姐姐还是她,甚至容家和沈家,都依旧应当感激他救了容华的性命……
可是,她终究心绪难平。
躺在榻上、无法言语、身心俱疲,大姐姐那样过了十七年。
穆临渊倾慕容滢,救容华,都没有错。
他错在,不该心里想着容滢却娶了容华。
容钰想,便是这回穆临渊再次救回了大姐姐,她也不能让大姐姐再嫁他了。
她垂眸平了平心绪,然后淡然看向穆临渊:“四年前小女年仅四岁,故而对穆公子所问之事并不清楚,小女回府后必定尽心为公子查探。今日叨扰已久,小女先行告辞。”
容钰说了这话后,本打算立即离去,但她注意到邵北城后又改变了想法,一丝不苟地向他行礼道:“邵公子,告辞”。
她再不愿有任何对邵北城做得不周到的地方。
邵北城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她的裙摆上。